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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腊八。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裴玉泽震惊于黎寂的邀请,他还有家?哦对,他是该有家的。
黎寂转过头,牵起裴玉泽的手,倒也不顾他嫌不嫌凉了,笑得明艳:“我料你无法拒绝,芥子宫,去不去?”
芥子宫?
芥子宫!
裴玉泽呆呆地看向他,他想: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黎寂被他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俏皮地眨了眨左眼,显得他眼下的泪痣活了般生动。
江湖两大秘境:弥江之上芥子宫,弥江之外揽月岛。
揽月岛尚且摸得到看得着,芥子宫纯粹是一个江湖传说,无人登、无人见,甚至无人晓。
裴玉泽在白林山时,秦英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芥子宫确有其事,但裴玉泽这些年来仍是将信将疑——它虚无缥缈如同鬼神之说。
“本座曾言,肃在家中——正是芥子宫。”
裴玉泽狐疑地看着黎寂。
“怎的,你这没见识的小崽子还不信?”
裴玉泽收了收夸张的表情,哼了一声道:“瞧你折腾的,又得返回去了,倒是为什么过来一趟啊——”他没有再说下去,虽然黎寂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不确定他这一行有没有伤心。
不过黎寂倒真像是毫无所谓,只是语气有些淡淡地说:“生死有命,种因得果,任何人、任何事,都无需强求,该你的都是你的,不该你的——总会承担代价。”
裴玉泽顿住,语气不由冷了下来:“照你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了!”
“是。”
裴玉泽就差破口大骂,如若这么说,他就活该生在帝王家?活该受着父母的冷遇?活该国破家亡?就因为什么狗屁命运?
“——我不信。”不信命,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他只信他自己,他只靠他自己。
黎寂听懂了他的画外音,却一改之前的默不作声,他说:“玉泽,这是你的命。”
裴玉泽可以选择拂袖离开,大斥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他没有这么做,显然,芥子宫只是一个套,但他心甘情愿往里走。芥子宫、芥子宫,他怎么会放弃去芥子宫的机会?
还是黎寂先开口:“开阳废了,咱们须得尽快到最近的城里去。”
开阳的百姓遭受了无妄之灾。
陌路、陌路,他们必将形同陌路。
原本白惨惨的天变得灰朦,大概是黄昏了。裴玉泽还是那副模样跟着黎寂徒步在无色的荒郊野地,直至看见了城墙,他才发现黎寂竟是一直只着了一身单衣,指尖透露着不正常的红,嘴唇都是惨白的。
“你——”
“到了。”
二人同时出声,黎寂疑惑地看向裴玉泽,他摇了摇头,说是无事。黎寂开口:“你抓紧我,我们进去。”
进去,自然指的是翻墙进去,此时城门早已紧闭,好在区区城墙,黎寂还不会放在眼里。黎寂拉住裴玉泽沾血的狐裘领子,用力拽着把他裹严实了,一个横抱搂在怀里。无半分犹豫,似乎理所应当。
他用力踏了一下地面,就携着玉泽腾空了。
裴玉泽也算是另类体验了一把飞檐走壁。
——
好在还有旅店开着。
裴玉泽看见黎寂自然地五指收拢搓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快添件衣服吧——小二,上碗热汤!”
黎寂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事的,习惯了。我先天体寒,平日也这样的,”他接了递过来的水,“小崽子倒是会关心人了。”
其实就是这样,好歹活到了这个岁数,年年都冷得不行,黎寂的确是早就习惯了,再说他也不在意这些,反正以他的功力,连生病都是奢侈。
到芥子宫就好了。
裴玉泽这次有些心烦意乱,按理说开阳离白林山那么近他应该是要回去一趟的,明明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不知为何这就跟着黎寂奔芥子宫去了。
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黎寂、黎寂,第四大魔王斥潋王,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吗?
“罢,你究竟想问什么?”黎寂最是受不住那些拐弯抹角,裴玉泽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裴玉泽不说话,他伸出一只手握住黎寂。黎寂一愣,回握住。那手冰凉依旧。
“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黎寂一笑:“那可多了,你想知道什么?”
裴玉泽抽回手,想了想,突然记起他那张诡异的面具:“那面具呢?”
“在这。”
“给我看看。”
黎寂无奈,掏出来递给他。
果然还是那副面具,如初见一样,与黎寂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是你的?”
