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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今年第一批来参加考试的人数还算多,周意白把准考证揣在兜里,叼着没喝完的豆浆沿着长龙似的队伍往后走。
路过安检门时,他特意瞟了一眼。
只有一个门,然后一个安检员。
这支冗长的队伍缓慢地移动着,周意白咬着吸管,跟着队伍徐徐往前移。
他的目光在四处打量。
京城是一线城市,钢筋水泥筑成高楼大厦,整座城市尽显繁华。
雪下小了些,似乎也到了多数人上班的时间。没那么一会,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基本上每个人手里都举了把伞,伞的颜色五彩缤纷,绽放在被白雪浅覆一层的地面上。
周意白他不是瞎子。
他自然注意到一直在边上守着的周琴。
周琴掩耳盗铃般地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她手里拿着像是杂志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搅着咖啡。
她的视线动不动就往周意白那处瞟去,她的心里没来由的担忧,搅咖啡的动作不免有些暴躁,导致些许咖啡跳到杯外。
这场考试,她盼了许久。
现在,只需要周意白认认真真地答题。
周意白感受到周琴火热的视线后,他立即收回到处乱飘的眼神,他垂下头。
看着地面。
灰色的石英石地面,石英石里嵌杂了许多细小的石头,各种形状颜色都有。
就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不同种类,有着不同人生的人。
周意白想,如果除去他身上带着的学神光环,他应该是在学校里很普通的一类,或者说是,不怎么起眼的一类。
他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和众人走到一起。他方方正正的,在一堆形状各异的拼图中,看起来特殊却是最普通,最难寻找到同类。
在门口排了四十分钟,周意白总算是挤进安检门口,同时也脱离了那道强烈的视线。
他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捏扁后,随手扔进垃圾桶。跟着前面的考生一同经过安检,走进考试区域。
今天来考试的人都是对英语感兴趣,成绩好的人。
来参加这趟考试。
大多是为了出国做准备。
为此参考的年龄也不受限制,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的英语达到水平。
这趟考试有个好处就是,考上了会直接去对口的大学进行更深一步的学习,就相当于在选拔高等人才中的高等人才。
考试区域被划分为两个部分,一个笔试一个口语。
笔试考场有五个,口语考场有三个。
同样也是一层一层地过滤。
如果你笔试没通通过,那也就相当于无缘口语考试。
周意白所在的考场是最后一间,在教室门口再次安检后,他拿着笔袋走进考室。
考室只有桌椅,除了供考生们答题的座椅,一前一后各有一把椅子,给监考员监考用的。
考试时间是在9点半。
陆陆续续的人走进考室,没个十分钟人就到齐了。
周意白抬头看了看,挂着考室正中间墙壁上的时钟,还有四十分钟才到九点半。
考试的规则也是很严格的。
除了进考场进考室有两个安检处,整个考试区域还装了信号屏蔽器。
如遇考生需解决生理问题或者突发事件,考场外会有专门的监考员将考生带走。
离开考前的四十分钟,考室里的学生分为两类,一类是闭目养神,在脑海里再过一遍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第二类就是在玩笔袋里的文具或者是准考证。
而周意白则有些不同。
他闭上眼睛垂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笔,笔杆在指关节处转动,笔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
四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周意白好像仔细地想了什么事,但忽地回过神来,却又忘记了。
考试铃正式打响。
试卷启封,逐份发下。
周意白拿到卷子后,便开始浏览题目。
考试的试卷和模拟卷没相差太多,又听广播里传来一声,正式答题的提示音。
空阔的考室里,笔尖在粗糙的纸面滑动,顿时考室里充斥着“沙沙”的声音,考室内很安静,这些声音全都被放得无限的大。
仿佛是在周意白耳边答题。
声音穿越耳膜,到他脑海中紧绷的弦上跳舞。
周意白现在却无心答题,也不算是无心。
因为他的眼睛看着每一个都认识的英语单词,可脑海中却搜刮不出有关它的译意。
他的脑袋现在就像是手机被人恢复到了出厂设置,除了基本的东西外,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
他握着笔的手,迟迟落不到试卷上。
时间在他停顿的笔尖划过。
他竟觉得脑袋有一瞬的晕眩。
他就这么僵在座位上。
直到,坐在正前方的监考员见他状态不对,走下来,拍了拍他,询问状况:“有什么事吗?”
