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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待
生日也是在房间度过的。期间有来电话,我神智不清之间刚接起来,被景宴夺过去摁掉扔远了。后面手机应该是没电,一直很安静。我真的搞不清今夕何夕。
几乎三天昼夜不分纠缠在一起。我无法获得完整的睡眠,欲哭无泪地问她:“你怎么这样?”
她说:“因为禁欲太久,你担待一下。”
我担待了。但是当我提议由我反攻一次,让她也担待一下的时候,她又斩钉截铁地拒绝,表示那不可能。果然,她还是不知道平等两个字怎么写。也许她脑海里的等级制度根深蒂固吧。时时地地一定要做所有人的上位者。
我再次收拾得像个人样坐在阳光下,大概是与筱萸分别的四天以后了。因为被景宴赦免之后,还在卧室昏睡了整整一日。起床看到她留在床头的纸条,说出差,让我不要太想她。
落款没有名字,是五个字:亲亲谢妤桐。
留字条这么古朴的方式,好像我只有上小学时见到过。
她现在说话越来越暧昧。不要太想我。亲亲xxx。怎么看也不像是两个契约咖之间该有的台词。
她的字写得很好看。我之前只见过她签名,是设计过的艺术字,美则美矣,看不出来书法功底如何。这个小字条寥寥几个字,写得刚劲有力,又显出俊逸潇洒的风格。我爱惜这份才华,因此把这张纸条折起来收好。
拾掇好自己后,第一件事是回复筱萸的消息,还有一些同学朋友的生日祝福。再就是去医院看姐姐。马上除夕了。
这一次运气不赖,碰上了张时筝大夫。是在悠长的回廊上遇见,她看到我,难得地微笑了,上次见面她全程都是极端威严,不苟言笑的,把我震慑住。
这回觉得她温和了点,我把包里放的盒装牛奶拿出来,递给她,说:“我没有带别的东西,只有它,请医生喝这个吧。”
她打眼瞧了一下我手里的蓝白包装盒,接着目光挪到我手腕戴的玉镯子上,然后抬起眼睛打量了我一会儿,摇摇头:“谢小姐,我不喝,你也少喝,不然加点肉桂粉煮热再喝。”
我讪讪收回,说:“好的,谢谢您指点。”又问,“我姐姐怎么样?”
张时筝说:“要不是欠着景家一个大人情,我不愿意接这种疑难的病人,太耗神了。但是谢小姐,你和你姐姐很幸运,她有好转的迹象,今天我施针的时候,她的右手无名指有反应。”
我自然很惊喜,对她谢了又谢。她谦逊几句,和我道别。
病房里的姐姐安稳躺着。我隔着玻璃墙望着她的脸,很期待奇迹发生,比如她忽然睁开眼。结果当然是没有。我站那里静静待了半个小时,墙那边的她并没有活动的迹象,我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仪器略显尖锐的滴滴声。
我祝愿她能在新的一年醒过来,回家告诉筱萸,妈妈完成任务先回来了。那样的话筱萸会开心到飞起来吧。
“一起过年?”景宴的消息在我等地铁的时候出现。
我问:“你不是出差了吗?”
“春节总是要过的。”她回得很快。
我从未试过与她一起跨年,内心深处可能很想试试,因为她的提议让我激动了一下,是美好的愉悦的那种激动。但那是感性,理性上来说我知道最近自己太浪荡了,假如和她待一起过除夕,不用说又会充斥这样那样的成人内容。
我很纠结。内心还没有做决定,就敷衍似的回了一个问句:“那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短途差旅。”她又是秒回。
我摸摸手上被张大夫多看了两眼的玉镯子,镯身沾染了我的体温,暖暖的,让人想起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搞笑的是,无论是送出这个镯子的人,还是戴着它的我,都既不温润,也称不上什么君子。我们都是暴躁的灵魂。
它看起来很美,晶莹剔透,盈盈润泽。用家乡那些老人家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水头好”。
是景宴最近送的。
确切来说是生日那天送的——假如我对时间的感知没错的话。
半夜迷迷糊糊之间感到她给我左手腕套上一个凉凉的物事,我嘴里嘶了一声把手往回缩,勉强睁开眼,看到多了这个镯子,就扭过脸问她是什么。
她说:“礼物。”
我不懂玉,翡翠也不懂,自然不知道有多贵重,就诚实地说了下自己的感觉:“好凉。”
她从背后把我紧紧裹住,抱得严丝合缝的,又把那只手拽回被窝里渥着,笑道:“一会儿就暖了。玉最养人了,这里是内关穴,戴玉护着,心情愉快。”
她居然在乎我心情是否愉快。我在她怀里转身,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这么神奇呀?”
“那可不。”她变得温柔了。
我把手举起来,伸到半空中,端详端详,看戴在手上是否美丽。过往,她也偶尔会送些饰物,或是化妆品给我,但赠出的方式没有这样缱绻。多半都是在碰面之初,她刚进门,就递给我一个袋子,说“你的。”我接过来,也不多问,更不会先打开看,就说“谢谢。”
双方都冷冰冰的,像机器人。
那些情景,身处其中时不觉得诡异,而且那会儿有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倔强。现在回想,就很好笑。怀疑大家是怎么能忍的。我想到一个问题,听说戴东西一般是男左女右,景宴对我的性别绝对不可能搞错,因而问她:“为什么戴左手啊?”
