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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痕
等邹明康缓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实验楼楼下了。拥挤的人群不停地议论着,赶来的老师让无关人群赶紧散开。
“你你你别冲动,先过来,先过来。”
天台上,金发女人十分紧张地对着邹明健摇了摇手。
邹明健抓着栏杆,恶狠狠地喊道:“你是谁啊?别靠过来!”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是,同学,你冷静一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夏佑已经语无伦次。
“你不知道你是谁?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两个人互相说着,完全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逻辑。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当时邹明康已经去画画了,游穆坐在办公室品着邹夫人送来的好茶,正感叹人生美好,突然课代表跑了进来。
“说了几次了,要敲门。”办公室的另外一个老师教导道。
课代表说了句抱歉,走到游穆办公桌前:“老师,邹明健上节课没来上课。”
游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谁?”
正直课间,游穆急匆匆地快步到教室,问了一圈人,谁也没看见邹明健在哪里。
“张剑飞,你记不记得邹明健最后干了什么?”
张剑飞抓耳挠腮地回想了几秒钟:“好像是在门口看到了新贴出来的月考成绩……嘶,不对啊,后来他又跑到邹明康的位置上了,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课代表听到这话,补充道:“当时邹明健还跟物理老师说,他弟弟不可能考这么差的成绩,一定是老师改错了。”
“对,当时物理老师可生气了,让他别杠,邹明健偏要杠,差点骂起来。”
游穆大概猜到了邹明健的想法。上节课前,邹夫人才告诉他,真正有心理问题的是邹明健,之前一直没机会好好说明清楚。
她说邹明健的心理问题已经算中度了,他不愿意休假,目前只能靠药物维持,希望老师能照顾一下邹明健的情绪。
游穆捂着头,不愿面对现实,他不理解当初为什么段立军要把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班。
这时,有个同学来报:“不好啦老师,邹明健要跳楼啦!”
——
游穆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邹明康后,抬着头看向了夏佑和邹明健。
“已经报警了。”旁边的老师说。
游穆皱着眉,十分紧张地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实验楼的楼梯,动身跑了过去。
十月中旬的天台刮着大风,夏佑穿着件薄衫,不断颤抖着。刚才看见这个人,她还以为邹明康要跳楼了,跑上来才发现是另外一个人。
“你要跳楼吗?”
夏佑和邹明健回头,看见游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智障一般的问题。
“不、不然呢!”邹明健神色一紧,吞了口唾沫,“你们都别过来!”
游穆摇了摇头,很随意地靠在了墙壁上,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跳楼。”
夏佑看向邹明健,对方忽然间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然后神情变得愧疚难堪。
“你管我为什么……”
“发现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围着你转,所有人都在保护你,你却像个蠢东西一样乱发疯,觉得活不下去了,对吗?”
游穆大胆的发言让夏佑慌乱地吼了他一句,邹明健也不说话,开始只是站在原地小声哭,然后大骂了一句。
夏佑连忙招手让游穆站到她身边来,小声责骂:“你干嘛那样说啊?这不是在刺激他吗?”
“他自尊心太强了。”
夏佑第一次看见游穆露出悲悯的表情,在她心中,游穆觉得任何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你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都是见钱眼看的狗东西!”邹明健莫名开始骂人。
夏佑听到他骂的话,觉得挺对的。
“这世界上哪里有不喜欢钱的人呢。”她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这时,邹明健转头,瞪着游穆说:“凭什么你们都对他更温柔?凭什么你们都更喜欢他?为什么你们不看看我呢?”
夏佑眨了眨眼,看向游穆。她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有什么用。
“邹明健,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更喜欢邹明康了?”游穆反问。
“难道不是吗?”邹明健擦了擦鼻涕,带着哭腔喊,“你跟他一起吃饭,却从来没有跟我一起。还有其他老师,全都夸邹明康有天赋,是天才……”
游穆看着不停抽搐的邹明健,心想他大概是记忆混淆了。
游穆说,他俩来一中之后,没有老师夸过邹明康是天才,都说他成绩太差,不如他哥哥。
可邹明健不信,他的记忆停留在北高和初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邹明康是天才,你不是。”
这些话没有人对他说过,但他的耳边就是不停地回转着类似的言论,将他折磨至死。
这时,邹明康默默地从楼梯口走了过来。邹明健一见到弟弟,眼睛便瞪得特别大,像要杀人一样。
夏佑很担心邹明康的安危,让他赶紧离开。
但邹明康不愿意,他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眼神可怜又无助。
“哥,你过来,我们回家,好吗?”
