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白开与云杉雪

　　榛下歇觉得有些累，就躺下去一把扯过被子盖住头。
　　房间里安静半晌，祁上隅还以为她睡了，没想到榛下歇突然把头上的被子掀开，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顾总不爱顾去郁。”
　　虽然不解，但祁上隅还是淡淡“嗯”一声，她知道。
　　榛下歇又把被子重新盖住头，让祁上隅很是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床上“不爽”的人也没再说话，疑心她大概是否睡着。
　　忽然被子又被掀开，榛下歇很快速地说:“顾总也不喜欢顾去郁。”
　　祁上隅很不解，觉得人类有时候挺莫名其妙的，所以她依旧“嗯”了一声。
　　榛下歇听完整个人缩回被子里，这下真的不说话了。
　　祁上隅敏锐地感知到她在生气。
　　可她生什么气呢？
　　祁上隅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非常疑惑，但暗藏一点兴奋，因为她在漫长岁月里终于遇见一道难题，仿佛需要破译无数层密码才能解答。
　　抱着求知的心态，她调出了其他随机几个人的游戏录像，同时播放并观看，想从同为人类的其他人身上找出这道题的答案。
　　被子一动不动，房间里的空气也仿佛停滞，沉默如一条银河蔓延在两者之间。
　　良久，祁上隅轻柔的嗓音慢慢撕开弥漫的低沉气息，似是叹息，“你忘了，顾去郁也从来没喜欢过顾总。”
　　没有回应，好像没人听见。
　　只有被子轻微抖动一下，但两人谁都没有看见。
　　谁都装作没有看见。
　　小年前一天，榛下歇约了顾总去喝酒，顾总毫不犹豫拒绝她，理由是喝酒伤身。
　　榛下歇寻思之前也没见你少喝啊。
　　顾总找了个地方一起吃饭，等上菜的时间顾总问:“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从来都是别人找榛下歇，榛下歇可没有主动找过别人。
　　她看着略显沧桑的顾总，心里感叹一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催人苍老。
　　“你最近很忙？比以前憔悴很多。”
　　顾总头也不抬，就盯着桌面看，闻言嗤笑一声，“还好，和以前差不多吧。”
　　榛下歇沉吟点头，她来当然是有目的的，“要不把贺氏让给我，我来帮你承担，你只管去追爱。”
　　顾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这么贪心？”
　　有了谢氏还要他家的公司。
　　榛下歇倒是无所谓他看，当爱豆的，就是这点好，能从容接受所有目光，包括好的和不好的。
　　“还好吧，也不是很贪心啊。”
　　正常人都会这样做，谁会嫌钱多呢？
　　既然这样，榛下歇认为那就不叫贪心。
　　顾总摇了摇头，“我给你未必要得起。”
　　顾氏又和谢氏傅氏不同，如今家族繁荣，各个产业枝繁叶茂，大家持股相当，话语权也差不多，难抓到漏洞，怎么可能顾总一句轻飘飘的给就把公司全给出去。
　　而且第一次说给榛下歇但她没要，他也没了那份勇气，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榛下歇一想也是，反正她只是碰碰运气，至于给不给看顾总心情，她又不能拿刀架人脖子上让人给股份。
　　她这次来就为这个，其次还想看看顾总对顾去郁什么态度。
　　不喜欢吗？
　　榛下歇掩去眼底的晦色，看着刚端来的几盘菜没有太多食欲，但毕竟是她约的人，不能扫兴。
　　顾总倒是吃的很爽，可见他找的这家店很合自己的胃口。
　　但不止榛下歇想找他谈事，他也想找榛下歇炫耀。
　　顾总咽下一口饭，眉眼微抬，嘴角含笑，“顾去郁和我女儿要过来了。”
　　榛下歇“哦”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不给我股份。
　　但她还是祝福一下:“恭喜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话一说完顾总脸就有些沉下去，榛下歇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还要我再多说点？”
　　你不满意？
　　顾总颓然地放下筷子，拿起纸巾精致地擦完嘴，“她们只留三天，还要回她爸妈家过除夕。”
　　榛下歇憋笑，还真是等候皇帝临幸的妃子。
　　她蔫坏地说:“你可以追她家去一起过除夕啊，山不就我我就山去。”
　　顾总拧着眉头还真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不行，她不愿意我去不了，她家混黑。”
　　榛下歇:我敲！芥末6！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顾总，“那你试着讨好一下她们？”
　　顾总迷之沉默了一会，然后咨询榛下歇的意见，“你说我的股份让先宣继承怎么样？”