景宴说:“因为谢妤桐是右利手。”
那想必是怕磕着碰着。戴在不常用的手上有利镯子的保养。我又问:“还有什么作用没?”
景宴把那只手捉到唇边,吻了一吻,说:“还可以挡灾,保佑谢妤桐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我十分感动:“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
景宴微笑:“又是一个吻?”
“……”我语塞。除了当场用表情表达了讽刺以外,从车站回来她还再度狠狠嘲笑了我说的价值千万的吻,有次醒过来她玩亲亲,恶作剧一样,亲一下说“一千万”,再亲一下说“两千万”……直接把我逗到崩溃。
我哪里还敢班门弄斧玩这种梗。
再不敢了。
“不是,我来服务你,你做受好吗?”我眨眨眼睛,“我学习很久了。我考试很厉害的。你放心好啦。”
景宴笑得更厉害,翻身压上来,嘴里说:“我说了不行。”随即用行动证明了一遍确实不行。
我脸上呼啦啦起火烧云,捂了捂眼睛不忍细想后续。走神的这一点时间,手机屏幕上多了三条景宴的新信息。
——不过要晚点再见。
——前半夜陪长辈。
这两条信息之后,隔了几分钟后她发的第三条是:“人呢?”
我赶紧回她:“在的,我还在思考。”
景宴的电话就来了:“这有什么好思考的?”
我虽然失手接起来了,被质问还是措手不及,支支吾吾说:“我觉得,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她语气又开始不好了。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我叹气,“你这样,我会虚荣的,我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不要对我太好了。还有不要给我很多奇怪的讯号,会助长我的贪欲。到时候你会很麻烦,甩不掉我,烦死你。”
景宴似乎在机场,很空旷的感觉,还有隐隐约约传来航站楼广播,她带着笑意讲:“见面再说。”
然后她挂了电话。而地铁也来了,我先回了学校。
宿舍里满满的消毒药水气味,混杂着艾草经久不散的气息,是一种中西合璧的腔调。
葛灵是本地人,自然回家了。神奇的是卢升月和轩宁也不在。可能去外面活动了吧。最喜欢宅着的只有我。我给老卢发消息:“我回宿舍了,你们人呢?”
卢升月回了个贼兮兮的奸笑表情,又说:“本宫见家长呢。自己玩吧哈桐姐。”
虽说只是调侃,我很喜欢听她叫我桐姐,班级里我只比轩宁大,但我希望所有人都叫我姐……
卢升月和我一样是南方的,但伊男友是此地土著,两个人情意甚笃,虽还没毕业,后面多半也要各自读研读博,但早早确定彼此是未来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对象,所以这次卢升月痊愈以后趁春节去见男方家长了吧。
她们都有地方过年。
而我其实回去不回去老家,都一样。在哪里都是我一个人。我牵挂的筱萸,她的祖父母对我的感想可能很复杂,我根据以往的经验,用我狭隘的小心思推测,这两位老人家,一方面希望我照顾孩子,一方面又怕我抢走这个孩子,取代他们成为小孩心目中最亲的那个人,再一方面他们偏希望有朝一日他们百年了,我身为筱萸的近亲中唯一有能力的人,可以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所以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很奇怪,信赖之中透露着一丝防备,他们希望筱萸亲近我又不希望筱萸太亲近我,比较理想的就是我深爱筱萸这个小外甥女,但筱萸深爱的是他们。这些我都理解。我能做到最好的程度就是,需要我我就出现,不需要我我就消失。这种年节,他们没有邀请过我,那我当然不去打扰添堵最好。
我觉得有点累,恰好是午休时间,我把许久没投入使用的浅葡萄紫色的被窝铺开,里里外外拍打了一番,拍去我意想之中的那层灰,接着把脸埋在被子里嗅闻几下,探探是否有霉味之类的奇怪味道。
还好。只有股子淡淡的花露水味。我放了心,隔天再晒被子也行,打算先睡一觉。
我刚躺下,合上眼,忽然察觉身边有动静,睁眼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轩宁眼睛红红地站在我床前,想必她刚从上铺下来,之前我没看到她的身影,也没看到爬梯前有脱掉的鞋子,还以为她不在宿舍。
我刚开口说话:“轩……”她就扑上来,隔着被子压在我上方,布满血丝的双目盯着我的脸。
我心跳一下子狂涨,过于惊恐因而失去了语言。
“她是怎么对你?”轩宁声音沙沙的,“是不是这样?”
我眼看她作势要亲下来,抬手推着她的脸,不让她再靠近,还是说不出话。
“生日也不听我电话,还挂断了。”她的脸在我手中被挤得有点变形,“当时她正在这样对你,是不是?”
“你别……”我说出第一句话来,心差不多从嗓子眼蹦出,“轩宁你吓到我了。”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桐桐。”她眼泪掉下来,吧嗒吧嗒打在我的脸上。
我被震住了。有点想哭。喉头发紧。
“我永远不会像有些人那样,趁人之危要挟你,侵犯你,强迫你。”她眼泪越落越快,鼻头都红了。
我忽然很难过,双手松开,她的脸便落下来,埋在我脖颈那儿,哽咽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明明是我先认识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摸摸她的头发。但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恰当。所以又停了。任她在那里小声啜泣。
“起来吧,好不好。”过了不知多久,感觉她不再哭了,我建议。
轩宁爬起来,吸吸鼻子,下地拉开宿舍门就火速跑了出去,仿佛这个地方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而且摔门的时候弄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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