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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聚缘散终有时
白珩握住父亲的手,哭道:“爹!几日未见,你怎如此消瘦?是哪里不舒服?”
“无妨。”白衍摸摸白珩的头,低头咳嗽几声,眸中似水平静,不起波澜,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道无生死,形有生死。吾大限将至!此乃因果轮回,生死定数,珩儿勿要悲伤……”
闻得噩耗,三人都僵住了。
眼前三位童子虽已长大,才能也愈发出众,但白衍隐居山林多年,雄才大略,天下无双,又自幼悉心教导三人,果行德育,修习道法,观乾坤正道,因此在此三人心中,一直是指引前路、奉若神明的存在,而今听闻他大限将至,都恍若置身梦中……
“怎会如此……”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师父,宋玠有些难以置信。
白衍不再多言,只轻声道:“你三人勤奋刻苦,才能与日俱进,吾甚感欣慰……然天行有常,聚散离合,阴晴圆缺,亦自有定数。归去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分别嘱咐你三人……与善,你且上前来……”
闻得此言,白珩心中大为悲恸,急忙掩面起身,躲到角落里抽泣起来……
宋玠见状,赶忙上前安慰。
苏熙点点头,脚步沉重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白衍面前,声如洪钟道:“师父!”
“与善。”白衍应了一声,颤抖着手,从胸前取出一本古籍,缓缓递给他,道,“此书乃为师倾注一生之心血所著,你天资聪颖,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心念太重,易执于一念,闲暇时常读一二,可清心宁神……”
“多谢师父。”苏熙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接过书来,见上写着《道藏》二字,心中颇感疑惑,又听白衍道:“与善,你本为苏惜,后改名苏熙,字与善,熙可作光明之意,可这善字,你可知为何意?”
苏熙想了想,脑中闪过爷爷,闪过罗三,又闪过吴三婶,最后目光落在白衍身上,他神色坚定道:“善,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白衍闻言道:“非也。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你有恒心,更立恒志,日后必为人中之龙,然阴阳相生,福祸有时,此虽能助你成事,但心念太重,固执一见,却难免易困于念中,不得解脱,或伤及无辜,劳碌无依,却要小心……”
“是。”苏熙点头,细品白衍话中的含义,随即将《道藏》置于胸前,俯身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白衍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宋玠,轻声道:“君卿,到我跟前来……”
“是,师父。”苏熙退到身后,宋玠随即上前。
看着一脸英气的少年,白衍欣慰道:“你武艺高强,智勇无双,且诚信友善,正直无私,日后必为国之栋梁,只是需谨记一言:刚极易折,木强则摧,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刚柔并济,方得长久……”
“是,师父。”听着师父的殷殷教导,宋玠不觉红了眼眶,他低下头,重重一拜。
白衍喘息着,又从身旁取出一物,轻抚道:“此弓名为白羽神弓,以玄铁为弓,麋筋为弦,穿石裂甲,无物能挡,是极厉害的神兵利器,配上这白羽箭,寓意‘白羽落长弓,胡虏莫敢犯。’当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拿去……”
“是!师父。徒儿一生之志,不过天下太平,边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有此神弓,定不负师父厚望!”看着病床上的白衍日薄西山,命在旦夕,宋玠吞声忍泪,紧握白羽弓,心念也愈发坚定。
“嗯……”白衍点点头,问宋玠,“白羽弓上有花纹,名水君子,你们都知晓其名,但可知这水君子花有何意?”
宋玠疑惑道:“徒儿不知,请师父赐教!”
