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没有猫

　　在见不到你的所有时刻里，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见你。
　　哭死，他真的，好温柔。

　　晏宁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下一秒感觉自己就像是动漫里正中红心的小人一样，要捂住胸口应声倒地了。

　　晏宁呀，你可千万别多想，不要自作多情，他单单只是因为等得着急了，所以才会这么说，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想要用平稳的呼吸来缓解一下高频率的心跳。

　　这时，有一辆电动车突然从她旁边驶过，晏宁来不及躲闪，刚瞪大眼睛，就被江曜突然伸出胳膊，揽到了一边。
　　他身上的淡淡清香传来，晏宁心里惊呼一声，刚刚好危险。

　　江曜皱眉瞥她一眼，语气里有责备，“怎么不看路？”

　　嗯，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思看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心情既兴奋又激动。

　　晏宁低着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江曜没继续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在了马路外侧，让晏宁走里面的道，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她这边倾斜，默默用半边肩膀护住她，这样感觉就安全多了。

　　两个人在江边走了很久，聊得话题不多，但是晏宁却不肯主动开口说结束。
　　江边的那条路，被他们走到了尽头。
　　看着前方的警戒线，两人默默无语，这时江曜才张口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晏宁点点头，“明天你就要回临城了吗？”
　　“对，明天有课。”江曜说，“早上回去。”
　　“这么赶？”晏宁听着都感觉很累，他肯定身心俱疲。
　　“还好。”江曜摸了摸鼻梁说，“当有氧运动了。”

　　于是，他送晏宁到医院门口，两个人就转身告别了。

　　回到病房里，妈妈早就休息了，晏宁不想吵醒她，便打着手机的手电筒，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躺在了旁边的陪护床上。
　　虽然病房里四周黑暗，寂静无声，但晏宁的脑海里，却翻来覆去还是江曜说的那句话。

　　“我想快点见到你。”

　　她嘴角上扬，止不住笑了笑，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江曜的那张英俊的脸，跟他很多年前的面容重叠，令她又想到了很多很多，有关于高中的校园回忆。

　　高中时期的晏宁性格还是非常敏感的，又因为面容姣好，比较招人眼球，就连去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引来隔壁班男生的注目。
　　那些男生会站在走廊里，目视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小声地议论，有时候还会传到晏宁的耳朵里几句。

　　“这就是隔壁班那个美女么？”
　　“晏宁是吧。”
　　“长得是不错。”
　　“腿挺细的，皮肤也白。”
　　……

　　她低着头拘谨地路过，装作没有听到。这种毫无分寸的行为虽然冒犯到了她，但她却从来都不敢表现出来。
　　那时候的男生们好像总是对女孩子的身材和容貌津津乐道，并且加以评论，来满足自己的性幻想。

　　在异性的注目下，晏宁开始悄悄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本身就爱美，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自己偷偷在镜子前试，却不敢穿去学校。
　　临中的校规里虽然没有写明女生不能穿裙子，但是纵观整个年级好像都没人穿，如果她穿去学校，想必又会引起别人的讨论。

　　有天，晏宁终于忍不住问方夏，“你觉得我如果穿裙子来教室里，大家会不会觉得我很张扬啊？”
　　方夏只是问她，“什么样的裙子？”
　　晏宁把裙子的图片发给她，那是一条深蓝色的半身长裙，裙摆都快到脚踝了，非常保守，跟张扬两个字根本不挨边。
　　“这有什么不能穿的？”方夏说，“穿你自己喜欢的衣服，有什么错？这破学校什么都不让干，早就烦死了，别担心被人议论，我跟你一起穿。”

　　方夏其实从来没尝试穿过裙子，但是她为了陪晏宁一起，就在网上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

　　那天她拉着晏宁在校园里闲逛，两个人穿着同样的长裙，裙摆轻轻随着微风荡漾，让晏宁感受到了久违的自信。

　　班里有个学体育的特长生，叫李晋，他平时不怎么在教室里上课，基本上都是待在操场上集训。
　　两个人路过的时候，李晋对着她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明目张胆极了，周围几个体育生也跟着一起哄笑起来。
　　换作是晏宁一个人的时候，早就红着脸低头跑开了，但是方夏却拉着她，快步走到了那群人旁边。
　　她仰起高傲的头，声色俱厉地问，“你们看什么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傻逼们，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舌头给你拔了！”
　　李晋大概是没想到方夏会这么凶，愣在原地，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呆滞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围的几个男生，问道，“这女的也是我们班的？”
　　“好像是吧，没注意。”

