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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
程意拿过iPad,选了部最近上映的冷门外国悬疑片。
必须把蜡笔小新这件事揭过去。
这部电影节奏冗长,挑战着观众的耐心和观察力,程意之前只看了开头,没完整看完过。
但他和沈西朗两人都无心看电影,屏幕里的内容只是背景。
程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淡淡的清香弥漫唇齿间,暖意淌进心底,似乎全身都有了力量。
“沈西朗,你是怎么想的。”
沈西朗拎杯子的动作一顿,手指轻轻擦过杯柄,沾了一点热腾腾的水雾。
“什么?”沈西朗望向程意,却发现他低头看着杯子,目光游移不定。
“为什么……提出复合?”程意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在沈西朗看不见的地方捏着手指。
然后他听见沈西朗说:“因为我喜欢你,程意。”
他闻言抬头望去,看见沈西朗低垂着双眸,神情认真地看向自己的眼睛。
程意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沈西朗几乎没有和他说过“喜欢”这个词。
追求是程意提出的,告白是程意主动的,纪念日礼物是程意送的,而由始至终,沈西朗只是不反对。他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也没有给过程意任何允诺和保证。但程意的喜欢,是飞蛾扑火式的,就像纤弱的灯草,燃烧自己,只为追逐那一点微弱的亮光;也是固执的,以至于不愿放手。
如果是18岁的程意,听到这句话的他会心头悸动,会落泪,会欣喜若狂。
但28岁的程意,已经在人生的荒原里跋涉过好几程,不会因为虚情假意的喜欢而丢了自己。
但死水也有微澜,荡漾的波心会倒映云影,他也不可能毫无触动。
只是,他现在变得胆小、软弱了,因为他不再年轻,张扬而轻狂的锐气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试错成本代价高昂。这让程意疲于发展一段新的关系,或是经营自己的感情生活。
但归根究底,是因为他心里有个结,绕不过、击不碎也带不走——当年他倾尽所有去喜欢沈西朗,到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半个月的冷处理,和一条直接利落的分手短信。
“太晚了,沈西朗,”程意笑了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觉得我像一条狗?只要给点好处就会摇着尾巴心甘情愿地陪在你身边?”
沈西朗眉头紧皱,沉声道:“不是这样的,程意。”
他以为程意会在电梯里对自己说出那些话,也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也喜欢自己。
程意眼眶发红,声音里有些哽咽:“但我就是啊,沈西朗。我就是贱,才会让你进我家,让你上我。我就是放不下你,你怎么这么可恶。”
他抬起手捂住眼睛,不想让沈西朗看到自己狼狈又可笑的模样。
所有伪装,所有言辞,所有他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在沈西朗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都土崩瓦解,倾颓溃散。
沈西朗眼底翻涌着程意看不懂的情绪:“程意,对不起,是我错了。”
当年分手的原因,程意没有细究。
不会被家人和朋友接受,也不为世俗所容,他觉得,沈西朗会放弃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本可以大大方方地说清楚,却偏要用了逃避这一招,像个可鄙的懦夫、胆怯的逃兵。
见程意沉默不语,沈西朗开口道:“程意,我要做什么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以前的事情,我确实耿耿于怀了很久,但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也许真正的成熟,就是对往事的轻描淡写,哪怕那些回忆不堪回首。
沈西朗看穿了程意,他的偏执一如既往。看似洒脱磊落,其实在意得不行,是很矛盾的性格,就像个格外棘手的难题。
因为,程意是情感很细腻的人,沈西朗再清楚不过。
于是他说:“你不要逞强。”
程意嘴硬道:“我没有。”
“我想,如果我不解释清楚,你又要胡思乱想了。”沈西朗叹了一口气,“我会来找你,主要是因为程心。”
“……啊?”程意想起,因为他和程心工作都忙,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姐了,平时的联系也仅限于微信,“和我姐有什么关系?你们有联系过?”
“是我先找她的。”沈西朗低头找寻程意的视线,“我问了她你的近况。”
程意愣了愣说:“就算是我姐,她也不知道我的具体情况啊。”
沈西朗道:“程意,你还是不擅长说谎。”
程意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就算程心和你说了什么,那你就能确定我还喜欢找你,没有找过别人?不要这么自恋了。”
沈西朗拿出手机,给程意看了一张照片:“这是你借给我的那本书里夹着的,我的草稿纸。”
程意完全忘记这一茬了,原来他把这张纸藏在《芒》这本书里了。
沈西朗的提醒让程意不知所措,他只好说:“随便找的书签而已。”
“还有你的手机锁屏,”沈西朗轻哂,“照片里的人是我吧?”
程意:“……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锁屏?”
“你喝醉了送你回家那晚,无意中看到的。”沈西朗说,“是我们去澳洲玩的时候,在黄金海岸拍的照片吧?”
程意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沈西朗缓缓道,“而且,你喝醉的时候,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别开玩笑了,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些,来找我复合的?”
“这些事情印证了我的一些猜测,是很宝贵的证据,”沈西朗说,“根本原因是,我放不下你。”
程意:“……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下一秒,程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西朗揽住他的背,头靠在他的颈侧,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就像从前他们拥抱的时候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沈西朗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程意甚至能听见两人鼓噪的心跳声。
“为什么是薰衣草?”
