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

　　钟暒的直觉引起了俞悠然的重视。按照重生前的时间线，香港投行马上就要来游说凯歌集团赴港上市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公司绞入刑事案件中，势必会引发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处心积虑加快了宇辉地产合并案的流产速度，俞悠然可不想让港股上市的事情横生枝节。
　　站在总部大楼天台上，俯视着CBD玻璃楼群间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群，俞悠然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重生前，俞栋梁设计抢走了我对法务部的管理权，我也就退出了瑞景案子。他还逼走了高振飞，一手遮天、欺上瞒下，诉讼很快就以凯歌集团的妥协收尾了，并没有涉及到司法鉴定。
　　没有司法鉴定，就不会意外发现柱子里的尸体，这个秘密也许会永远沉默下去。如此说来，俞栋梁三番五次想把我从瑞景案子中赶出去，难道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
　　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机场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让我变成个盲人，自然就退出了瑞景案子。
　　总感觉这一系列隐蔽而精准的手段，不是俞栋梁这个蠢货能干得出来的！难道是爸爸？也只有他能操控俞栋梁做这些了。
　　不对，还有照片的事情！用照片把钟暒逼出瑞景案子，应该和机场袭击是一个人干的。可是照片这件事有两个漏洞。其一，去律所发飙是孟总的擅作主张，所以幕后主使的意图未必是逼走钟暒。其二，即使钟暒退出了，新换来的律师也没有能力中断司法鉴定。
　　看起来更像是孟总的无意之举扰乱了幕后主使的计划。那照片事件原本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俞悠然想得有些头痛了。虽然还没有把所有逻辑捋顺，但目前来看，俞凯歌，她的父亲，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此刻在她心中，一个为了隐藏秘密不惜将自己女儿致盲的人，在洗脱嫌疑之前，暂时不配做她的父亲。

　　回到天台的楼梯口，乔翰正蹲在地上吸着烟。
　　“借给我一支烟。”这是俞悠然的烈焰红唇第一次渴望触碰香烟。另外一个时空的她，哪怕生活在炼狱中，都从来没有想过借助香烟来缓解焦虑心情。而今天对父亲的怀疑，却让她陷落到酒精难以浇灭的愁绪里。
　　“俞总，我刚才看您的状态……很不好。”齐翰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俞悠然，继续说，“您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过去拉您了。”
　　“我没事。不要和其他人说，特别是钟暒。”连吸三口，俞悠然的头由痛转晕，心里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好的，我明白。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抽完咱下去吧。”乔翰在自己和俞悠然身上喷了一遍祛味喷雾，又递给她一片口香糖。对一名职业保镖来讲，抽烟并不是好习惯，所以他随身带着这些。
　　“什么味道？很好闻。让我联想起了……森林。”俞悠然问。
　　“呃……我没注意看过，随便买的。”
　　“对了，给咱俩订两张明天去香港的机票。酒店就在皇后大道找一家，先订三晚。行程要对所有人严格保密！包括钟暒。”交代完，俞悠然就下楼去了。

　　因为瑞景小区尸体的事情，补开的董事会被迫延迟到今天。俞悠然与俞栋梁相对而坐，中间夹着俞凯歌。
　　其实对于凯歌集团这种体量的公司来讲，有三四位副总裁也很正常。俞栋梁上台前，公司也确实有三位副总裁。
　　董事长亲自出手撵走了一位，腾出位置来安置自己儿子。另外一位因为实在不想无底线地陪着俞栋梁胡闹，无奈主动请辞。最后一位，见此情景，心灰意冷之下，就离职创业去了。
　　顶层构架虚空，六十几岁的俞凯歌，不得不重新披挂上阵，为自己的错误决策买单。
　　目前，三俞的分工其实非常明确，而且也基本稳定。即使如愿以偿做了副总裁，俞悠然所管辖的范围，可能也与COO无异。但这是她冲刺总裁职位绕不过去的一关。
　　通过这次提名，董事会的所有人就必须明确站队，谁是队友、谁是对手，将一目了然。已经没有灰色隐身地带给墙头草们藏身了。
　　提名表决的顺序，俞凯歌示意董事会秘书做了刻意安排。
　　第一项议案，俞悠然提名俞悠然出任副总裁。所有董事分别站队后，两派势均力敌，决胜权毫无悬念地依旧握在董事长手里。董事长也毫无悬念地投了反对票。
　　第二项议案，俞凯歌提名俞栋梁出任总裁。一小撮立场不坚定的董事，眼见俞悠然落败，便立刻跳反投了赞成票。只剩下一些铁杆儿，坚持投出了反对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俞栋梁胜券在握时，俞凯歌的声音突然如洪钟般响彻会议室：“我还没有投票，所以表决尚未生效。我现在宣布，我撤销这项提名。散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俞凯歌离场的背影上，大家茫然无措。俞栋梁撒气一般地重重合上笔记本电脑，踢开椅子就出去了。