黎寂被他闹得摸不着头脑,他说:“跟了我多年,是贴身之物。”
“啧,您贴身之物还真不少……它有什么意义啊,让你带这么多年。”
“没什么意义……只是这么多年都带着,习惯了,”黎寂苦笑,“没了它真就没了安全感。”
裴玉泽不信:“君上大人还会没安全感?”
“那可不,它可是本座身上一层皮。”
裴玉泽噗嗤一声:“去去,还给你了,省的您没底气对上我。”
他把面具顺着桌面推回去:“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好啊你,是何居心啊,可是要把本座的家底都摸透了!”黎寂拿起面具冲他摇了摇。
“除了钱我可是再没其他了。”
“哦对——我还有块帕子,可惜早就叫一只小崽子叼走了。”
裴玉泽嘴角抽抽,愣是没挤出一个笑来,登时就要拍案而起。
黎寂拽住他的袍子,软声道:“好啦,上菜了,先填饱肚子嘛。”
裴玉泽一见他冻得红肿的手指不由得就没气了,别别扭扭的坐下来。
到最后黎寂都不知道裴玉泽究竟想问什么。
——
天亮了,街上逐渐透露出年味。
在黎寂的安排下,他们雇了辆马车,裴玉泽好些年不乘车了,坐上倒还有些不自在,路并不算难走,可他还是被颠得骨头要散架了一样。强忍着强忍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车已经停下了,是一处小溪。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波及到了大半的地界。因此郊外还是不辨位置的苍凉。裴玉泽看见黎寂蹲在溪边,手伸进水里,不消裴玉泽把手放进去也知那水定然是冰凉刺骨的。
他站起来了,原来是在接水。他拎着水袋,一回头就看见玉泽一幅刚睡醒的模样软软地盯着自己看。他笑了下,抬起手晃了晃水袋给他看。裴玉泽放下帘子,钻回车里。他的心在狂跳,车厢很大,设了暖炉,把他整个人烤得热乎乎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火烤得着实是太旺了些。
黎寂上了车,将水袋靠在暖炉边,离裴玉泽足有一丈远的地方站定:“水太凉了,先放放,可以先忍一下吗?”
裴玉泽将半张脸埋在新买的暖和和的狐裘毛领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想叫黎寂过来些,后来想到他或许是怕自己嫌他身上凉,顿了顿便作罢。
黎寂也换了身衣裳,弄了件玄色的皮毛斗篷,但在裴玉泽的衬托下仍显单薄。
裴玉泽一直在愣神,突然觉得车向前移动了,想来是车夫回来了。黎寂将斗篷脱下放在旁边,终于坐到他身边,裴玉泽去抓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黎寂不乐意:“伤还没好利索,可别受凉了。”
其实黎寂感觉到了,少年的手热乎乎的,安稳的很。
“陆路比水路快些,至多五日,我们便到了。”
“嗯。”
——
“白岭。”
那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年轻人。
他不回头,仍是看着窗外:“什么事。”
周允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撞进了一片惨淡。他收回视线,这不是他的做派。
“黎寂走了,带着裴玉泽。”
“嗯,没关系。”白衣青年终于回过头,神色未变直视周允,“黎寂不好对付,他是最后一个,不着急。咱们直接北上。”
周允要坐下的身体停住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北上?此时不应该先回南疆收拾了久德再说吗!你在北边没有半点根基,去就是死!”
白岭神情淡淡,他说:“久德也先放在后面,先去北山,正好回来时可以去找趟真人。”他瞥了周允一眼,“不是有你在吗,北山随随便便就攻上去了。”
孟其冷笑一声:“你以为‘山神’是白叫的?真要那么容易见,他都死了八百回了!我在有什么用——”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真人……你是说秦英?你要见他?”
“嗯。”
周允简直都要被他奇葩的脑回路气笑了:“秦英?他不一剑把你捅穿了都算你运气好!”
白岭知他是误会了,微微缓了语气:“不是。他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去见他,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下把周允愣住了:“不是……你说你,那你得罪裴玉泽做什么?秦英就他一个宝贝徒儿,你这做派简直就像是向他示威呢,怪不得别人误会。”
白岭常年冰山般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困惑,他诚挚地问向周允:“我何时招惹他了?”
周允无奈:得得得,他就是这个性子,呃……倒也没说错。
“……没有。”
白岭放下心来,不紧不慢地啜茶。
周允看着他,放松的翘起二郎腿靠在榻上,想着须得尽快带裴玉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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