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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迷踪(5)(肥肥)
许久未见的金色小茶壶在此时突然飞出,一改悠闲转圈的现眼包常态,反而是直直撞上了宋祺归的肩膀。
伴随着力道十足的撞击,它宽慰道:【幻境中的死亡不代表真正的消亡,等我们离开幻境,宿主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了。】
宋祺归只觉耳畔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幔,只能听到阵阵嗡鸣,却无法听清周遭任何声响。
她抬手用力捂紧了脑袋。
……不能、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幻境里。
清醒一点、快清醒一点!
唇瓣缓缓渗出血来,尖锐的疼痛让她有了几分喘息的余地。恍惚中好似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极力跟她说着什么,她顿了顿,挣扎着抬起了头:
熟悉的金色茶壶正悬浮在她身侧关切地望着她,像是受到她低迷情绪的干扰,壶身上流转的花纹都黯淡了几个色调。
宋祺归艰难地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干涩沙哑的询问:“…你怎么出来了?”
小茶壶焦急地原地转了几圈。
除开极为特殊的情况,系统一经绑定便默认为与宿主捆绑一生,共享宿主的喜怒哀乐,将会真切地体验人的情绪变化。
它只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像是极度的悲伤下诱发的暴虐因子,冷热交替着激得它浑身难受。
痛怒交杂。
它知道这股情绪并不属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宋祺归。生怕对方深陷于情绪中无法自拔,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
“哗啦——”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自宋祺归头顶倾倒而下,泛着隔夜茶水的苦涩气味萦绕在鼻尖,瞬间浇得她理智回笼。
小茶壶看准时机:【请宿主不要过度沉溺在悲伤情绪之中,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我们去完成!】
宋祺归闻言一怔,不久前听到的那道熟悉声音才终于在脑海里清晰。她脸上露出罕见的不知所措,话语间带着小心翼翼地问询:“我还能再见到麟霄?”
【是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从幻境中脱身!境主的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维持幻境的念力不稳,如果不能赶在境主彻底崩溃前出去,那我们恐怕要一直困在幻境中了!】、
小茶壶倒豆子般吐出一大串话,宋祺归下意识扭头看向李大壮,正好看见对方手持斧头呆滞僵在原地的场景。
在惊怒痛悔的情绪催使之下,他的脸颊染上血色的红晕,眼底还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泪光。
可分明是僵硬如雕塑般的形象,宋祺归却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嘴角以极其缓慢却诡异的状态上扬,与此同时,对方眼里的情绪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意味不明的笑意星星点点浮上来,取代了原本眼中的痛悔。
她看见对方的眼底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准确来说,应该是桂花的身影。
李大壮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立在原地,可他眼底的这道身形却忽远忽近,最终分割成了无数碎片,旋转着四散在漆黑幽深的瞳孔之中。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形容,那么宋祺归觉得这是对方在向她预告——自己是如何将她大卸八块的。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问道:“一直困在幻境中,会怎么样?”
小茶壶已经警惕地挡在了她身前:【也许……被他当成生育工具,强迫你一直给他生孩子?】
宋祺归:……
说真的,这比把我大卸八块还要恐怖。
像是察觉到她的内心独白,小茶壶语气严肃地补充道:【孩子是他的执念。】
屋内的陈设开始变换,连带着四周的陈腐的墙皮簌簌脱落,斑驳的碎墙皮跌落在宋祺归脸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霉味。
她下意识抬手拭去,在手指触碰上潮湿墙皮的瞬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骤然明晰。
孩子,是李大壮的执念。
是了,幻境皆是因人的执念所生,想见却不得相见之人、想做却未尽之事、想挽回却无力改变的结果,或是,始终被迷狂蒙蔽的双眼。
造了一个虚假的幻境,将自己困在这里无限循环,他是不愿醒、还是想赎罪?
