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恋回声

　　Chapter22

　　——“最后一章，峰回路转！”
　　——“是终章，峰回路转？”

　　两个人异口同声，声音交叠。

　　而话音落下的那刻，陈煦洺沉默地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今夜不该跟出来。

　　江遇暖猛地抬眸，“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诧异地微微瞪大眼睛，像吃惊的小猫。

　　她好可爱。

　　祁山越忍不住感叹。

　　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看向头顶的九天星河。

　　这次他没有喝酒，喉结却又滚动了下。

　　“我还知道另一句话。”

　　“什么话？”

　　“马瑞拉评价安妮——”

　　“从一些方面看她还是像个孩子”，他顿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浮沫跳跃到他白净的指背上。

　　他盯着那点白色的浮沫，像是有些微醺，声音沙哑低缓，仿佛情人的耳语。

　　“从另外一些方面来看，她更像是个女人。”

　　说完，他垂头，唇瓣吻上自己的指节，酒沫悄然融进他的唇齿，然后他微微偏头，唇印在罐口，仰头再次灌下一大口酒。

　　喉结吞咽，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暧昧。

　　江遇暖总觉得他不像在喝酒，反而像在轻吻情人。

　　她像是被眼前的景象蛊惑，看着祁山越英挺的侧脸发愣。

　　气氛逐渐有些黏腻暧昧。

　　而始终无法融入这种默契的人坐不住了，陈煦洺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江遇暖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她赶紧垂下头，在塑料袋里假装翻找，最后挑出一罐酒，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陈煦洺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断，然后站起身拍拍裤子，“我朋友在找我，我就先回去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江遇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趟三人行确实冷落了他，他和祁山越本来就不认识，她应该多照顾他，多调节气氛的。

　　可是她却忘了，完全被某人蛊惑。

　　她站起身，想说要不大家一起回去，没想到祁山越先她一步开了口。

　　“我开车先送你回去？”

　　他礼貌地询问陈煦洺，然而人却还坐在地上，气定神闲地把最后一口酒喝完，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看就是在客套。

　　陈煦洺脸皮没他厚，摇摇头：“不了，这里离民宿也不远，我走回去就行，你们好好玩。”

　　然后又看向江遇暖，“小暖，下次约，希望你今夜也开心。”

　　江遇暖被他最后一句话微微触动，她能感觉到陈煦洺对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他真诚地希望她快乐。

　　于是她声音也轻轻的，带了笑意，“好，你注意安全。”

　　“那我走了，小暖再见，祁哥……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陈煦洺这句话显然也是在客套。

　　但是祁山越却毫不客气，低笑了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主要是不高兴也没用，都已经认识了。”

　　江遇暖：“……”

　　陈煦洺尬笑了两下，没法儿接话，挥挥手走了。

　　江遇暖目送他离开，重新坐回祁山越身边，发现这人好像莫名其妙又不爽起来。

　　她觉得有点稀奇，小时候祁山越不会允许自己在她面前展现一丝不妥，他永远得是那个温柔、体贴、聪明且理智的好哥哥。如今她甚至觉得，只有对着陌生人，祁山越才真的完完全全是他自己。

　　就像面对刚刚的陈煦洺，他不在乎对方怎么看他，对方也不在乎他表现得是否完美得体。他们今夜之后或许就不会再见，所以祁山越大大方方地脱下了伪装。

　　她在猜想，他为何又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是因为把她也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吗？

　　见她半天不说话，祁山越终于憋不住问她：“那小子为什么叫你小暖？”

　　“他是我朋友，不叫我名字叫什么？”

　　“你不是说他比你小？”

　　“所以呢？”江遇暖不解道。

　　祁山越却一脸嫌弃道，“所以他应该喊你姐姐，真没礼貌。”

　　江遇暖觉得好笑，他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言行。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也记得‘峰回路转’？”

　　她并不惊讶于祁山越看过《绿山墙的安妮》，因为她第一次看到这本书，就是在他家的书柜上。

　　祁家书房的书很多，种类很杂，这本书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没有人看过，封面上落满了灰，江遇暖却选中了它，成为了它的第一位阅读者。

