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体育课不欢而散，白曦白着张脸回到了教室，脸上又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却比平时还要苍白一些。
　　黎晨也回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吊儿郎当地抱着手倚在座位上，看着白曦还不怀好意地勾着嘴角嗤笑他：“面瘫的哑巴。”
　　白曦没有理他，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见尴尬，竟然莫名地生出一种诡异的平和感。
　　金朝气得牙痒痒，立马就跑去办公室找了叶莲，要求和黎晨换位置。换位置的人有很多，但来要求让别人换位置的倒是难见，尤其是这个人还不是他周围的。
　　“原因呢？”叶莲问。
　　金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黎晨老爱欺负白曦。”然后又涨红脸别开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叶莲静静地看了金朝几秒，仿佛要把金朝看穿一样，等金朝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时，终于若有所思地说：“让白曦过来见我吧。”
　　于是金朝又回了教室，进到教室看到窗边安静坐一起的两人，心里又气又愧，扭捏地走到两人面前后气势又陡然增强。
　　金朝没好气地斜睨了眼黎晨，缓和语气对白曦说：“曦哥，叶老大找你。”
　　白曦问他：“找我干嘛？”
　　金朝气势瞬间就弱下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就…一些事呗，你去就知道了。”
　　白曦定定地看着他，发现金朝眼神左右飘忽着，刻意挺直的背也不自觉佝下来，显得有些鬼祟。
　　“好吧。”白曦点点头离开座位。
　　等到了办公室，叶莲扫了眼两人，最后视线定格在白曦身上，轻声问：“你想换位置吗？”
　　白曦沉默了一会，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不想。”
　　“你怎么不想！”
　　金朝大叫一声，瞪大眼睛看向白曦，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叶莲拍拍桌子：“安静。”看见两人的动作，猜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又问：“那你还想和黎晨坐在一起吗？”
　　白曦和紧紧盯着他的金朝对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那行，那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金朝急忙抓住白曦，急吼吼地叫道：“老师！”
　　叶莲看着急得找不到头脑似的金朝，很认真地对他说：“或许你下来该和人家好好谈谈。”
　　叶莲没有再多问什么就让他们离开了，毕竟白曦和黎晨坐在一起也算是她默许的。班上的同学她都有所了解，没有再调座位也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
　　出了办公室，金朝拦住白曦，气恼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换座位？”
　　对啊，是为什么呢？
　　白曦半阖着眼皮遮住眼里的情绪。
　　他似乎也不太知道，可就是不想换，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复杂、纠结、伤心、悲凉，难以描述地情绪杂糅在一起堵满心房。面对金朝的声声质问，他说：“我有我的理由的，你相信我。”
　　金朝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理由？什么理由能让你愿意和刚刚才伤害过你的人继续坐一起？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他不让你换？操他妈的有事你和我说啊。”
　　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语气像是怒骂又像是关切。
　　白曦没看他，怕一抬眼就会暴露出眼底的迷茫。他只能再次说：“相信我。金朝，相信我。”
　　他说得认真，金朝虽然焦灼但却无计可施，十月的太阳也依旧晃眼，两人在走道僵持好一段时间，终于，金朝失落地耷拉下脑袋，闷闷地说：“我相信你，这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干涉的，刚刚也不该吼你，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白曦终于看向他，轻声对他说：“谢谢。”
　　金朝缓慢地摇摇头，默默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黎晨还是吊儿郎当地靠在座椅上，整个人松散得没骨头似的，耷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屏幕上点。金朝看得牙痒痒。
　　上晚自习的时候，黎晨还是把自己的数学作业丢给白曦，白曦乖乖地把作业接过去写上，第二天规整地放在黎晨桌上。
　　“啧。”
　　黎晨拿起作业本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字迹干净整洁，白曦似乎还在慢慢帮他把之前没写的也补上，除开中间剩下的空白，这个作业本还真挺像那么回事了。
　　黎晨喉头噎了一下，随后又挂起笑来：“哟，写得不错...谢了。”
　　“嗯。”
　　白曦低着头握着笔的手一顿，闷闷地应了一声，没人注意的地方耳根却悄悄地泛起红色。
　　两人又不说话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了——黎晨不再找白曦麻烦，那股恶意似乎莫名地消除了。
　　但金朝算是和黎晨撕破脸，陈峰为此愁苦不堪，想找黎晨放学去上网，但又碍于金朝，两边都是好兄弟，夹在中间尴尬得左右为难。突然他灵光一闪：今天该他值日呀！垃圾桶就在黎晨附近！
　　陈峰顿时喜上眉梢，但还是强行压抑着喜悦特意做出一副沮丧难过的表情对金朝说：“我去倒垃圾了。”
　　金朝不疑有他，继续趴在桌子上补觉。他昨晚上想了很久这件事，越想越睡不着，想得烦躁就干脆起床打游戏，这一打就没能收住手...