她转头看向瘫在一旁奄奄一息的黄狗,心底闪过几分无奈: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李大壮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立着,仿佛周遭坍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已经夸张到了极致,连带着眼底莫名燃起的狂热,显得癫狂无比。
——像是下一瞬就要举着那把还在滴答淌血的斧头猛扑上前,砍下她的四肢,再用铁链拴住她的颈脖,让她沦为一个只有生育功能的玩物。
不过这幅骇人的模样并未吓退宋祺归,毕竟,害死李大壮孩子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她俯身一把抓起黄狗,径直送向李大壮眼前。嘴唇开合间吐露的话语像是在将人的心生剖活剥:“你在发什么疯?你儿子死的根本原因是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在这装什么傻?”、
这话像是一把利箭,直直扎进李大壮的心里。
恍惚间好似有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在脑海中不停地责问:你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的孩子究竟是谁害死的?
接连不断的诘问不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仿佛一把锋利的斧子,一下又一下将他脑海中记忆的屏障敲碎。
李大壮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双目通红的女人跌坐在房子里,眼中盛满灰败的死寂,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地上,任由越烧越旺的大火燎焦她的发丝。只在彻底被火焰吞噬的瞬间,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方向。
他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个女人,她是谁?她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失望?
就在这时,早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黄狗却猛地挣扎起来,像是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将要遭受何种酷刑。不过很遗憾,宋祺归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有人性也知情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接任圣母的位置,放过一个将她的好心当作利器肆意伤害她的人。
她紧了紧手上动作,乘胜追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要不是你把这只畜生带回来,还执意留下它,今天你的儿子又怎么会死?!”
“还说什么除非这只畜生伤害了你的孩子,否则你不会杀它?”宋祺归步步紧逼至李大壮面前,厉声责问:“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今天这一出?你就想试试这只畜生究竟能不能把你儿子弄死是吧?”
骤然听到如此犀利的问责,李大壮霎时间瞳孔紧缩着颤抖。眼前宋祺归怒气冲冲的脸跟记忆中某个女人失望透顶的表情不断重合,最终竟合二为一!
“不、不是这样……”
他眼底的狂热光芒熄灭,只剩下无言却十足深重的恐惧在不断闪动。
宋祺归没给他辩驳的机会:“不是这样?你分明就是蓄意设计!是你害死了你的孩子!是你!”
与此同时,她手中抓着的黄狗身形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激起了某个久远的回忆。
一瞬间,经年来始终无故束缚在身上的无形压力骤然消散,李大壮踉跄着退后几步,手中紧握的斧头也无力的滑落在地。他紧紧抱住头,脖子上的青筋因痛苦而尽数显露。
“不!”他嘶吼出声,一瞬间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着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狠狠扑灭。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这无休止的循环究竟因何而起,想起来他究竟为何无数次得到又失去、忏悔又重启。
一切罪恶都是因为他一时兴起,捡了一只黄狗回家,那畜生平日里装作乖顺勤恳的模样,可没想到竟然是披着羊皮的狼!那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趁他和桂花不在家,生生将他的莉莉咬死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听见孩子凄厉的哭声破门而入时,那畜生嘴上淋漓的鲜血和魔鬼般泛着红光的眼睛!可笑的是,被他发现后,那畜生竟然还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盯着自己的爪子,呜咽着想要扑到他身上讨巧卖乖!
没错,是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把那畜生带回了家,他的莉莉就不会死,桂花也不会绝望到自焚!
活该他妻离子散,活该他饱受折磨,……活该他,困在虚假的梦境中一遍又一遍赎罪!
