浮华

　　华山至秦岭，若行陆路，则颠簸难行；若为水路，则时长路远。我想了想，依白玄那娇滴滴的公子哥的性子，大概是务必行水路的，却不料刚下华山，却在马驿处碰了个正好。
　　我：“……”
　　顺手一爪子把探头探脑的辛童揪了回来。辛童还兀自低声兴奋喊道：“在那儿！师兄师兄我找到啦！”
　　我甚为忧愁地道：“师父为什么要叫你跟我下山来。”
　　辛童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没下过山呀。”
　　还好此时马驿内人声嘈杂，白玄正和马夫攀谈，未曾听到这边言语。我只能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就是块路边的石头，却听得辛童问道：“师兄，咱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很绝望啊……仰天长叹之时，只见得白玄牵了匹马便走。我犹豫了下，压低了斗笠些许，自暴自弃的跟了上去——我总觉得白玄这厮大概是早就识破了我和辛童的这点马脚，只是他不屑说罢了。
　　为了便宜行事，辛童撺掇着我租了辆满载着稻草的牛车，我坐在车前身着破衣烂衫，头戴漏雨斗笠，有一搭无一搭的当着二手车夫，辛童则跑到车后，将那稻草一掀，仗着身量尚小，软趴趴地窝在稻草里看不出个人形。我曾就这点提出十分的疑义，辛童则无限委屈的辩解：“稻草里面也很闷的啊。”我想了下，一路颠簸，大概是做不了甚么好梦，便也算了。
　　先是出了马驿，向城外走的人便渐少了；再是出了城门，便仅有零星二三同行或相悖路人了。再往前行径二三里处，路过周边村屯后，便孤零零的只余个白玄在前一马当先，我和辛童的牛车慢悠悠的紧随其后了。我睁着眼瞅着前面的白玄，心道如此这般还瞅不出问题来才是真见了鬼了。
　　可白玄竟仿佛真的像个白痴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驱马缓步前行，竟也不疑身后跟了他十几里路的老慢牛车，更甚是浪费了那良驹脚程，竟同一匹老牛不想上学。
　　沿途村舍农家风景秀美，风吹稻黄谷金，云压良田千里，一派良平。我赶车赶的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牛车“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才惶惶然睁开了我那快黏上了的眼帘，左右一番环顾，才伴着辛童躲在身后嘟嘟囔囔的‘大师兄你是不是想撂挑子了’抱怨声里，才很是惊讶的发现——撞车了。
　　我瘪着嘴瞪了半天眼前一动不动朝我撅着屁股的白马，还有一头雾水不知头撞南墙还孜孜不倦试图笔直往前走的黄牛，也是很服气的。半晌才想起来另个问题：
　　只有白马，那白玄呢？
　　辛童此时也从牛车后面的稻草垛里钻出了个脑袋，很是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又望了望我，叹了一口气道：“大师兄你就算不想追，也不要放水放的这么明显嘛。”
　　我道：“……我是真的睡着了。”
　　说着我就跳下牛车，走到白马前面，一眼扫去行囊水壶尚在鞍侧，但是人已杳无影踪了。白马不急不缓的打了个响鼻，慢悠悠的甩了甩头，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无精打采的扫了我一眼，但是无人收束缰绳，它却淡定的立在那里，一派老马风度。
　　我这才醒悟，有些后悔方才在驿站时竟未仔细查探白玄同那马夫的交谈——虽然这也的确强人所难了些。但这匹老马分明与白玄熟到透，那白玄去驿站便不是租赁马匹的，而是去传递消息的了……
　　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冷冰冰的道：“何事？”
　　白玄回来了。
　　我默默转身，刻意拟成又沙又破的老旧声音，不耐道：”公子爷，您的马挡道了。“
　　白玄：“……”
　　但是看了看周围丈量不过四五的麦陇，他估计也不好说什么，只自我身侧借过。只一擦身，我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极为浅淡的腥味。
　　我脑子嗡地一响。
　　白玄仿佛察觉到异样，脚步一停，探究的目光自我的帽檐上一扫而过。
　　我压低了帽檐，故作不耐地问道：“公子还不快将马牵走，免得碍手碍脚。”
　　白玄道：“您似乎有些面熟。”
　　我道：“公子身上的肃杀气似乎也面熟。”
　　白玄不疾不徐地回应：“听上去您好像也是江湖旧客，想必早应该见怪不怪。”话音未落，便已携笔出袖，凛冽之气拂面而来，直接逼落我的草帽。芦草落地的一刹，我便毫无阻碍的直观到白玄那双深潭一般的眼，他离我很近，下午的光照在他的眼底，明亮的照映出我的模样，像是一粒不太受欢迎的石子，砸出了他层层种种的复杂情绪。可到底还是一句冷冰冰的问候：“杨道长，枉您费心，一路相随了。有何指教，还请直言。”
　　我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叹感，只能，尝试性的想要推开我面前的千汇——毕竟我也不想一不小心就被这玩意儿斩于驴下。然而指尖刚刚尝试触到笔杆时，就听到白玄一声闷咳，也不用我再推拒那要命的玩意儿了。
　　千汇一坠而下。而白玄则半点声响也没有的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我怀里。
　　我：“……”
　　辛童直到此时才有胆子从茅草垛里钻出来，啧啧称奇：“师兄你下手也太狠了……不过我们这算完成任务了么？”
　　滚你个犊子。堂堂纯阳宫真成了恶人谷啊？？？
　　我内心哀嚎一声，不知此局怎解。我真的很想解释一句：从头到尾我连白小花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啊？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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