　　陈峰仔细观察了一下，见金朝确实在补觉，便轻手轻脚地跑到垃圾桶边上，选了把看起里新点的扫帚和铲子在地上胡乱扫。
　　“晨哥，晨哥。”陈峰把手肘伸过去碰了黎晨两下，“你今天放学准备去干嘛？”
　　黎晨往后瞥了眼，又看了眼金朝，心里明了了，无所谓地撇撇嘴：“不干嘛。”
　　陈峰拄着扫把，面色有些为难：“我和朝儿约了上网，你...要不要一起？”
　　陈峰看了眼金朝，后者还在睡：“朝儿的性子不记仇，你们打两局游戏说不定就忘了。”
　　“那你和他说一声，他同意我就去。”黎晨勾起嘴角，面上轻松不在意的样子，捏着手机的手却收紧了两分。
　　陈峰有些为难，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劳动委员走过来了，娇弱的小女生脸上带着点怒气，指着扫帚说：“你别拄着了，扫把这样要坏！”
　　“每次领劳动工具时就发两把新扫把，扫不了多久就变得不成样，你们用扫把的时候注意点爱护点行不行。”
　　陈峰连忙拿着扫帚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扫了几下：“今天我值日我在扫垃圾啊没看到吗，不是叫我倒垃圾吗？”
　　劳动委员白了他一眼：“你扫的垃圾呢？皇帝的垃圾？”
　　陈峰指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板，一脸的理直气壮：“这么多灰你看不到吗？吸入过多灰尘对身体有害知不知道？”
　　小女生面子薄，没法和陈峰扯嘴皮子，被气得跺了跺脚，瞪着眼就走了。
　　陈峰又接着问：“晨哥，放学去不去？”
　　黎晨这次是直接拒绝：“不去，有事。”
　　“不是刚刚还没事儿吗？”
　　“现在有了不行吗？。”黎晨淡淡地瞥了眼陈峰。
　　陈峰缩缩脖子：“行吧，那下次再约，但是你要是想来的话，我们就在老地方。”
　　陈峰走后白曦悄悄往黎晨那边看过去，黎晨依旧半垂着眸子，靠在椅子上看手机，少年的侧脸已初具锋利的轮廓，眉目如刻，散着一股子生人勿扰的疏离感，眼尾微微一挑，那双漆黑的眸子就直直地望进了白曦的眼里。
　　白曦捏着笔的手微微一颤，又很快恢复平静。
　　对视了片刻，黎晨慢慢收回了视线，说：“我很帅吧。”
　　是肯定句。
　　白曦抿了抿唇，轻声答道：“嗯。”
　　然后黎晨就笑了起来，似乎在刻意压住，笑声带着些发育后的暗哑低沉，轻轻地传进白曦的耳里，像在耳畔厮磨又像若即若离，眼里的试卷倏地就变成一团乱麻，耳朵也再听不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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