　　李晋“啧”了一声，“长得这么丑就算了，还这么凶，跟你朋友学学，看她就挺讨人喜欢的。”
　　说着李晋还冲晏宁挑了挑眉，给她恶心坏了。

　　李晋名声很差，出了名的低素质，不知道是不是训练多了小脑萎缩，经常性的去骚扰女生，还喜欢对着女生开一些黄色玩笑。
　　晏宁觉得她们惹不起这种流氓，于是拽了拽方夏，叫她赶快走。
　　方夏皱眉瞪着李晋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你说谁丑呢，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你看你一脸疙瘩，活脱脱的癞蛤蟆成精啊！”

　　听她这么说，周围几个男的笑得前仰后合。
　　李晋顿时有些破防，急了眼口不择言，“你再继续叭叭，我把你b嘴缝上。”
　　方夏再彪悍，始终也只是个小女孩，没听过这种脏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骂了句“傻逼”就走了。
　　李晋看她走了，为了找回面子，又继续跟那几个体育生说，“啧，其实这种女的，你只有把她压在床上，她才会老实。”

　　后面这句，听得方夏咬牙切齿的，晏宁晃了晃她的胳膊安抚她。
　　“像他这种人，我们是骂不过的，因为你想不到他后面还有什么脏话等着你。”晏宁说，“毕竟有些话我们永远也说不出口。”
　　方夏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走。”

　　隔天上体育课，她们就又碰到了这个李晋。
　　当时他正在操场上练田径，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要回自己班上体育课，一路小跑过来，闲散地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李晋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多点吧，黑瘦，站在最后一排显得有些违和。
　　体育老师让他往中间站点，他大喇喇地走过来，径直站在了晏宁后面。
　　晏宁避恐不及，跑步的时候一直注意后方，想跟他保持距离，但是中途不小心鞋带开了，她本来还想无视，等跑完再系。
　　这个李晋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你鞋带开了，怎么不系一下？是要我亲手给你系吗？”

　　晏宁听得非常膈应，仍然想装作没有听到。
　　于是，李晋伸出脚绊了她一下，奔跑中的她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晏宁痛到感觉屁股都要开花了，尾椎骨那儿断裂了一样，没忍住叫了一声，“嘶啊——”
　　前面跑步的同学纷纷停下来，回头张望。
　　她旁边的女孩子蹲下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另外一个女同学把她拉起来，扶到了一边。
　　体育老师见状，赶紧走过来询问情况。
　　“老师，刚刚我看到李晋绊了晏宁一脚，然后她就摔了。”扶着晏宁的女同学说，“我就在她旁边，看得很清楚。”

　　李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你别诬赖人啊，明明是她鞋带开了，绊了我一下，然后她才摔的。”

　　这种场景宛如小学生闹矛盾，体育老师也感到很无语，“你们都多大人了？自行解决一下吧，李晋跟人家道个歉，毕竟你是男孩子。”
　　李晋流里流气地冲晏宁敬了个礼，“对不起！”
　　看着他滑稽可笑的样子，周围的男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江曜静静地插着兜站在人群之外，冷着脸没笑。
　　他没笑大概率也是因为生性不爱笑。
　　晏宁皱着眉头，听见旁边善良的女同学问她，“你有没有哪里痛？”
　　“尾椎骨那儿挺痛的。”晏宁说。
　　“啊？”李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问她，“是不是这儿痛？”

　　这个动作成功地恶心到了晏宁，她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她说是尾椎骨。”方夏突然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护在晏宁面前，那一瞬间晏宁觉得安全感爆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方夏的背影都是散发着光的。
　　“哦，那挺严重的，要不我带你去看医生吧，摔坏了的话，以后在床上，都不能打你屁股了。”李晋的话别有深意，听得他旁边的几个男同学都露出了富有内涵的笑容。
　　晏宁感觉脸都被烧红了，有些羞愤，眼泪都差点止不住从眼眶里流出来，但她还是咬着嘴唇忍住了。

　　“喂，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江曜冷着脸走了过来，站在李晋的面前，拽住了他的衣领，“别太过分。”
　　江曜比李晋高出一个头，看起来很有压迫感，此刻眼神也带着杀气，吓得李晋往后一缩。
　　江曜提起他胸口的衣领，“就只会欺负女生是吧？”

　　李晋在球场上见到过江曜打球，打得不爽了有时候他还会打人，学校里那几个打球不干净的都被他揍过，私底下说江曜下手挺狠。
　　但是由于江曜成绩太好，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给他开什么处分，所以搞得很多打球的都怕他。