　　榛下歇“嘶”了一声，“那这样先宣不仅继承了你们俩的优秀基因又能继承你俩的丰厚家产，长大以后不仅聪明漂亮还能直接横踏黑白两道。”
　　她咂了咂嘴，“真厉害啊这小姑凉。”
　　投胎确实是个技术活。
　　回到问题，榛下歇不甚在意地夹了口菜往嘴里塞，“给呗，反正谁都不会嫌拥有的东西多。”
　　只是……榛下歇奇怪地看了眼顾总，“就这么喜欢她？”
　　不是占有欲作祟吗？
　　就像无数个追着带球跑娇妻的总裁一样，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就是我的人。
　　那些娇妻会推三阻四，对总裁十分动心，最后感动于总裁的付出顺理成章地同意在一起。
　　顾总这边就像极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想要占有想要控制，宁愿割肉宁愿痛苦，他一切做给瞎子看，因为戏里的女主角从未登场。
　　顾去郁只做主角。
　　她的孩子也不是父母在一起的工具，她爱她的孩子，给了她优秀的基因，惊人的家底，五彩的世界。
　　榛下歇觉得先宣一定会是个创造力逆天的孩子。
　　反倒是顾总这边……总觉得在拖累她们。
　　要是先宣被顾总带着，大概就要循规蹈矩地活着，被管教被束缚，然后等到顾总暮年之后再接掌顾氏。
　　多无聊啊。
　　还是跟着顾去郁好。
　　榛下歇看着顾总沉默也没说什么，他自己知道就好，不喜欢就不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膈应人了。
　　……
　　榛下歇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她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顾总避开回答，反而问起了榛下歇，“我听说你很久没去公司，还能来找我吃饭，就这么闲？”
　　榛下歇倒不奇怪他知道，谁还没几个眼线呢，关注一下别家近况总没错。
　　她笑了笑不回答。
　　你不回答我也不说话。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后她和顾总分道扬镳，顾总挥了挥手，“再见。”
　　榛下歇笑了笑，“再见。”
　　再也不见。
　　她坐上车关了门，让司机回别墅。
　　榛下歇躺在椅子上闭着眼，“7315？”
　　还是和往常一样，“怎么了？”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榛下歇还是很生气，但她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自己的还是7315的？
　　她不知道，于是习惯性地想骚扰7315，喊完名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榛下歇沉默了，祁上隅也没有催她，又去检查几个程序，只分了一部分数据观测这里。
　　数据显示没有任何异样。
　　祁上隅觉得榛下歇是个很神奇的人类。
　　说的做的心里想的很多时候都不是同一套。
　　但再怎么神奇，对祁上隅来说，她终究是个人。
　　她观察多一点其他人就能大概知道榛下歇生气的原因。
　　榛下歇喜欢说一些暧昧的话，半真不假，掺杂着一丝真心的话。
　　榛下歇知道自己在撩人，先撩者贱，但她毫无负罪感，就算是被撩者动心她也能心安理得全身而退。
　　至于退不退主要取决于她的心情，心情好了接受，心情不好了冷漠推开，还会讽刺地说都是开玩笑的怎么还当真了。
　　她只要主动权在她。
　　祁上隅觉得榛下歇是个很喜欢掌控的人，和她自己说的一样，她是顾总，又把祁上隅比顾去郁。
　　她说着喜欢，眼里透露着光亮，嘴角上扬，很能迷惑人。
　　但祁上隅恰巧不是人。
　　她察觉榛下歇的虚假，脱出榛下歇控制范围，所以榛下歇很生气。
　　榛下歇想要被撩的人当真，她也以为祁上隅当真，所以突然起了恶毒心思，可能是跟沈七梣玩这种游戏玩久了，她突然告诉祁上隅顾总不喜欢顾去郁。
　　意在榛下歇不喜欢祁上隅，但祁上隅轻飘飘一声“嗯”打破虚伪假象。
　　她说顾去郁也不喜欢顾总。
　　祁上隅不喜欢榛下歇，因此对她所有的话都毫无波澜。
　　榛下歇觉得自己被耍了，她在7315面前装疯卖傻这么久，每天都去骚扰一下，就算是一个AI也得配合着喜欢她，7315是怎么回事？！
　　一路无言，大雪在车外纷乱落下，车子停在别墅大门前，榛下歇走得很快想马上回到室内。
　　雪花也不知道会这样，它只是不停向下，却落到另一片质地绵密的东西上，榛下歇终于打开别墅大门时，她的头发和睫毛上都铺了一层薄雪。
　　雪下的很大，这么短距离也差点没让榛下歇洗个头，要祁上隅说，榛下歇其实和这场雪景很配，人类会收藏美好的东西，祁上隅看着光屏，伸出淡蓝荧光色的手指截了个屏。
　　画面中榛下歇回望来时的路，庭院已经铺满了大雪，只剩下一条被佣人清扫出来的道，她目光淡然，眼眸冰冷，睫毛上的雪花落的相得益彰。
　　一眼望去，不知哪个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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