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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令月本就病没好,折腾这么一趟虚弱极了,回去就立刻去床上偎着了。不久听说太后叫庆嫔抄经的事情,令月笑着摇摇头,这就是先给的甜枣儿罢。碧落听闻特别高兴,“太后一向不管后宫事,如今也觉得庆嫔太嚣张了!”
众人都觉着出气,卓晴也高兴得叫冰碴子炕了两张鸡蛋葱香大饼子,坐在床上跟令月撕着吃。吃完了又找了牌出来打,倒也过了个高兴的下午。
不过此刻也就延禧宫能这么乐呵,储秀宫里头庆嫔简直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一头雾水,喊冤无门。之前她当着所有人叫令月跪在雨里,皇上没计较,这回推人下水若说不是她干的,谁都不会信。令月只是个刚进宫的小小贵人,除了庆嫔,跟谁都和和气气的。
庆嫔听完太后旨意,连连叫着冤枉,可苏佳姑姑脚步都不带停地就走了,庆嫔慌张极了,“茯苓!你知道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贤妃带走了小连子!他不会被屈打成招吧?慎刑司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皇上是不是也信了!皇上都几日没来看我了!如今太后也信了是我做的!茯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茯苓急忙抚着庆嫔心口,“不是您!奴才贴身伺候您,是不是您做的,奴才如何不知?您是被冤枉的!此刻您要顾着龙胎,只要孩子还在,皇上总会来瞧您的,到时候您再好好解释,皇上不会不信您的。”
庆嫔转着眼珠子,半晌一拍桌子,“一定是她自己做的,她要栽赃陷害我!好巧不巧的怎么她就要大半夜去千鲤池?定是她要害我!小连子是我宫里的人,一定不会认的!我要告诉皇上!”
可惜,没等庆嫔抄完经,皇帝就亲自下旨封锁了储秀宫,储秀宫所有人不许出,但特意吩咐顾着龙胎,待遇如常。
令月听闻这旨意,露出两分玩味的笑容,不准人出,可没说不许人进。皇上故意开个口子,是给谁的呢?
慎刑司怎么查的,令月不清楚,只隐约听闻庆嫔的祖父、阿玛、弟弟被送进了刑部大牢。上回中秋家宴的事情之后刑部抓了庆嫔弟弟荣察,可没多久就放了回去,跟从前一样,她阿玛入京述职之后,据说旧病复发,皇帝体恤,叫他不忙着回广东,在京城养着病,等庆嫔产子之后看过外孙再离京,浙江的差事派了旁人去。至于庆嫔的祖父,自从跟富察氏别了苗头,在皇帝那儿很是得脸,没点儿大事可不好轻易动他。
看来依靠千鲤池的事,皇帝狠狠撕了个大口子出来,能把扶摇直上的瓜尔佳氏腰斩了,看来自己这个水落得很值。
令月倒是很想亲自告诉庆嫔这个好消息,可是自己知道的不多,而且还要养病争宠,也就罢了。
不过后宫少不了多事的,庆嫔总有法子知道。没想到,第一个去储秀宫的,是敏嫔。
令月见过敏嫔几回,只记得是个眉眼温和、笑容沉静的女子。她因为阿玛被皇上训斥贬官,担惊受怕病了大半年,到了年末似是好多了。
“敏嫔和庆嫔可有什么过节?”令月私下问沉香。
沉香既然是皇帝的人,对后宫的事不可能不熟悉,果然她立即回答,“敏嫔和庆嫔是一道选秀入宫的,初进宫时二人还算平分春色,后头便是庆嫔略占上风,待敏嫔阿玛贬官出京,敏嫔大病,更是失宠了。若说过节……那时候在园子里头,敏嫔曾在她阿玛刚出事的时候去九洲清晏求情,可那一日庆嫔侍奉,拦着不许通传,敏嫔在毒日头下跪了三个时辰中了暑,跪晕过去了。别的奴才便不知道了。”
令月眯着眼,“我记得,上回庆嫔弟弟被抓的事儿,也是敏嫔的宫女透的消息……”
沉香道,“敏嫔出身叶赫那拉氏,阿玛即便贬官也是南下巡视,如此显贵,自是有能耐的。”
储秀宫西暖阁的帘子挑开,敏嫔缓缓走近,身后宫女把一个红木漆盒打开。敏嫔取出一盘糕点,“红豆莲蓉酥,你应当是最熟悉的。”
庆嫔挺着大肚子,警惕地盯着那一盘糕点。
敏嫔见她如此,不觉轻笑,“无毒,你怀有龙胎,我不敢犯死罪。”
庆嫔轻哼一声,“你会那么好心?装了这么久的病,就是为了带着一盘糕点此刻来看我的笑话?”