　　那时候江遇暖识字还不多，前半本是祁山越一字一句读给她听的。后来祁山越学业繁忙，再也没机会给她讲故事了。

　　小学毕业后，江遇暖用零花钱自己买了一本，把后半部分通读完了。此后的很多年，她翻来覆去地阅读绿山墙里的故事，她觉得自己好像安妮，但又不那么像。

　　时隔多年，儿时曾在书中独自品味过的语句，反复咀嚼过的故事，都融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不记得很多具体内容，但是浪漫、天真和勇敢，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还有那一句“峰回路转”。

　　不知为何，牢牢记住了这四个字，在某一特殊的时刻，就会在脑海中重现。

　　江遇暖以为祁山越再也没有阅读过故事的后半截，可是他竟然知道。

　　他阅读到了终章，记住了四个字，成全了今夜的心有灵犀。

　　“大概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吧，学业压力太大，每天都过得挺压抑的，就想去书店挑本书看看，缓解一下心情，在书架上看到《绿山墙的安妮》时，我就想起了你小时候，字都认不全，却很爱这本书。那一刻我突然好奇安妮最后到底怎么了，她是否有好好长大，是否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是否和吉尔伯特和解……于是我买下那本书，回去看完了后半本。”

　　祁山越屈着双腿，手肘松懈地搭在膝盖上，他微微垂头，清瘦的脊椎骨明显。那双凌厉的眼睛半垂时，在长睫毛的衬托下，在月光的洗涤下，有一种湿漉漉的柔软。

　　这样柔软的目光看着江遇暖。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他语调轻轻。

　　“你或许不知道，我也看完了安妮的故事。看到她长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她没能去雷德蒙德完成上大学的愿望，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但却守住了马瑞拉和绿山墙；她和吉尔伯特终于和解，第一次面对他脸红。”

　　“我记得书的结尾，安妮说，上帝在天，但愿人间平安。”

　　“你问我为什么记得‘峰回路转’，我不知道。这本书有几十个标题，可我唯独记住了这个。或许是因为这四个字，代表着安妮无限的未来，又或许我只是和你一样，独独偏爱这句。”

　　天上星河闪烁，风吹动背后的树丛，发出簌簌的声响，身下的草屑轻挠江遇暖的小腿和掌心。

　　不知道哪一根弦被触动，又或者久远的记忆到今天终于有了回声，江遇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揉作一团。

　　他怎么能这样。

　　他和谁在一起时都礼貌又疏离，从来没有把自己交付给谁，也从来不愿意去窥探谁的内心。

　　江遇暖也曾偷偷想过，谁能成为他的例外呢？

　　然后她听到了他在剖析安妮。

　　他甚至不止在剖析故事里的女孩，他也在剖析面前的女孩，他们之间像是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契合。

　　江遇暖觉得自己好像挖到了意想不到的宝藏。

　　只是可惜，这宝藏却不属于她。

　　她眼里有一些呼之欲出的情绪，但是她却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收回了视线，吞下一大口啤酒。

　　祁山越却还看着她的侧脸。

　　白皙的皮肤，精巧的五官，流畅的骨骼。

　　在淡淡月光映照下，像是一片轻巧透光的白瓷，漂亮得让人想触碰，却又担心触碰会使白瓷破碎。

　　两个人身上都染上了淡淡酒气，好像整个夜晚都在无声发酵。

　　好半晌，两人只是看着天空，喝着酒，一言不发。

　　等带上来的酒都喝完后，祁山越将地上摆放的酒罐一一收进塑料袋，然后肩膀轻轻撞了下身旁的人：“暖暖，该走了。”

　　江遇暖脸颊微红，白瓷上晕开了淡淡的水墨。她耷拉着眼皮，看起来不太清醒。

　　祁山越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醉了？”

　　她被人打扰，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眉头蹙起，一巴掌拍掉下巴上作乱的手，口齿不清，含糊又委屈：“干嘛啊？烦人……”

　　祁山越低头无奈一笑，他站起身，伸手去拉江遇暖，她却像屁股长在了地上一样，死活不肯起来。

　　于是他蹲下，在她面前，看着她水光潋滟的双眼，声音很低，像在哄小孩，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想走？那你想怎么办？”

　　他好脾气地和她打商量，“小醉鬼，要背吗？”

　　江遇暖听到这句，眼睛陡然一亮，用力点点头，大声道：“要！”

　　……

　　祁山越开始疑心她是不是真的醉了。

　　她却像迫不及待一样朝他伸出双手：“要背要背！祁山越背我回家！”

　　祁山越头一次被她直呼大名，他愣了下，下一刻小姑娘就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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