　　看着他愤怒的样子，李晋语气便弱了几分，梗着脖子叫嚣，“关你屁事。”
　　江曜拽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低声命令他，“道歉。”
　　李晋有些心虚，声音彻底低了下去，“不道歉会怎么样。”
　　江曜说:“你试试。”

　　也许是被他的威慑力震到了，李晋立马松了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

　　江曜把他拽到一边，抬起脚漫不经心地踹了李晋的膝盖一下，他便踉踉跄跄地站到了晏宁面前。
　　“声音大点。”江曜把运动服外套的领子拉高，把下巴放了进去，抱着双手看向李晋，低吼，“道！”
　　李晋是真的有点怕他，被这么吼了一下，颤抖地说了声，“对不起。”

　　江曜看了晏宁一眼，他的眼神沉默坚定。

　　晏宁只想赶紧息事宁人，冲李晋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李晋刚想走，方夏就开口说了句，“等下，你还不能走！”
　　李晋一脸懵逼，“这位大姐，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对我们学校的女生几次三番进行性，骚扰，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方夏据理力争，“性，骚扰是犯法的，知道吗？”
　　“我可没动手啊？我就开了几句玩笑。”李晋说，“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去告我啊？”
　　“哼，一看你就是个法盲，语言上的骚扰，也算是性，骚扰。”方夏说，“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后来，方夏居然真的去询问了被李晋骚扰过的那些女生，加起来总共有六个。
　　她们跟晏宁一起联名上书学校的纪委，要求教导主任把李晋给开除了。
　　那是晏宁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被伤害到。
　　有些女孩被李晋意yin、嘲笑、贬低或者侮辱过，导致她们都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有个女孩子遭受了这些之后，还把自己关在家里偷偷流眼泪，不愿意交朋友。

　　“我们是没有错的，错得是李晋，同学们不要自责，大胆地说出来，我们一定要让李晋受到应有的惩罚。”方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她鼓励晏宁她们一起战斗到底。
　　一开始校方并不重视，叫她们不要闹了，说李晋只是无意的，开开玩笑。
　　班主任也把晏宁叫出去说了一顿，叫她不要搞幺蛾子。

　　“你看你整天到晚就知道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穿得这么夸张，别的同学有你这样的没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闹出去干嘛？别人还以为我这个班主任有问题呢！”

　　晏宁被说了一通，眼睛红红的回了教室，低头趴在桌子上流眼泪，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她就连哭的时候也只能小声的，大气也不敢出。
　　被班主任批评了以后，晏宁竟然开始真的反思自己，或许她真的过于敏感了，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态度有点过激了吧？搞得现在班里好多男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好像她真的不检点一样。
　　课间她还能听到有些人说她跟李晋这种人搞得不清不楚，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女孩子。
　　晏宁内心还过于单纯，别人那么说她，她真的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江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头顶上方。
　　晏宁是靠窗的座位，他站在窗边，拧开矿泉水瓶，边喝边说，“苍蝇哪儿不落？哪里不叮？”
　　江曜没有看着她，侧着身斜斜地靠在窗边，好像只是无意经过。
　　晏宁擦了擦眼睛，抬头问，“你刚刚也听到我们班主任说的了？”
　　“嗯。”他上完厕所正好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这秃头说得毫无道理。”
　　听见他这么叫班主任，晏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下了晚自习，晏宁发现她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
　　字迹行云流水，潇洒遒劲。
　　上面写着这么一段话——不需要去回应别人的恶意，他们愚蠢所以才会攻击你，你只需要维持自尊和正直就行了，因为自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①

　　虽然江曜没有说，但她知道那张纸就是他放的。

　　在女生们联名上书校方的时候，班里所有男同学都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说根本不可能成功，只有江曜默默地表示支持，在意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校方才不得不去重视。
　　有个女孩子甚至调出了那天在教室外面的监控，李晋当着众人的面摸她大腿，还对她品头论足，这女孩便拿着这个证据，举报到了教育局。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李晋被开除学籍，女孩子们取得了胜利。

　　后来这些受到侵害的女孩子，一直都有联系方夏，每年都会给她发消息送小礼物，得知她当了律师之后，还给她介绍了不少案子。
　　晏宁无数次幻想，如果当年她能够像方夏一样勇敢，或者是像江曜一样优秀，是不是就能够可以拥有得更多？
　　正是因为遇见他们，让晏宁有了想要变得更好的念头，她也想成为照亮别人的光。

　　也从这件事开始，让晏宁逐渐看到江曜的另一面。
　　在层层坚硬外壳包裹下，看似冰冷的江曜，其实内心非常温柔。
　　她喜欢了很多年的少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正直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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