敏嫔微微叹口气,“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这红豆莲蓉酥,是你亲手做出来献给皇上吃的。那一天,我却是永远不会忘的。”
庆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是那天……”
敏嫔的笑容淡淡的,带着三分轻蔑,“那是大夏天,日头最毒的大中午,九洲清晏门口的砖石都被烤得发烫,我在那里跪着磕头,腿被烫得红肿,一身是汗,最后中暑跪晕过去。而你带着新研制的红豆莲蓉酥,在皇上身边,冰轮转着,十分惬意凉爽吧?”敏嫔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争宠,我只想试试给我阿玛求情,你却拦着不准通传。等我醒过来,阿玛已经出京了,而你,正当盛宠。”
庆嫔瞪着眼,“就这样一件小事,也值得你记恨到现在?”
“我阿玛有风湿,而江浙多雨,阿玛病痛不止,又四处奔波,我怎能不恨?你害得我和我阿玛如此,庆嫔,好在,今日你也可以体验我的感受了。皇上不准你出去,你就如那时的我一样,求情无门。”敏嫔说罢,似是想起什么,捂着帕子轻笑两声,“我差点儿忘了,瓜尔佳氏一家入狱的事,你还不知道呢。”
庆嫔猛地起身,面色一白,“你胡说!”
庆嫔以为自己只是因为被冤枉才被禁足,难不成家里也跟着出事了?!
“别急,我今儿来,自然是要跟你慢慢说的。”敏嫔倒是自顾自坐下了,“中秋家宴时,你弟弟安排了人,要陷害宜贵人清白,这事儿查到后头,那侍卫咬死不认。刑部都没法子的时候,有人悄悄浅进去要杀这侍卫灭口,好巧不巧被抓住了,刑部沿着这条线一路查下去,查到了你弟弟荣察头上。听说,你弟弟有你祖父撑腰,给那侍卫家人牵线卖官的事情……”
“卖官?!”庆嫔猛地往后倒去,她以为弟弟只是设计骗了个侍卫,没想到这里头是瓜尔佳氏卖官的买卖……
“万岁爷也算是顾念你了,你阿玛入京,只是软禁在府,怕降罪了你家人,你无法安心养胎,一切要等你产子之后再说。可惜呀,你这个蠢货,以为瓜尔佳氏还受圣眷呢,在宫里放肆一回不够,还要害人性命……这下你宫里那个小太监招得干干净净,是你叫他时刻盯着宜贵人的动向,发现了下手的好时机就赶紧动了手,当夜见过他的侍卫都叫你弟弟买通了。真是好能耐呀,敢在宫里动手杀人。这下万岁爷也护不住你了,刑部体察万岁爷的意思,自然适时要把瓜尔佳氏卖官、贪贿、圈地的大罪一一呈上了。”敏嫔每说一句,庆嫔的脸色就白一分,“哦,对了,你祖父和阿玛好像把什么都推到富察氏身上去了,说什么被护国公威逼利诱,江浙海运的银子至少三成进了富察氏的私库……你猜,此刻,太后和惠妃,想不想要了你的命?”
庆嫔听了最后一句,简直要当场晕过去。瓜尔佳氏一开始依附富察氏,后来自己有孕受宠,瓜尔佳氏得皇帝青眼,这才生了独立门户的想法。背叛了富察氏不说,如今反咬一口,只怕太后撕碎自己的心都有。
敏嫔轻飘飘落下一句,“你再嚣张,也就能为难一个小小贵人。倒是你,承受得了富察氏的怒火么?”
庆嫔腿软得不行,当下就要跌坐在地,茯苓一把扶住,生怕龙胎出事。
敏嫔看了看庆嫔快要七个月的大肚子,“你最好是好好养着身子,若是龙胎出事,你们瓜尔佳氏,可是罪上加罪。”敏嫔摇了摇头,“真可惜,你也只有最多三个月能保着家人性命了。这孩子也可怜,摊上这样获罪的母家,以后不管给谁养着,都抬不起头。”
庆嫔面色惨白,呼吸不畅,死死攥着手帕,咬着牙撑着。
“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敏嫔贴在庆嫔耳边,低声道,“瓜尔佳氏的罪证,我阿玛辛辛苦苦搜寻了很久呢。”
“你!”庆嫔本能地要发怒,可肚子一阵剧痛,让她只得皱着眉叫出声来,“好痛!茯苓!太医!去请太医!”