　　当天晚上，破天荒的，俞悠然主动回了南山别墅，而且是在妈妈不在家的情况下。
　　进门时，正值晚餐时间，餐桌上只有俞凯歌和儿媳方怡。
　　俞悠然已经吃过饭了，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等。
　　俞凯歌走到楼梯旁，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冷着脸说：“去书房谈。”
　　说是书房，其实更像一间办公室。俞凯歌草根出身，大学毕业就进入工程行业拼杀，从来没有时间也不屑于阅读中外古今书籍。内外套间，外边和普通的会客室无异，里边和普通的办公室无异。烟酒茶点、打印碎纸一应俱全，唯独没有一本书。金丝楠木书柜里塞满了图纸、资料。
　　与家里的书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集团总部大楼董事长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各类书籍摆满了整整两面墙，都是摆给外人看的。
　　“您需要用什么做交换？”俞悠然开门见山问父亲。
　　“你倒是比栋梁聪明多了。”俞凯歌给自己和女儿各倒了一杯XO。
　　“您直说吧，聪明人之间，不需要绕弯子。”俞悠然说。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不过你今天能悟到这一点，我很吃惊，也很欣慰。”俞凯歌举起酒杯，示意女儿与他碰一下。
　　“好，我等着。”俞悠然无视了父亲碰杯的邀请，起身说，“还要开车，不喝了。”

　　三月的北方干燥多风，而三月的香港却温暖宜人。飞机刚落地，租车公司的人就已经等在了航站楼外。
　　“嘿嘿……”乔翰看着眼前的布加迪威龙露出了难得的幼稚笑脸，“俞总，我们这几天是开它吗？”
　　“嗯，就当是还你的那支烟了。香港有几条不错的山路，跑起来很带感。本来想租台更好的，时间太紧急，只能订到这台。”俞悠然草草在接车单上签了字，接过钥匙，一把丢给了乔翰。
　　驶离机场，直奔酒店，洗澡、盘发、化妆、更衣、戴珠宝，一改往日冷艳干练的风格，俞悠然切换成了人间富贵花的频道。
　　信息铃声响起，她约的人到了，时间刚刚好。

　　来到四楼的行政酒廊，她一眼就认出了Jessie。和社交平台上的照片几乎一样，十分整齐的背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笔挺而合身的西装一看就是量身定制的。无论装扮还是举止神情，都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一股华尔街做派。
　　两人目光相交，不约而同挥手打了个隔空招呼。俞悠然的脸上浮着一层罕见的媚态笑意，一边朝Jessie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忍住……忍住……现在你是钓凯子的俞家千金！”
　　重生前，投行MD负责运作凯歌集团港股上市的就是这个Jessie，俞悠然清晰记着他的社交账号。为了在MD顾问团到来时，第一时间成为核心人物，她两个月前就搞了一个小号，炮制出一场社交平台上的偶遇。哪个男人能对一位才貌双全、成熟温柔的富家千金不动心呢！
　　这两个月里，从来没有撩汉经验的俞悠然，无意间传递给了Jessie一种似有似无的疏离感。巧的是，此人最吃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前一天，俞悠然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来香港购物的动态，Jessie不出所料地约她见面。
　　嗲声嗲气打着招呼，俞悠然差点把自己恶心到。
　　Jessie倒也不是很令人讨厌的人，唯一明显的缺点就是自视过高。被MD重金从华尔街挖回香港，更加助长了他的自我欣赏。

　　举杯畅聊间，俞悠然假装无意地透露出自己是凯歌集团董事长的女儿，Jessie立刻就上钩了。
　　“我和俞小姐可能真的是有些缘分吧。也许过几天，我们会在内地重逢。”Jessie故作神秘地说。
　　“是吗？应该不太可能。在香港放松几天，我就直接飞美国了，估计半年之内没有时间回国。”俞悠然照着自己脑子里的剧本念着台词。
　　“去这么久？是留学吗？”
　　“我哪有闲情逸致留学呀。爸爸接受了美国投行的建议，派我过去启动纳斯达克上市工作。你也知道，A股上市排队太慢了，等下去的话恐怕会错过进军海外基建市场的时机。”俞悠然仔细观察着Jessie的表情，果然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情绪波动。
　　“不好意思俞小姐，我失陪一下。”Jessie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
　　用和善的目光送走Jessie后，俞悠然暗自盘算：“这家伙，应该是给上司通风报信去了。但愿MD明天会约我见面，要不然本小姐今晚就白白卖笑了！”
　　五分钟后，Jessie回到座位，俞悠然果然听到了她想听的话。和MD资本市场部的临时见面会约在了第二天上午九点，桌前的两人今晚都还有一大堆准备工作要做，心思都已经不在酒杯上了。俞悠然沉住气，直等到Jessie找了体面的借口，才起身离开。

　　两人行至酒店大堂门口，不知道是西洋范儿作祟，还是存心吃豆腐，Jessie来了一场告别贴面礼。
　　倒霉的俞悠然转身准备进酒店时，富丽堂皇的巨型玻璃门内，赵梓楠双手叉在胸前，黑着脸站在那里，恶狠狠瞪着已经石化了的俞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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