极度的痛苦让他在地上难耐地翻滚起来,用头不断撞击着墙壁,试图以身体上的疼痛来转移稍许心理的痛苦。
境主的情绪崩溃,连带着整个幻境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周遭的景象不停塌陷又重组,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幻境就快要破了!】
小茶壶的声线是十足的激动,然而这份喜悦却并未感染到宋祺归。
因为她知道,献祭生命来忏悔的李大壮没有做错什么,原故事线中的那只黄狗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而它也只是被邪术控制着作了本不想作的恶。
这份无妄之灾,从始至终,错的只有贪婪的人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真尼玛该死啊盛娇。
思绪飘忽间,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宋祺归脚步踌躇片刻,将黄狗放回了地上,随即顺着白光走了进去。
……
李大壮失了魂,他跌坐在地上,嘴里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恍然间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眼底的恨意迸发。因痛苦而痉挛的身体显然还未跟上大脑的节奏,他的手不住颤抖着,茫然地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莉莉躺在他身侧艰难地喘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底突然就传来一道叹息:
——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谁都不要再痛苦了。
于是它用尽全力,将掉落在地的那把斧头推至李大壮的手边。
碰到冰冷坚硬的触感,李大壮陡然回神,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已经双手紧握住斧头,朝一旁苟延残喘的黄狗狠狠劈了下去!
斧头落下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碎裂,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还能失去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
宋祺归走到白光的尽头,背着身沉默了很久。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她还是转过身看了幻境最后一眼:黄狗的眼角好像有浑浊的泪珠划过。
她心念一动,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她是活该做狗的。”
恍惚中有人应答:“活不活该的谁又知道呢?反正狗是不会说话的。”
——
再睁眼时,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巨型漩涡。与进入幻境前不同的是,现在这个漩涡只剩下张牙舞爪的外形以及幽深墨黑的颜色,先前那些小鬼们攒动的青紫色鬼头已经不见踪影。
整个湖底充斥着泥沙翻滚掀起的腥臭,周遭堆叠着许多鱼虾尸体,活像是一个巨型的垃圾场。
不过宋祺归没有心思去挑剔这些,身体上传来的虚弱感和疼痛感几乎在她彻底清醒的瞬间就席卷而来,让她暂时成了一个连抬手都艰难的废人。
不知道时间在幻境中的流速是否与现实中相当,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湖水跑得发皱,甚至乎有几分肿胀,失血过多导致头脑传来阵阵眩晕,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更加清晰。
然而她的身体状况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更别提身上还牢牢挂着一个现眼包——也许是在幻境中执念消散,麟霄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白皙娇嫩的颜色,硕大的头颅也变成了正常婴孩那般大小,整个人肉乎乎的,看上去十足的娇憨可爱。
见她看过来,更是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早在莉莉那里吃过以貌取鬼的教训,宋祺归心底更是警惕。
果不其然,这看似稚嫩纯洁的雪娃娃软软开口,软糯的声音吐露出的话语就足够让人无奈:
——“妈咪,人家要喝neinei啦~”
宋祺归:……
她只觉一阵心累,强忍着咬了咬后槽牙,却不想这个动作正好牵扯到耳后的伤势,传来尖锐难当的疼痛感。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加上在并不干净的水里泡了这么久,发炎溃烂是可想而知的事。
她下意识皱紧了眉,伸出手想要触摸伤口,却被麟霄一把按住。
“亲爱的妈咪,你想知道我觉醒了什么技能吗?”雪娃娃脸上还是那副熟悉的臭屁表情。
宋祺归心底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失而复得的喜悦,她撇了撇嘴,极力想要压下鼻腔泛起的酸涩:“觉醒了气死人不偿命技能。”
“……”
果然,坏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坏女人!
麟霄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没有多争辩什么。径直将软软的小手覆向她耳后的伤口,伴随着一阵柔和的白光,宋祺归只觉有一股暖流正绵绵不绝地自她的伤口汇入身体之中,很快就缓解了身体的酸胀疼痛。
她惊诧地睁大了双眼,正想开口询问,一个通体散发着玫瑰金光的小茶壶倏得不知从何处飞出,激动地绕着麟霄转了数十圈。
——“胖宝宝胖宝宝!哈基米哈基米哈基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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