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水深火热
四十三
颜非似乎已经不计前嫌,态度温和很多。想来他跟金钊的交情也不是很深,毕竟我们来梧州不算很久,他跟金钊各自也都有事要忙,不可能常常见面。我虽然硬阻断了他的恋情,却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绝不会亏待他的。
他毕竟是我最信任的,是第一个让我感到不枉此行的人。
我一见颜非就笑眯眯,起身招呼道:“颜非你来啦?勾圆你吃了么?好吃么?”
颜非应了一声。我撑着下巴看他准备药水,写意的手隔着帕子放在我背上,左右为难,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颜非看了一眼,问:“你怎么了?”
我弯着胳膊在脊背上抓了几把,烦闷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背上突然起了好多小疙瘩,很痒。可能是在山上玩的时候蹭到了什么花粉树浆。你有没有治疗过敏症的药?”
颜非掀开我的衣服看了一眼,说:“不像过敏,有可能是中了热毒了。大概是天气闷热所致,晾几天就好了吧。”
他还从来没有把病诊得这么含糊过呢。我有点儿意外。颜非瞟我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说:“若是用滚烫的药酒擦拭,再用扇子扇着,想必可以快点儿祛毒。”
我眼神含蓄地瞧着他,心里头千般思绪兜兜转转:我腰疼得这么厉害,你让我用滚烫的药酒来擦?天已经这么凉了,你让我掌着扇子呼扇冷风?你,你是不是故意整我来的?
颜非留下一瓶药酒和轻飘飘一句“你不擦也行,就是好得慢点儿”。他走得潇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却万分纠结。
厨房把药酒拿去煮热了,写意帮我涂了一遍,我疼得面目狰狞,撕扯着床单痛不欲生。写意吓得好几回停下手,愣愣看着我不知所措。其实这药只是烫了点儿,接触到皮肤稍有点儿刺痛,比起颜非给我“推药”要好得多了。只是我刚才压抑得很辛苦,这会儿趁着颜非不在就一并爆发了出来,在床上扭来扭曲,唉声叹气。
夏青坐在旁边吃桃,实在看不下去了,撇嘴道:“有那么疼么?”
写意收拾了水盆毛巾往外走,刚好小五捧了盘糕点急匆匆地跑进屋,两个人撞在一处,铜盆和瓷盘跌落在地,叮叮咣咣响成一片。那俩人抢着道歉,互相搀扶,又一起偷偷瞟我。我捂住眼睛,无奈地长叹一声。
夏青看着写意出去,小声道:“奇怪。”
“有什么奇怪?”
夏青说:“方良君怎么偏偏要带写意过来?写意乖巧倒也乖巧,可惜为人太过老实,跟在主子身边也不久,各处都不熟。还是画扇懂事儿些。他机灵,跟着主子也久一些。”
我撑着下巴看写意从花园里走过,慢悠悠地说:“是嘛……”
方晋云自从搬进西院就很少再同我见面,但每天早上例行的问候还是必做的。今天颜非给我推药的时候他也站在旁边伺候着。我咬着枕头强忍声音时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我后颈。这动作他做得很自然,上次他这么做我也没觉得多不正常,今天却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想到我曾经为了一只手镯逼他跪了一夜,我就脖颈僵直浑身不自在。方晋云立即察觉到了,收了手,站得远了些。
我心里暗暗叹气:方晋云明明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怎么六皇女那么不买他的帐?
他不计前嫌对我温柔体贴,我却不敢对他敞开心扉。可是,这样时时提防也不是办法,我毕竟不是六皇女,他心思细腻,时间长了,难保我不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夜里我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写意果然点了灯起来看我。我说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心里烦乱所以睡不着。他也不说什么,垂着头静静侍立着。他模样乖巧,面色温顺,看起来不像有心计的人,对我也很是服从,我便跟他套近乎,想打听点儿方晋云的脾性或者六皇女的往事:“写意,你这名字谁给你起的啊?听着挺雅致的。”
写意犹豫了一会儿,看我好几眼,才惴惴地,小声道:“是主子你给起的。”
“……”
祸从口出。我立即翻身睡觉,再也不多说一句。
四十四
夏青坐在窗边闲看,说邱鸾回来了。邱鸾正从中庭走过来,他穿了件崭新的杏红单衫,衬得脸色明亮,眼神顾盼之间活跃灵动,步履轻盈,意气风发的神态倒像不解忧愁的舞勺少年,我不由嘀咕了一句:“他真有十七岁么?”
