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

　　我刚认识何啸渊的时候，他还抽烟。
　　抽得不算多，因为也没什么钱。我们俩坐在公司天台的矮敦子上。他撕开香烟的塑料包装，单手抽出一支烟。我把手伸过去，也拿了一支。
　　他就先给我点火，然后给自己。
　　那是凌晨五点，我们刚离开练习室。我觉得很累，拿着烟的手生理性发抖。我伸长下巴，努力去够那只烟。
　　他看着我。他身后那片空旷的日空，慢慢染上朝霞，橙色一点一点洇湿了我的脸颊。
　　我没说错。他背对太阳，所以我得闲慢慢看日出。拿着我那颤抖的小烟，用充满血丝的眼，迎接仍无头绪的一天。
　　那时候的记忆还如此鲜明，直到我们站上出道舞台，明亮的灯光照向我们。我都会有刹那晃神。
　　我突然害怕。我看不清前方明媚宽敞的路。我还想回到那个狭窄的练习室，那个冷风嗖嗖的天台。
　　但第一步是我跨出的。我是队伍里的大哥，我冲进炫目的灯光，盲目走到舞台中央。
　　我们发疯一样跳舞，用羞涩的微笑自我介绍。
　　“我是飞流男子队的门面担当，Dear.C！”
　　我没意识到，从我说出这句话的那刻开始，我再也不能回到阳光中。我被灯光俘虏，做为标本展出。
　　我叫杜若琛，从今以后，是飞流男子队的Dear.C。
　　-
　　我们六个人之间的纷杂纠葛，就先从我还是杜若琛的最后一晚讲起。
　　那是出道的前夜。虽然兴奋，但大家早早关灯，准备好好休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十点钟的时候，我燥得慌，披起衣服走到厕所。
　　我双腿交叠，坐在马桶上，随意浏览半天，打开了一个视频。
　　宿舍里六个人住一间，除了我和何啸渊，都是中学生，做什么都得避着。我的视频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不过这就够了。
　　我将手机放到置物架上，慢吞吞握住自己。
　　一切都在暗中。我咬着嘴唇肉，全身剧烈起伏，但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视频慢慢放着，我吊着眼角，随意瞥它两眼。
　　画面中，两个男人赤**体。画面外，潮湿的卫生间里，我坐冰凉的马桶上，目光总是瞥见不远处的蓝色毛巾。
　　在我脑子一片空白，下颚竭力收紧，等待被撞响的那一刻。手机忽然滋滋一声，接着，粗蛮而黏腻的*息响起，布满卫生间。
　　我松开手，胡乱捞起手机。我拼命摁着音量键，让这该死的声音归零。
　　四周终于安静。我愣愣盯着屏幕，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狗P资源前半段压根没声音，我还以为自己静音了。
　　就在那几秒，我透过卫生间的磨砂门，终于发现了外头的黑影。那位又高又挺拔的家伙，正靠着墙，沉默而立。
　　我抽了抽嘴角，脑子轰得麻掉。我站起来，睡衣却没有衣兜，只能握住烫人的手机。
　　在开门前，我还欲盖弥彰地洗了个手。用湿漉漉的食指，我把卫生间的锁拧开。
　　门外的何啸渊转过身，走进来，好像什么都没察觉。我红着脸侧开身，镇定的功夫我是没的说，就是控制不住薄脸皮。他低着头，没有看我，而是伸手撑住门框。
　　“干嘛？”我理直气壮地出声。
　　他眨了眨眼，头朝门口方向一指，示意我出去。
　　“……哦。”我将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脚步没动，“有我在你不能上厕所？”
　　他终于抬头看我了。还是平时那副死人脸，说话就像波澜不惊的公务员：“反了。是有我在你没办法打飞机。”
　　我也不知道，人的脸红是有层次的。可以先这么红，再那么红，越来越红。
　　“我没有。”我摇头晃脑，矢口否认。
　　何啸渊好像是真的想上厕所。他指了指我的手机，改口道：“那就是他们。”
　　“什么？”我转动眼珠，“什么他们，谁和谁，男他女他？”
　　他双手插兜，抬眸盯了我一眼。下一秒，他直接按上厕所门，转身就要纾解。我立刻低下头，哼笑着耸了耸肩。
　　他洗手的时候，我突发兴起，背抵着厕所门，问他：“你不问我什么？”
　　他抬头看向镜子，只露出一个侧脸。他鼻梁高耸，眼神淡漠，回答我：“你想说就自己说。”
　　“哦……”我顿觉无趣，又说：“如果有人问我，我不会否认。”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我尊重你。”
　　我本来还想同他开玩笑，将今晚这件事带过去。可他扔下的这四个字，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站直了，凝视他的侧脸。
　　“你难道不是？”
　　他抽了两张纸巾，慢悠悠擦完手。纸巾远投扔进垃圾桶，何啸渊不咸不淡告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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