周意白的身子抽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监考员,嘴巴一张一张的,在大口地呼着气。
像只濒临死亡的鱼。
监考员又耐心地重复一遍。
周意白摇摇头。
等他呼吸声逐渐平稳,监考员这才回到位置上,继续监考。
周意白抬眼看了下正在制热的空调,他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松了松,总觉得在这样下去,他要窒息了。
他定了定心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试卷上,竭尽全力地辨认每一个字母组合成的单词。
-
“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请考生注意答题时间。”
……
“考试终了时间到。请考生停止答卷。等待监考老师收齐答题卡及试卷后,方可离场。”
周意白把笔扔在桌子上,他倚着椅背,双手自然也无力下垂,搭在他椅边。此时汗水已经将他的头发润湿,他胸口不断地起伏。
等待考室里所有的考生都走后,他才缓缓地抬起头,他将围巾取下来,脖子一凉。
他收拾好了笔袋,把准考证塞回裤兜。
考完笔试后,要等两天的时间才会出成绩,成绩过了口语考试达标线,就继续留下来参加考试。
走出考场时,外面还在下雪。
只不过现在是午时,气温升高。
雪落下来的一瞬间,就融化了。
周琴手里握着一杯咖啡,递到他手上,迫不及待地开口:“考得怎么样?”
周意白摇摇头。
周琴却故意忽略。
毕竟在她的安排之中,周意白上了线,顺利结束口语考试,拿到证书后,出国。
“我想回家。”周意白开口。
这才阻断周琴已经飘出天际的荒诞想法。
可能是由于周琴格外看重这场考试,她也变得比以前好说话,“行。”
-
周意白最终没喝周琴递给他的那杯咖啡,他把它扔进了京城的垃圾桶。
坐飞机飞回西城时,才下午。
周意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为了躲避摄像头逃到卫生间。
他顺着卫生间的门滑坐到地上,他的手环抱着两腿。
他没开灯。
所以,卫生间被空洞的黑色占据。
周铮那天把周琴和周意白送到了京城后,他又急匆匆地赶去国外,完成他负责跟进的项目。
周琴同样。
这几天一直为周意白的考试提着心吊着胆,现如今,她觉得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一半,要等两天后才知晓。
将周意白送回家后,她也朝着公司赶去。
黑暗之中,周意白能清楚地分辨着细微的声响。
譬如楼上的住户正踩着拖鞋,在地板上一嗒一嗒地行走,或者是隔壁邻居正在看家庭伦理剧。
他又回想起在考场上发生的事。
那种感觉仿佛又回来了,一双无形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觉得卫生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把厚重的羽绒服外套脱下,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花洒下面,然后把水温调到冷水。
他站在其中,任冰冷的水打湿他全身。
寒冷刺骨的水似乎能刺透他的骨头。
在冰水的刺激下,周意白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的麻木,他关了水,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浴巾,盖在头上就走出卫生间。
湿透的衣服裤子沿途都滴着水,把他卧室内搞得到处都湿哒哒的。
他借着浴巾的挡掩,偷窥了一眼在墙角的监控,那两只红色的眼睛十分敏锐,直勾勾朝他看来。
周意白把视线赶忙遮住。
在衣柜里慌乱地抓了几件衣服,跑去卫生间里胡乱地套上,便匆忙地出门。
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逃离所有人。
-
周意白有些时候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就像现在,他目的明确地往药店走,准备去买些感冒药。
但如果不是他突然脑袋一抽,在卫生间里淋冷水的话,他也不会买感冒药。
药店离小区不远,就拐几个路口的距离。
入冬,不少人都会出现些小疾病。因此,药店里排了一长串的人。
周意白去时,还早。
排的人也不是很多。
他自觉地站在队伍后面。
药店处的位置在水果摊和小卖部之间,人流量也较大。
周意白刚好就站在水果摊前,不少来买水果的,他都要往后退一步,或者是往边上移一步,让出能供人通行的空间。
“意白?是你吧!”一道女声吸引周意白的注意力。
他把头转到一边,看清人。
是一位穿着白色羽绒服,化着艳丽妆容的中年妇女。
周意白有个模糊的印象,却叫不出名字来。
妇女没管周意白的反应迟钝,她自顾自道:“刚才在里面买水果,远远地就瞧见了你,一直疑惑着是不是你。这不把钱付了,出来一看,果真是你。”
“嗯。”
妇女上下打量周意白,啧啧嘴,“今天这么冷,你咋穿得这么少?”说完后,又瞟了一眼他排的队伍,惊呼:“你感冒啦!”
