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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万端忧（二）
那精神衰弱的黄门听了这句话，总算是安定一些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刚刚太子殿下和小黄门在路边喂鸟雀，见到一只长尾巴的，就要侍卫捉来……”
“说重点。”李尚宫说。
东宫的黄门浑身打了个哆嗦，才哭丧着脸，继续说：“谁知道那鸟雀像是逗人玩似的，也不走远，就在旁边飞飞停停，蹦蹦跳跳，可就是捉不到。”
“说重点！”李尚宫疾言厉色。
黄门越说越急：“于是太子殿下命奴才们都去捉。那鸟儿似乎是知道怕了，越飞越快，于是奴才们就追着那鸟雀跑远了……”
“于是就忘了主子，回来就找不到太子殿下了。”李尚宫替他说完了半句话。
那黄门扑通一声跪下：“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派人找寻殿下的踪迹。”
皇后一阵无语，没想到第一次带着便宜儿子出门，就弄丢了。
李尚宫只能反过来安慰皇后，说：“皇后娘娘也不必担心，最近春游踏青，附近贵人多，各家各户都带了护卫，应当不会有事。”
李尚宫转过头来，对黄门说：“皇后侍卫都在此，凭张大人调遣。只是三月三，曲江池边人多眼杂，还请大人不要张扬，免得有人说大人办事不力。”
黄门听到皇后愿意派人，立马不一样了，保证道：“娘娘放心，奴明白利害。”
说着，一队人马从望春亭外的树荫下起身，跟着黄门走了。
明之有点担心，问：“人马都走了，皇后娘娘您这边怎么办。”
皇后摆摆手：“别担心，暗处还有一些。再说了，这些人连只鸟儿都防不住，在这边列队站着也就是图个好看。”
崔明之还想说些什么。
皇后却说：“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担心太子那边。八九岁的孩子，最是调皮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又不懂得保护自己。太子殿下他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崔明之想起年前，他为了捡风车掉进晋王府莲池的冰窟窿里，忍不住点了点头，觉得皇后说得很有道理。
皇后接着说：“小安，你叫小安是吧。”
斜靠在栏杆上发呆的小安没想到皇后会点到自己的名字。站直了身子，拱手说：“在。”
皇后说：“听说你也是姓崔的，崔家真是人才辈出。”
“皇后娘娘过奖了。”小安拱手。
皇后接着说：“你的身手大家都见了。刚刚你用□□射中乌鸦的喙，只把耳坠打下来，而不伤乌鸦性命。之前听说在晋王府，太子落水时，众人都束手无策，是你撑竹竿把太子救上岸来。你若不是女子，也必定能建功立业的。”
小安还是笑着道谢，不卑不亢。
这矜持有度仪态实在是太有崔家的风度，连旁边站着的李尚宫都忍不住暗暗点头。崔明之与有荣焉地抬高了脑袋。
皇后点点头，说：“你跟明之也一起，也去找找太子。也不必有压力，只是为我安心罢了。”
小安低头称“是”。
皇后脸上的笑意终于还是散了，她皱着眉头对明之说：“我当真有些不安，他可千万不能在这里有事。”
明之看着她的眼睛，这才想起来师父对自己的嘱托。太子说起来也算是这个时代很重要的人物了。自己的任务也应该包括防止他有什么意外。
崔明之当即拱手：“明之也去看看。”
皇后抿着嘴，点了点头：“我就在此等候，有任何消息，都及时来报。我这边还有一队精英暗卫。”
崔明之再迟钝，也明白这些暗卫是皇后的心腹和底牌，这样坦坦荡荡地说给明之听，是真的信任她，也是真的担心太子的安危。
崔明之深吸了一口气，说：“明之一定尽力。”
旁边叉手站着的女婢也跪下，说：“奴婢杏叶，愿意将功赎罪，一同去找。杏叶是南城生人，自幼在池畔长大，熟悉地理，可以为侧夫人领路。”
皇后微微点头。李尚宫开口道：“耳坠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既然对周围熟悉，便一起去吧。”
那名叫杏叶的女婢叉手唱诺。
于是一行三人也莫名其妙地加入寻找太子的队伍。
崔明之随身带着拂尘，一出事，自然想着问师父：“师父，师父，太子找不到了，怎么办？”
那老道士这次接电话倒是快：“什么？太子找不到了？”
老道士疑惑：“东宫那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半大小子？”
崔明之一边惊讶老道士的回复速度，一边三言两语解释了现在的情况：“今天在南城郊外踏青春游，太子跑丢了。”
老道士像是想起了什么：“南城郊外？难道是曲江？”
崔明之说：“对对，就是曲江池边。”
道士又问：“你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时候？”
崔明之想了想，才明白估计是前代穿越的师父跟现在的自己还有时差，于是详细地报了今天的年份日期和时辰。
老道；“啊，这个，好像……”
这次换崔明之疑惑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师父你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老道说：“我记不清了，我其实可以查查。如果是大事，我们这边可以查到的。”