邱鸾进了屋,见我趴在床上,立刻就皱了眉头:“你还没好啊?”
我把手里的案宗扔到一边,乐呵呵道:“好多了,已经能随意走动了。我在等颜非来推药呢,今天就是最后一回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我见他手里拎着个小包裹,便厚颜道,“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带的礼物?”
他将包裹递给夏青交与我。夏青接了却自己打开来看,说:“哦,是金樱子啊。”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嚼,咋舌说,“有点儿老了,不太好吃。”
邱鸾身手敏捷,一把她手里夺回来,横眉立眼道:“又不是给你吃的。”
夏青讨个没趣儿,翻着眼睛说:“噢,不是给我吃的,那就是给主子吃的了?你还真体贴啊,做侍卫做到这份儿上,未免太尽心了。”
我斜睨着夏青说:“换了我我也不给你吃。你天天只知道玩,不肯好好做事,养着你简直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养东方神起呢。”
夏青怒道:“主子是说我连狗都不如?!”
夏青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说她每天舍下玉书特意来陪我说话给我解闷,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我却对她这样冷漠无情,实在叫人伤心云云。
我翻着邱鸾带来的点心,问:“这个是你爹爹做的?很精致啊。”
邱鸾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我还没见他这样害羞过呢,纳罕地直瞧他:“是你做的?你手艺也很不错嘛。”
因为我卧床静养,厨房这几天按颜非的吩咐,只做一些清淡的食物给我吃,我天天喝粥,喝得骨头都软了。方晋云倒很贴心,叫写意每日给我做些糕点。只是他们也不问我,直接按六皇女的喜好来做,我连吃了几天蒸栗糕和山药糕,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刚好颜非进来,我热情地说:“颜非,你尝尝这糕点,是邱鸾自己做的,很好吃啊。”
颜非走到床边放下药箱,不看我,却回头看了一眼邱鸾,问:“你脖子上怎么了?”
他不说我倒没察觉,仔细一看才发现邱鸾虽然竖起衣领,也遮不住腮下几道伤痕。他肤色白,衬得红色的伤痕很是触目惊心。我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我有点儿歉然,问邱鸾:“你怎么受伤了?是谁欺负你了?”
邱鸾摆手道:“摘金樱子的时候被刺划到了,不碍事儿的。”
“颜非你帮他看看吧。”
颜非应了,先给我推药。邱鸾立在旁边看着,见我疼得龇牙咧嘴,神色更黯淡了。我也没工夫安慰他,只管抓着枕头苦忍。幸好过了今天就不用再受这大刑了。
我趴在枕头上奄奄一息,邱鸾蹲在床边看我。写意该给我抹药酒了,他也不避讳。等写意掀开我衣服露出脊背,大约是瞧见我背上的红疹,邱鸾小小地抽了一口气,惊讶道:“这是怎么了?扭到腰还有这种症状?”
我有气无力地笑:“你傻不傻,扭到腰当然不会长痘。大约是在山里蹭到什么树叶花粉的,过敏了。没事儿,今天就能好了。”
午后我看了会儿书,无事可做便在院里四处走动。府里新添了许多人手,看着都很面生,不知是孟君蓉新招来的还是方晋云带过来的——方晋云似乎也不怎么管事,一天到晚都只待在他的西院里。我们不在一处吃饭,因此除了例行的请安我基本上一整天都见不到他。虽说见面时总是一团和气,不见时却几乎可以完全忽略掉对方——我不得不想,这对夫妻感情未免太冷淡了,简直是形同陌路。偏偏方晋云心思敏锐,对六皇女的脾□□好似乎了如指掌,这样下去我是迟早要败露的。
与其等他怀疑我,倒不如我先发制人,跟他摊牌,打消掉他的疑虑。
我走到方晋云房门外,又停了脚步,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比较好。方晋云大概听到动静,走到外间来,见了我便先行了个万福。我清了下嗓子,笑道:“你怎么日日待在房里,也不出去走走?”
方晋云好像对这种日常对话颇不适应,低头思忖该怎么回答。我连忙说:“啊,我是看天气凉爽了,秋景正好,出去看看也不错。你要是不愿出门,在家里待着也好。”
方晋云说:“往年也去秋游的。只是才来梧州,不知有什么好去处。大人可有主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