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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火火起火了
陆昱双眼被蒙,任由山贼带领他,磕磕绊绊地走在山路上。
一柄刀顶在他腰迹,拿刀的山贼大概风寒未愈,不但呼吸粗重,一路上还不停打喷嚏,带的刀也上下晃动。陆昱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那山贼一个手抖,自己就被扎透了。
这要是在宫里,本王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话说回来,灰坟寨山贼病成这样还□□在岗位上,如此敬业,令人佩服。
陆昱听见闸门开启的声音,猜测自己大概已经进入了灰坟寨内部。沿途经过两三道看守,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忽然变得凉爽了许多,隐隐有风声穿梭而过。
一山贼粗暴地扯下陆昱眼前的布条。
他正身处一个很大的山洞内,两边是大约两层楼高的岩壁,有层层木架加固山体。岩壁上插着一圈火把,正对着他的位置是一块高台,高台上安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铺着虎皮。
那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眼睛上有条刀疤,横跨半个脑袋。一把络腮胡遮了半张脸,但脑袋上寸草不生。
这种气势非凡,一看就长了张标准反派脸的人,就是灰坟寨寨主袁啸。
不管到哪里,高位者都喜欢把自己的座椅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这儿的老大一般。
陆昱心神一动,眼睛却管不住地往袁啸头顶瞟。
大概是迎面而来的目光太过锐利,袁啸感到头顶有点凉飕飕。他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发问:“你就是那俩毛孩子的同伙?”
“寨主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大胆,你敢对寨主无礼?”寨主座位下方,长着山羊胡子的山贼瞪眼呵斥。
寨主耐心等他斥完,才装模作样地挥挥手,体现自己的宽宏大量:“罢了,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必跟他一般计较。”
“……” 陆昱静静地看他装。
山羊胡子捏着一副尖细的嗓音,“你这毛头小子,唆使同伴混入灰坟寨,是何居心?”
陆昱忍不住气笑了:“恕我直言,似乎当初是贵寨先袭击我们,并擅自掳走我的同伴们。”
山羊胡子理亏,瞬间涨红了脸:“黄口小儿,还敢狡辩!真是气煞……”
“闭嘴。”袁啸打断山羊胡子。
他转头看向陆昱,用最轻蔑而居高临下的态度说:“我是个粗人,不会读书人那套弯弯绕绕,所以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哦,”袁啸想了想,慢吞吞地补充道,“别忘了,你的伙伴现在在我们手上。”
赤裸裸的威胁。
袁啸在观察陆昱,陆昱也在观察他。
上山前,他和柳依依约定,他拖住山贼,柳依依去救苍澜和长孙遗策。
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延长这场对话,为自己,也是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虽然陆昱还吃不准究竟该不该信任柳依依,也不知道她究竟还藏着什么后手。但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
赌自己终能化险为夷,赌柳依依不会害他。
“寨主确定想知道我的底细?”陆昱拿定主意,继续周旋,“其实说也无所谓,只是怕寨主听了不安——我乃是淮安王府密使,奉命来查灰坟寨的死囚案件。”
“淮安王府?”袁啸脸色立马变了,“不可能!”
陆昱反问:“寨主又没问过淮安王,怎么知道不可能?”
“谁说我没……”袁啸说了一半,生生止住。
好险,差点被套话。
他冷笑:“你才多大,凭什么就成了王府密使?”
“就凭我与淮安王二公子交情甚笃。”陆昱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所以他托我秘密调查,不可被旁人察觉行踪。”
先前在乌衣镇目击淮安府与灰坟寨交易时,山贼们曾提起过“公爷”二字。据陆昱所知,淮安王府内会被称作“公爷”的人,只有淮安王的二儿子,陆桐。
山羊胡子等着陆昱证明与陆桐相识,但等了半天,见陆昱没动静了,不由得傻眼:“然后呢?证据呢?就凭一句‘认识’,就想说服我们信你?照这样,我还能说自己是朝廷钦差呢!”
要证据倒也不难,陆昱在宫中大宴时和陆桐打过几次照面,基本印象还是有的。
于是陆昱描述了一遍陆桐的身形相貌、性情爱好,担心凭这些仍不足以取信袁啸,甚至还将淮安王府两公子间明里暗里的争斗都一股脑倒出来,包括不限于陆桐被哥哥陆梧推下水差点溺死,后为报复指使丫鬟毒瞎了陆梧身边心腹这种宅斗秘辛。
袁啸与山羊胡子虽给陆桐做事,私交却不深,听陆昱一讲,不由大开眼界。
他们一边感慨着陆桐这家伙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在自家却是这么一副德性,一边又有点担心自己听了不该听的,将来会不会被灭口。
两人神色扭曲古怪,让陆昱心里有点咯噔,摸不清自己是不是露了马脚被对方发现破绽了。
其实关于陆梧陆桐的事情他都是从母后那里听来的。当年他还小,同太子闹了别扭,母后为教育他们兄弟齐心,才拿淮安王的俩儿子做反例。但多年过去,陆昱也不敢确定母后当时是不是编故事来哄他的。
母后,你可别坑你儿子啊。
陆昱深吸口气,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从怀中掏出备好的书信: “口说毕竟无凭,若是寨主还是不信,我这里有公爷亲笔密信,可以请您过目。”
山羊胡子接过,打开信封一看,立即大惊失色:“寨主,这真是公爷的字迹!”