“啊?”
“我说沐浴露,为什么选这个香味?”
“哪有为什么,超市搞特价,哪个便宜挑哪个。”
沈西朗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说:“我以为是因为那只薰衣草小熊。”
“……什么小熊?”程意明知故问。
高三那年的白色情人节,沈西朗送了他一束玫瑰,还有一只紫色的薰衣草小熊。
程意说他不解风情,选了小女生会喜欢的礼物。
“我记得,你说不喜欢小熊,还把它送给程心了。”沈西朗道,“那你的书架上放的那只是?”
“程心嫌它太丑又丢回给我了,”程意张口就来,“等等,沐浴露香味和玩偶没有必然联系吧?”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只要是和沈西朗有关的东西,他都有保存下来,包括沈西朗送过的礼物,用过的书本和笔,还有那时候的电影票。他们两人去旅游时的照片也都冲洗出来,放在相册里了。
沈西朗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想多了。”
沈西朗身上的薰衣草味弥漫在空气里,令程意心醉神迷。
或许不是因为花香,而是因为这个人。
这么多年来,程意第一次感到踏踏实实的安心,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沈西朗才放开了他。
“沈西朗,你不会走吧?”程意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角。
越重视某样事物,越容易患得患失。
“我明早上班,大概七点半出门。”
意识自己的问题不够明晰,程意补充道:“我是说,你……以后还会离开我吗?”
沈西朗愣了愣,他凝望程意的眼睛,认真地说:“不会。”
程意没说话,眼底的情绪浓烈,是沈西朗不曾见到过的。
他笑着说:“你最好是。不然我饶不了你。”
程意心想,真不公平。
感情上没有绝对的平等,就像人们常说,最先坠入爱河的那个人就输了。
他希望沈西朗爱他,像自己爱沈西朗那么多,这注定只是一个稚拙而荒诞的奇想。
下一刻,沈西朗温热的指腹覆上程意的眼角,为他抹去了冰凉的水痕。
“我很高兴,程意,”沈西朗轻声说,这让程意屏住呼吸才能完全听清楚,“谢谢你不计前嫌,愿意和我在一起。”
程意觉得鼻子有点酸,唇齿间的茶香味散去,留下生鲜的涩苦。
程意回到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
封面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高中毕业旅行,福建。
程意掀开他再熟悉不过的相册,逐张看去,那时的记忆仍鲜亮如初。
还是在夏雨滂沱的鼓浪屿,他和沈西朗在特产店里休息。
程意一边喝奶茶,一边摆弄相机,一张张地翻看他们前几天拍的照片。
那缠绵的大雨终于消停了,外面乌云散开,阳光明媚。
“雨停了。”沈西朗指了指外面,声音清朗,“想去哪里玩?”
程意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收好,又拿出盖章用的小本子,说:“先去博物馆还是别墅区?”
“都行。”沈西朗将背包背上,又接过程意的空奶茶杯,帮他丢进垃圾桶里。
“唔,那就先去别墅区吧,正好可以拍些户外的照片。”
沈西朗不爱拍照,但在程意的要求下,自愿充当了三天的模特——程意刚开始学摄影,对拍照很有兴趣,又觉得只有把人也拍进去了,才有纪念价值,所以就盯上了沈西朗。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地面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沈西朗提醒他小心,不要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
快到建筑群的时候,沈西朗问他:“想吃雪糕吗?”
“想!”
这里的天气阴晴不定,十几分钟前还大雨倾盆,现在却又晒又热。程意刚刚喝了奶茶,但那种甜甜的饮料不解渴,他反而更想吃点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了。
沈西朗走到路边的小店,门口有一台矮矮的冰柜,上面还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中间是一行醒目的字:梅花冰。
“梅花冰?是雪糕的名字吗?”程意好奇地打开冰柜,发现里面除了甜筒、千层、糯米糍这些常见的品种外,就是一支支花朵形状的冰糕,裹着不同颜色的纸,有紫色、红色、黄色、绿色、咖啡色,不一而足,色彩缤纷又琳琅满目。程意甚至能闻到一丝丝甜味。
程意挑了两支,一支草莓味、一支凤梨味,结账后,将凤梨味的递给了沈西朗。
沈西朗喜欢吃热带水果,比如芒果、荔枝、凤梨,程意是知道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程意才知道,沈西朗根本没有什么喜欢的口味,也没有讨厌的口味,只要是程意为他选的,他就都喜欢吃。
两人找了个无人的拐角,站在树荫下,吃起了雪糕。
梅花冰入口即化,草莓味酸甜适中,奶香醇厚,让人回味无穷。
唯一的缺点是偏贵,而且化得快。
程意很快解决了一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说:“草莓味的梅花冰好好吃!唉,沈西朗,你那个也给我尝尝呗。”
沈西朗睨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愿意,因为他说:“程意,能不能注意下你的吃相。”
“啊?”程意愣了愣,而沈西朗已经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抹了抹他的嘴角。
然后,他又轻轻捏住程意的下巴,俯身吻上了程意的唇。
微风拂过,却没有减退程意身上半点灼热。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筛下遍地斑驳的光斑,如同摇曳的星点。蝉鸣炽烈,不绝于耳。
程意却觉得,那蝉鸣并不聒噪,因为他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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