“你还在装,你就是个演员,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就是喜欢装!”邹明健火冒三丈地指着邹明康,“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都骗!”
趁所有人都没注意,邹明健猛地冲向邹明康,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一切回到了当初。]
邹明康猛然被迫倒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死鱼眼似的看着不受控制的邹明健。
夏佑和游穆赶紧跑过去拉住发疯的邹明健,邹明康却怎么也不反抗,硬生生地让哥哥死掐。
幸好游穆力气大,把邹明健扯开了。夏佑心疼地看着邹明康脖子上的痕迹,将他护在身后。
被控制着的邹明健不屈不饶地踹着脚,一心想要弄死他弟弟,嘴里还吼着:“你为什么要装?为什么要骗我!”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夏佑和游穆都不敢松懈,两人对视一眼,抓紧了手里的孩子。
[人是需要改变的。]
邹明康松开夏佑的手,径直走到了邹明健面前。
“邹明康,你回来!”
夏佑怎么拦也拦不住邹明康的步伐,无奈之下,游穆只好抓着邹明健退到安全的墙角。
“哥,我们回家,好吗?”邹明康泪眼朦胧地祈求着,“跟我回家吧。”
“滚!你给我滚!”邹明健一脚踹到邹明康的肚子上,“骗子!恶心人!滚!”
看到邹明康仍然站在原地,夏佑生气了,她一把拉开邹明康,质问道:“你是想被他打死吗?”
“就算被我哥打死,我也要让他清醒一点!”邹明康第一次吼了别人,反过来的他有些呆愣,随即低下头,小声说,“都是因为我他才这样的,我死了他就好了,不是吗?”
夏佑被气得想骂人:“你……你先跟我下去,别说话了。”
“不行,我要在他身边。”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邹明健竟然哭了。不是愤怒,不是憎恨,是很悲痛很令人匪夷所思地哭了。
邹明康愣住了,他想安慰邹明健,甚至伸出手想要帮忙擦他的眼泪,却被对方躲开了。
游穆看着夏佑:“我有纸,你帮忙拿一下。”
夏佑看了邹明健一眼,确保他不会突然发癫后,小心翼翼地从游穆口袋里拿出一袋纸,递给邹明健。
邹明健没接,邹明康接了过来,他一边擦拭哥哥的眼泪,一边温柔地说:“哥,回家吧,爸妈都在等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邹明健放声大哭,“都是因为我,你才这么委屈。”
“不委屈。”邹明康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邹明健忽然开始扇自己巴掌。
“我一辈子不会怪你。”邹明康紧紧抓住邹明健的手。
邹明健还是止不住地哭,哭得整个人都快化了,才缓缓地晕了过去。
夏佑朝门外比了个手势,在外面等待救援的人才打开门,抬着支架把邹明健搬到了救护车上,邹明康也跟着去了医院。
“这是谁的车啊?”
闹剧过后,本焦急的学校领导轻松地拍了拍电动三轮车,它发出了警报声。
“噢,我的我的。”夏佑立马跑过去插上钥匙,骑着三轮车打了个转,转到了游穆身边。
游穆白皙的手臂上全是邹明健刚才的抓痕,有几道甚至还泛着血,有一种恐怖的美感。
夏佑极其心疼地皱眉着说:“走,我带你去医务室。”
游穆挑眉,回过神来,看了眼手臂,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他吸了一口气,一阵风吹过来,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不过小伤罢了,她这么担心干什么。
游穆坐上夏佑的“副驾”,左手放在靠背上,搂着夏佑似的,也不说话。
“你还在想他们吗?”夏佑偏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游穆,安慰道,“放心吧,去了医院就没事了。”
游穆嗤的一声笑了,顺手抓了抓正在开车没法还手的夏佑的头发,说:“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夏佑无语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安慰你嘛……我刚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点把我吓死了。”
“谢谢你的安慰,很有用。”
夏佑也懒得管游穆是嘲讽还是真心的,问道:“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说那个孩子是蠢东西的时候,我差点就骂你了。”
游穆摇了摇头:“心情不好,想骂人而已。”
夏佑:“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我不知道。”
游穆很少有不知道的时候,在夏佑心中,游穆应该什么都知道,他是天神下凡才对。
转眼间,小三轮到达了校医务室。
“你注意到邹明康脖子上的伤了吗?”跳下车的游穆忽然神色一冷,“我说的是旧伤。”
坐在三轮上的夏佑摇了摇头。
游穆不再说话,夏佑也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刚才邹明健都那样下死手了,邹明康还无动于衷。
“其实我更担心邹明康的心理健康。”
游穆最后跟夏佑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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