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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尸
其人身着墨绿底棕纹锦袍,在夜色中同整片林子融成一体,五官俊秀非凡,青丝却已褪得半白,双目阴郁黯沉,薄唇呈一条笔直的线,周身气质冰凉,怎么看都是个冷心冷情人,同“多管闲事”四字并无分毫干系。
这人来得时机倒巧,不早不晚刚好卡在展清风咽气儿后、白皮怪物滚出来讨嫌前。
出现后压根儿没对地上壮烈成仁的展清风和外头吱哇乱叫的突厥人投以半个眼神,只环视一圈地上狼藉的叶子跟四周秃了不少的树冠,这才施舍似地朝展清风瞥了一眼,神色漠然:“仇怨是你们的,与它们何干?”
话音未落,即一手施了个什么术,另一只手拎起展清风衣领飞速行远。
他们走后,纷纷落叶逆长回树上,林静地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一回不来的只有曾用命发誓要等她回来的人。
却也没什么可责备的,毕竟他拿来起誓的东西比起誓言本身还要更经不起风雨,算不得骗她。
那位公子携展清风尸身进了另一片林子,地处系州城西南角——正是一千多年后霁月故地重游的不谓林。
霁月:“……”
她忽然很想把那句“出息了”还给展清风,从前怎么不知,他还有这么多人界以外的“旧识”。
霁月潦草做了个规划,因自觉单枪匹马闯乘风山很难有命回来,便决定趁自己还全须全尾,先去拜访下系州那位怜花惜草的不知名朋友。
彼时的不谓林还是个颇受欢迎的探险宝地,又刚出了醉汉误入那档子事,一时更为火爆,就差被地头蛇强占上入口,再树块牌子写上“五两银子一趟”了。
不过她那匹马并无什么日行千里的才能,到的时候已至半夜,林子里静悄悄,且月黑风高。
一旦发现那位公子是敌非友,还比较适合杀人放火。
林子最外是个雾阵,霁月在其间兜了好几圈都寻不到出口,屡试屡败的烦躁让她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雪上加霜。
心上一躁,那两根一点朱砂的惯用手指便开始发痒。
望着浓雾中依稀可见的树木,她肚子里登时泛起坏水儿:“一个破阵法就想拦我,看老娘毁了你这群心肝儿!”
借着夜风,她气沉膻中,扬起颗颗沙粒,看也不看即向四面八方随意打去。
有的斩碎了叶片,有的洞穿细弱枝干……总归被她一通祸害后,周围一片树木已秃了大半。
然而,她费心折腾半天的“成果”却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即又会恢复原状,一如中秋那晚的杏白林。
霁月讨厌白费力气,只得悻悻收手,心道:失策,竟忘了他还有这本事。
她在雾阵内抱臂蹲了半晌,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后,终是开口致歉:“在下霁月,冒昧来访,扰公子清梦,又行止无礼,多有得罪。不敢奢望公子大人大量,不同在下计较。只是中秋当夜您带回的尸身,乃与我相依为命的故人,还望公子把他交付于我,准我好生将其安葬。届时如何处置在下,悉听尊便。”
她一直知道自己混蛋,后来跟了展清风,从混蛋慢慢变成小混蛋,本性却未移。此番还是头一回为这份混蛋而致歉,浑身上下不自在的程度直逼那次展清风发高热,她给他送去洗好的果子。
正把头深埋进臂弯兀自尴尬着,霁月忽觉脖子一紧,一只手以拎展清风的同款姿势拎起她衣领。
不过一息之间,她反应过来时,已身在林中腹地。
面前青丝半白的公子侧对着她,不曾瞧她半眼,漠然开口:“不要在我这里哭,晦气!”
“……”霁月回忆了下方才自己抱臂蹲着的姿势,确实有点像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一时更为尴尬:“我没有,我只是……羞愧。”
闻言,公子总算舍得分给她一个眼神,却并不怎么友善:“那最好,不过早知如此,合该让你在外头多忏悔半个时辰。”
霁月闻言,一肚子坏水儿再度泛滥,一句“他娘的”险些脱口而出,又凭借难得关键时刻没掉链子的意志力强行压了回去。
小师父还在人家手上,拆桥、杀驴也得先把河过了、磨卸了再从长计议。
她拿出前七百年在冥界委曲求全的精神,凑上前问道:“公子,不知……”不料才说几个字即被打断。
“我叫叶放。”
“哦,叶公子,请问……”
“叫我叶放。”
“……”
素闻三界众生千奇百怪,面前这姓叶的莫不是个有恋名癖的变态?
霁月为数不多的耐心总算彻底耗尽,遂他心意直呼其名:“叶放,他在哪儿?”
“叶变态”却不发一言,就这么默默转身走了。
霁月愣在原地,只觉七窍生烟,心道:难怪头发都半白了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若哪家姑娘能跟他合得来,我敬她一声“英雄”。
前头叶放走了十余步,察觉身后毫无动静,顿住步子,转身不耐道:“跟上,你是谁宫里教出来的小仙子?一点儿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
霁月面上乖乖跟过去,心下却暗暗腹诽:“仙子”这俩字儿无论拆开还是合起来,哪个跟她有半文钱关系?
正兀自寻思着,叶放在一块牌子处停下:“到了。”
霁月瞧了眼,黄花梨木雕成一株盛放的雪花莲形状,上头规规矩矩地刻着三个楷体大字“不谓林”。
“你起的?”
“这儿没别人。”
霁月微微探头往里瞄了瞄,树林阴翳,平铺葱绿,以霁月自认尚不算差的眼光,怎么看都是处颇为别致的美景,至少她曾游历过的地方无一能出其右,怎就让他嫌弃至斯,竟用了“不谓”二字?
她忍了又忍,终究没憋住问道:“抓阄起的?”
“曾经,有片叫‘天涯何处’的园子,我是它的主人。”叶放双手负于身后,凝睇那雪花莲形木牌半晌,似慨似叹:“而今,除却巫山不是云……”
凭霁月微薄的文化水平,难解其间“爱别离”、“求不得”之意,只嘀咕了句:“都叫了‘巫山’,那自然是山,跟云攀哪门子亲戚?”
叶放这次倒没对她的困惑冷眼旁观,仔细解释道:“除了巫山,任一地方的云皆与其相形见绌,就像……世间众生匆匆,来来往往,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朝你那位故人已去,他日纵再有来者,相较一番也总是不如他的。”
“不,没有比较,不会再有别人了。”
世间只有一个展清风,她也只会有一个小师父,再不会有别人配让她唤这一声。
明白意思后,重看“不谓”二字,霁月只觉似有五味杂陈其中,又经过漫长的年光,日渐发酵成蚀骨的荒凉。
叶放一身本事,却甘愿在此画地为牢,其间必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
她不知他已守了多久,又还剩多少岁月要熬,只是同病相怜,感到自己这一生竟长得毫无指望,幸而,她也没多久好活了。
她敛了敛心神:“旧事重提无益,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我得抓紧时间让我那故人入土为安,不然我死了都不能瞑目。”
叶放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眼,边引她向里走边斥道:“死……你要殉葬?蠢人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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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还是要去学校了,11号呜呜呜
真的,很不想去,我们课题组真的是一个非常让人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