敏嫔不再看她,转头出去,身后储秀宫乱作一团也毫不在意。
瓜尔佳氏的消息逐渐在宫里传开,令月大抵知道了前因后果,不禁想,这皇帝原来在放长线钓大鱼呀。中秋家宴的事情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把瓜尔佳氏一举击垮,顺带把富察氏牵扯进来。估计最后一个才是皇帝的主要目的。
那一日敏嫔走后,储秀宫闹得人仰马翻,后头贤妃都亲自去看了,幸好龙胎无大碍,毕竟七个月了,很是稳固了。不过,听说庆嫔日日闹着求见皇帝,皇帝没去瞧她,只吩咐内务府尽心伺候龙胎,并传话瓜尔佳氏罪人一切等庆嫔生产之后再处置。
令月一边磕着卓晴新炒的糖瓜子一边苦笑道,“我若是庆嫔,只怕吃不下睡不好,这龙胎一出来,自家就要落罪,这生与不生,时时刻刻都是煎熬啊。”
沉香道,“这宫里都紧张着呢,惠妃娘娘因富察府的事情去跪着请罪了,贤妃娘娘如今担着照管龙胎的差事也担惊受怕着,各宫都盯着动静……快到年下了,瞧着大家都没心思过年,只有咱们延禧宫,肃嫔娘娘怕是唯一一个开心的了。”说起卓晴,连沉香都忍不住笑了。
卓晴每天带着宫女们亲力亲为地剪窗花、准备春联、贴福字,这些都给令月备了一份,然后把延禧宫四处挂上大红灯笼,甚至把院子里的雪人都贴了个窗花。除此之外,就是拉着令月讨论过年守岁要吃什么,又说宫宴上少吃两口,等回延禧宫再单独一起吃个年夜饭,然后又叫内务府造了两个三层木漆转盘,放瓜子花生酥糖这些小零嘴,还叫下头的宫女太监准备才艺,到时候表演助兴,完全是一门心思扑在过年上。
沉香说得没错,这满宫里盼着过年的,仅此一人。
腊月二十八,护国公富察氏德泰入宫,给太后请安。
自从瓜尔佳氏把跟富察氏的勾连吐露出来之后,弹劾护国公的帖子就没断过。刑部去查证太快,护国公那时不在京城,来不及收拾,全翻到了面上,这下百官沸腾,纷纷上书请求治罪。皇帝一概压下,暂且不发,不过连着许多天没去给太后请安,足见也是有些气性在的。惠妃去请罪,皇帝没见,让人好生送了回去,之后就称病了。太后干脆也没去找皇帝,而是快马加鞭召护国公回京入宫,赶到腊月二十八,才从河西回来。
护国公一进慈宁宫,太后就迎面骂道,“你怎么做的事?!江浙那边的事情,你也敢叫同昌去出面?!”
同昌是护国公长子,也是国公府世子,如今虽还好端端在家,但已经有许多人奏请缉拿审问了。护国公自知理亏,皱着眉道,“那时候想着他将来也是要入朝的,接触些下头人也是无妨,谁知道……”
“行了!”太后已经烦躁多日了,此刻也不想听护国公再来认错,“今年江南的孝敬先停了,该遮掩的先遮掩,免得被抓到更多东西。皇帝那边,你自己去大殿,当着文武百官,脱了顶戴,跪着认罪,就说教子不善,背着你受贿,勾结大员。皇帝到时候要怎么治罪都受着,不许违逆!”
护国公攥着拳头,颇为沉默,心中不愿。从小这个皇帝依附于富察氏长大,才能谋夺这皇位,那些治国用兵、勾心斗角,哪样不是自己这个舅舅教的?如今要自己跪下向他认罪,颜面尽失。
太后睨一眼护国公,“你是皇帝名份上的舅舅,难不成你如此卑微请罪,皇帝会不顾念旧情?此刻跟皇帝对上没有好果子吃,只能以退为进。”
护国公冷着脸,到底答应下来,“……若不是瓜尔佳氏,咱们也不会如此憋屈。”
“哼,不见得。”太后摇了摇头,“刑部动作如此之快,连哀家都没信儿,这后头,若说没揣摩皇帝意思,是不可能的。”
“皇帝如今步步紧逼,到底要退到哪一步?”护国公闻言亦有些暴躁,“咱们把他送上皇位,难道是为了叫他对富察氏赶尽杀绝?”
“他到底是皇帝!”太后重重一拍凤座扶手,被这个武夫弟弟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是被这些年的权势富贵迷了眼丢不开手了么?!他要掌权要治国,就给他!富察氏退而求其次,暂避锋芒,只要哀家还是太后,占着孝顺的名分,富察家就倒不了!只要下一个皇帝还是在富察氏的手上,何愁没有再起之时啊!你难道不知树大招风、月满则亏的道理吗?!富察家已是盛极,再往上走,就……”
就是谋逆。姐弟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就明白了太后的话。
半晌护国公才道,“这些年权势日盛,是臣迷了心窍,贪恋富贵,不肯放手。太后……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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