一直没说上话的周意白,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妇女丝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不要仗着身体好,就不注意。”
“嗯嗯。”
周意白就站在原地,听妇女唠唠叨叨了一大堆,对于他来说是没用的东西。
妇女这才闭嘴,走之前还塞给周意白两个橘子。
周意白在药店里开了些药,准备付钱的时候,看见柜台下放着的碘伏还有创口贴,他又对医生道:“麻烦,拿一瓶碘伏还有一盒创可贴。”
“一共45块。”
由于他是胡乱抓的衣服套在身上,出门的时候又是很匆忙。摸完了全身,只找到了一百块。
拿着剩下的钱,他走出药店。
他回不了家,他也不想回家。
他拿着剩下的钱,去了家馄饨店里点了份清汤馄饨。
上次江来带的馄饨就是这家店,当时他吃完后觉得好吃,便记了下来。
他点了份紫菜猪肉馅的。
期间,店里的老板娘在收拾碗筷的时候说了句,“这天下雨了,担怕今晚上要下雪哦。”
吃过晚饭,周意白把身上穿的卫衣帽撩起,走出馄饨店。
-
他要走去十八阶,为了绕路他找了一条平时没什么人来的巷子,四周一片昏暗。周围的垃圾堆成山,刺鼻的味道弥漫着道路。野猫刺耳的叫声和老鼠翻过垃圾发出的窸窣声响。
头顶是交叉重叠的电线,像是在头顶织了张网,要将他困在其中。
道路两旁的墙壁,墙灰脱落露出里面的石砖。墙壁下青苔漫布,墙壁上方还是卷起来戴着铁刺的网。
蒙蒙小雨,他借着墙壁内居民楼里亮着的灯光,看见了丝丝的雨线,打在自己穿的长袖卫衣上。起初是一个个小水珠,后来慢慢与纤维融合在一起。
穿越了巷子。
他走上阶梯,听见了打斗声。
叫声惨烈。
光凭声响就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一拳一拳打在皮肉上的画面。
他止步于此。
他像是竹竿矗立在巷子中,满墙的爬山虎残枝遮住他的身影。
待了有十几分钟,肩上的衣服已经被细雨打湿。
打斗声终于结束。
周意白用手拍掉掉落在肩上的残叶,沿着阶梯往上走。
这段路本身就爱碰上小混混们打架,所以经常走这段路的人也见怪不怪。
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了,就停下脚步,等他们打完回或者换一条路走。
周意白看见一地都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断裂的干竹棍。鞋踩在上面,鞋底与碎玻璃发生摩擦,"嘎吱嘎吱"的声响。
忽的,他停下前进的脚步。
他看见了坐在阶梯上垂着头的少年,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头发长的盖过眼睛,手上正玩这一个打火机。
"啪"的一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打火机蹿出火花。周意白看见这位少年顺手从他旁边的阶梯上捡起一包烟,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
打火机被他甩了几下,重新揣回了包里,夜幕中只有星点的烟芯发出火红的亮光。
面前的少年没有抽烟,只让烟单独在燃烧,一只烟燃尽只剩烟蒂,才被丢弃在地上,他发出啧声。
周意白还是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头抬起。
是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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