白衍道:“水,外柔内善,为而不争。君子,坦荡怀德,仁义正直。此花柔弱似水,却有君子品性,故名水君子。为师在弓上雕刻此花,是为勉励你刚柔并济,阴阳相生,方得长久……”
宋玠低头看去,见那神弓通体乌黑,其间隐有红光闪动,伸手一摸,触感温良,拿在手里却颇为沉重,弓身上还雕刻着水君子花花纹,看上去颇为别致,瞬间若有所思……
“多谢师父点拨!徒儿谨记在心!”悟得深意,宋玠急忙拜谢。
“无妨。”白衍点点头,又吩咐道,“君卿,与善,你二人暂且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珩儿说。”
“是,师父!”两人说着,都拉上房门,出了屋子在外等候……
“爹!”眼见苏熙和宋玠离开,白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她扑到床头,哭道,“爹,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当年与善病重,你都有法子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这次也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珩儿……”白衍摸摸她的头,摇头道,“我一生运筹帷幄,自觉明察一切,洞若观火,不想岁至迟暮,竟愚痴生死,久服丹药,以至病入膏肓,眼下已药石无医……然世间,总不过离合聚散之道,天下亦没有不散的宴席……三人中,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故临行前,有些话必须嘱咐你……”
“爹你说,珩儿一定谨记在心……”白珩看着面容青灰的白衍,心知离别在即,已无力回天,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含泪接受……
白衍轻叹一声,道:“当日,我让你和君卿下山救人,此乃前因。救下与善,二人相识,同立报国之志,此乃后果。然这世间因果,原是环环相扣,所谓圣人畏因,凡人畏果,圣人畏微,凡人畏明,我本无意牵连你,但与善一活,龙虎相见,因已种,果已生,原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却是对你不住……”
白珩闻言有些怔神,她呆立原地,疑惑地看着白衍:“什么意思?”
白衍道:“……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于我而言,总不过生死,不想竟连累了你,着实令人悔恨,由此也方知,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白珩回过神来,沉思良久,这才缓缓抬头:“……爹的意思,是当年我和师兄若没有奉命下山,救下与善,他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与善能和师兄结缘,同立报国之志,也是因果相生之理……”
说着,她突然想起当年爹吩咐自己和师兄下山,从苏泼皮手中救下苏熙,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善事,也从未想过因果之道,而今细想回望,着实令人后怕……
“你早知……苏熙会死,所以命我和师兄下山救他?”白珩震惊道。
“不错。”白衍点点头,看着白珩,面色有愧,默了默,又掐指一算,随即舒眉展眼道,“……方才我掐指一算,此事尚有转圜之机……”
白珩有些怔神,却听白衍道:“待我归去后,你即刻动身,去幽州蓬山解厄宫,寻一位姓张的道士,此人道法高深,是我多年好友,有他相助,必保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白珩神思恍惚,木讷地点点头,随即回过神来,又急忙摇头道:“师兄呢?与善呢?”
白衍轻叹道:“今国步艰难,民不堪命,君卿、与善二人才能出众,必能临危受命,建功立业,开创盛世……此因已种,此缘已结,命理交织缠绕,无法开解,且看余生造化……”想了想,又看向白珩,神色和蔼道,“你与他二人结缘尚浅,不必搅这乱局,只要按我说的,去幽州蓬山解厄宫,找那张姓道士,与二人此生勿复相见,自求一世安稳,此乃唯一的退路……”
“结缘尚浅……”白珩闻言一怔,想了想,继而苦涩一笑,抬头看着白衍,目光坚定道,“爹……女儿不去幽州,不上蓬山,不去解厄宫,也不去找什么张道士,余生,我只愿和师兄在一起……”
“什么?!”闻得此言,白衍大为震惊,“你……你和君卿……”
“是。”白珩点点头,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她低眉眼低垂,轻声道:“女儿……自幼爱慕师兄,师兄也喜欢女儿,我与他早已互许终身,此心不渝,此情不悔,还望爹成全……”
白衍闻言沉默良久,他看着白珩,许久方才定心凝神,叹道:“罢了,罢了……想我白衍自诩隐士高人,矫矫不群,观天道,结善缘,求长生,不想连自己女儿的姻缘也未算出,亦无力护你周全,是爹对不住你……”
白珩闻言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哭道:“不关爹的事,是女儿自己放心不下师兄……”
白衍心如刀绞,老泪纵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因果之大,竟波及至你,晚了,都晚了!”说着,竟捂住胸口,神色痛苦地倒了下去……
“爹!爹!”白珩上前搀扶,急掐数下人中穴,白衍微微张嘴,清醒过来,他睁开眼,轻声道:“珩儿,君卿、与善立志功业,报效朝廷,开创盛世,然纵观古今,忠良难为,奸佞当道,党派之争无比残酷,动辄根株牵连……你若执意与君卿一道,恐殃及池鱼,你……可想好了?”
白珩擦擦眼泪,神色坚决看着白衍:“珩儿心意已决,此生……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罢了,罢了。”白衍闻言,叹息一声,道,“你且叫他二人进来罢,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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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注: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出自《老子·道经·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