崔明之忍不住在心里张大了嘴巴：“师父！师父你还有什么神通是我不知道的。这都可以。”
老道也是医家出身，最怕别人吹捧，连忙说：“但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就像是历史书一样，不是每件小事都会有的。”
崔明之有点失望：“啊，原来是这样。”
老道说：“查不到才是好事，查不到说明太子平安，今天不过又是虚惊一场。若是能查到，那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崔明之：“就像是体检似的。”
老道：“你别忘了，你在那边呆着不是随便玩，是为了保证时代稳定运行。不是体检是什么？”
崔明之：“行行行，师父你快帮忙看看。今日没什么事吧。”
老道：“在查了，在查了，我隐约记得……”
就在崔明之捏着拂尘，跟老道士贫嘴的时候。杏叶在一边小声开口说：“前头是清嘉园，前朝时候是长公主的别苑，据说园子里养了奇珍异兽无数。我小时候有时候见到少见的漂亮的鸟儿，大人都说是从别苑里跑出来的。”
崔明之顺着杏叶手指的方向。江北不远处是一处水磨清石砖墙围起来的园子。青灰色的院墙蜿蜒向前，柔桑从墙内伸出错落的枝叶。
小安眉梢一挑：“你是说，今天太子看到的鸟儿，也可能是从那边飞来的？”
杏叶小声说：“正是，奴婢想，寻常鸟雀不会引得太子殿下追，若是奇鸟，那多半在清嘉园附近。”
小安说：“这园子看起来早荒废了。珍稀的鸟兽大都金贵，没有人喂养，应该早就死绝了才对。”
杏叶声音越来越低：“奴婢乱说的，奴婢也不知道。”
崔明之抬头望，只见东宫黄门领着两队人马，沿着曲江两岸，朝西南方向找过去了。一路上兵士掩耳盗铃般若无其事地巡视过一座座亭台，用刀鞘拨开一丛丛灌木和花丛。
崔明之说：“张大人领人沿着曲江找了，我们就在周围的园林里转转吧。”
杏叶得到了崔明之的支持，雀跃的小眼神难掩开心。
小安也无所谓地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于是三人撇开沿江列队搜索的兵士，向江北折过去。
沿着砖墙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到清嘉园紧闭的大门。描金的匾额剥落了，勉强辨认出写着“御苑清嘉”。大约是也是哪个名家的手笔，就算笔画零落，也透出疏阔的笔力。
斑驳的实榻门板上贴着去年的封条，应该还是去年入旧都的时候，官兵查抄时候贴上的。不过一个冬天的时间，已经被风雪磨平了当日的耀武扬威，只是勉勉强强挂在两扇门板上，模糊的字迹敷衍地表明了禁止入内的态度。水磨的石阶上爬满了苔藓，它们和池边的万物一起，在春日欣欣向荣。
小安一指阶前的苔藓和门上的封条：“看吧，我就说，这里没人来过。”
杏叶上前检查，封条完好，推了推门，大门吱呀吱呀响了几声，却没有打开。大概是从里面挡上了。
崔明之说：“那好吧，我们走。”
还没来得及抬脚，忽然听到“吧唧”一声响。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地面上落下来一个鸟巢。
顺着鸟巢落下的方向抬头望，一根木杆还架在树杈上。
里面有人捅了鸟窝！
“啊！”墙内响起了小男孩懊恼的声音。
三人在门外面面相觑，里面是不是太子不知道，但肯定是个熊孩子。
小安两步跨过去，捡起来那个落在地上的鸟窝。里面没有鸟蛋，更没有雏鸟，反而是许多闪闪发光的碎琉璃和宝石。
当中一颗指甲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周围细小的碎银、水晶和彩宝更是无数。捡到这一个鸟窝，就可以让一大家人在都城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多年。
“这怎么会？”明之吃惊地说。
小安说：“我只知道有鸟儿喜欢收集闪亮的东西装饰巢穴，就像是刚才夺耳坠的那只一样。”
可是这宝珠一颗就是价值连城，怎么会就让这郊外的鸟儿叼走了。而且还这样多。
杏叶却说：“这是前朝时候的长公主别苑，富丽豪奢登峰造极，有传闻说长公主和皇帝，最后几年，就是秘密住在这边。可能是最后仓皇逃命，顾不上这些宝物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宝珠落入鸟巢。
崔明之点点头，说：“无论如何，我们得进去看看了。我们先去回禀皇后娘娘，请旨意开门。”
“拿着。”小安把装饰着珠宝的鸟巢抛给杏叶，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杏叶猝不及防，差点没接住这个大鸟巢。崔明之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杏叶才把这鸟巢抱住。鸟巢上的枝枝叉叉刮了杏叶雪白的春装，她也不敢松手。
两人再一抬头，小安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一人多高的墙头。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就落到了院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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