这封信当然是陆昱伪造的。每年太子生辰,陆桐都派人送贺帖,陆昱见过陆桐字迹与行文,因此能模仿个大差不差。就算有不像之处,也不是袁啸等人能看出来的。
陆昱看到山羊胡子和袁啸低声交谈了两句,看自己的眼神顿时起了变化。他微微一笑,感觉到主动权正渐渐移向自己这边。
他仰视高台上的袁啸,“我确实是二公子身边亲信。如果你还不信,我还有另外一项证据。”
“什么证据?”山羊胡子紧张问。
“灰坟寨与淮安王府的交易内容。”
山洞内所有人都注视着他,陆昱朗声道:“你们之所以奴役死囚,是要他们为你开采这座山下的铁矿。”
一开始,他很奇怪,从柳依依给他的线索来看,扬州到淮安运货以水路为主,而灰坟寨分明也有水运船只,而不是选择做油水更多、据点更分散的水贼,而偏要吃力不讨好的聚集在山中,还要用死囚犯给他们做苦力。
难道是,山上有什么?
灰坟寨所在这座山,名叫黑顶山。陆昱查过乌衣镇县志,前朝时期,扬州曾有位太守,在任期间遍览周边地况,费数年心血写就《扬州山水小考》。其中记载,太守初入黑顶山时,随身所带罗盘失灵。加上看见山上土石呈赭红色,便忆起管子曾言‘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
他曾想奏请朝廷,开采矿井,但谁知朝廷忙于内斗不曾理睬,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铁,上可用来锻造兵器鞍具,下可铸成农具耕具。是以历朝历代盐铁官营,各地铁矿都登记在册,开采亦需朝廷首肯。
淮安王私下锻铁,分明是有了不臣之心。
陆昱微微叹了口气,事情还是朝着他父皇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而袁啸那边也彻底不怀疑陆昱了,私采铁矿罪责不小,淮安王府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给外人。
“哎呀,密使大人前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他急忙赔笑道,“闹了半天,原来都是自己人。快来人啊,给密使松绑!”
他活动脸上肌肉,扯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来。但他本就长得凶神恶煞,一使劲儿,整张脸横肉凸显,看着反倒比不笑时更加狰狞。
“误会?”陆昱活动了下手腕,嘴角一翘,“寨主,我可提醒你,我见过王麻子了。”
“什么?”惊恐的叫声。
袁啸与山羊胡子心里一沉,整个灰坟寨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人,居然好死不死地落在了密使手里?
“可是,之前王府和我们接头的人明明说,他们也没找到王麻子……”山羊胡子迟疑一瞬。
陆昱脸一沉,威严尽显,“你敢质疑本使?”
当然没人敢应声。
于是陆昱继续质问:“你受我淮安府资助,开采铁矿,本应低调行事不与外人知晓。可你却用本府的银钱,贿赂扬州官员,买死囚做苦力。吃里扒外两边讨好,妄图双方都卖你人情给你庇护!你说,你该当何罪?”
淮安王私采铁矿,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尤其不会想让官府知道。毕竟就算扬州府平时再怎么和稀泥不作为,涉及谋反的事情也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知道淮安王有这些动作,一定会上报朝廷。淮安王若想保密,定不会与扬州府关系太密,也不会希望帮他办事的灰坟寨与扬州府走得太近。
但偏偏,灰坟寨开矿时驱使的那些死囚,正是被扬州府放了的。扬州府若知道灰坟寨在给淮安王挖铁矿,肯定会密奏朝廷,如今没有动静,只能说他们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淮安王不知道灰坟寨役使的是官府死囚犯,扬州府也不知道那些囚犯都派去给淮安王挖矿。
袁啸两头隐瞒,同时替两方势力办事,吃两方好处,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袁啸情知暴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然无措,“大人,我……我……”
陆昱淡淡盯着他威风全无的面孔,心内微微一哂。
正当这边焦灼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奔跑声,喊叫声嘈杂不绝。片刻,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大门向屋内倒塌。屋内的山贼顿时都紧张起来,调转刀尖方向,一致冲外。
有一群惊慌失措的山贼涌了进来。室内一时乱做一团,无数人在奔跑。
突然有人撞了过来,陆昱本能反击,却在一半时收住力道。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他惊讶地看着柳依依,“不是说好等救了阿澜和长孙再会合吗?”
柳依依脸色发白,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也没了,显得有点惊慌:“情况有变!先保你的命要紧!”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人望了过来,目光里充满警惕。
陆昱将柳依依拉到身后,冷冷道:“看什么?本使臣千金之躯,难道真会毫无准备就以身涉险?这些不过是我随从,我命他们埋伏山间,以防你们有不良之心!”
幸好这时山洞内情形混乱,袁啸也没工夫细究陆昱话中漏洞。随着大门的倒塌,热浪涌进这片本该阴凉的洞穴。火苗仿佛蛇信一般,舔舐着所能触及到的一切。殿内的人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毕竟是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山贼,何况其中大部分都是曾经死里逃生的死囚。
曲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她披头散发,满脸是灰,曾经美丽的脸庞被汗水糊成一团,她用颤抖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对袁啸说道:“外面起火了!整个寨子,都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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