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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仙不逍遥(八)
李槿珊被夜风呛得不住咳嗽,狂风险些要将房顶掀翻,她好容易扶着墙站稳,等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吞进去了什么,后脊上的寒毛蓦地竖了起来。
她将眼皮一翻,目光瞬间锁定住对方。
孔雀明王狭长的眼睛里蹦出饿狼一样的光芒,她本好整以暇地立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着这场风波,见李槿珊如此反应,当即“噗嗤”笑出了声:“哎呀呀,这下可由不得你了。”
李槿珊实在没忍住,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
杀千刀的妖邪明王!
谁家释门明王能有如此做派?
这疯婆子分明就是照着民间传说中大妖邪的样子长起来的!
“戾气已然在你体内了……”那妖异的孔雀明王弯着狭长的凤眼在飓风中稳如泰山,她一边说,一边用每个指节都旁人还要长出几寸的手指指了指李槿珊,轻声道,“如此一来,你我二人就能随时随地自如沟通了。”
她一句话说完,李槿珊顿时感觉自己体内像是多了一些东西,而自己的这具身体也随着她勾手的动作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李槿珊脸色一沉,她分明没有用力,可自己的手臂却莫名地抬了起来,脚也控制不住地往前迈了两步,并且又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这股不请自来的力量,她奋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像是徒劳。
戾气先是占据住了她的丹田,紧接着不要脸地攀缠住她全身的经脉,察觉到戾气举动的李槿珊再也没法冷静,她可不能保证正在自己体内游走的戾气会不会做出鸠占鹊巢的事来。
“你用戾气控制我?亏你还号称自己是明王,竟使出这样的手段。”李槿珊险些将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意识到舌尖血这次再起不了作用,她的嗓音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你在凡人身上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啧,这话说的,你自己将戾气吸了进去,与我何干?”孔雀明王不满地皱了眉,翻了她一眼,随后打了个哈欠,这次她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些困意,好似利用戾气操控别人的身体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
她的语气虽然轻佻,但动作却透露出一丝疲惫,她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望着天上一轮圆月,负手而立。
李槿珊恍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上妖气尽褪,隐约有了些山峙渊渟之态,仿佛自己真的看到了三十三重天上那稳居莲花座上的孔雀大明王。
“至于你说的天谴。”她道,“也不过是几道滚滚天雷罢了。”
李槿珊眉目一顿。
隐约觉得那团盘踞在自己体内的戾气也凝滞住了一瞬。
“不提这个了。”
那好不容易显露出一丝九霄上真人神性的大妖邪短暂地抒发了一下情绪,还没等人捕捉,自己就先七手八脚地收了回去。
她把脸一抹,端着那张摄人心魄的面容,要笑不笑地转过来:“怎么还傻站在那?来,走两步过来给我瞧瞧。”
走你大爷!
她话音刚起,戾气便应声又游走了起来,仿佛刚才瞬间的停顿只是李槿珊的错觉。
李槿珊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整个人饶有规律地颤栗起来,她的后牙被磨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的青筋全都炸了起来。
可纵使如此,她也无法抵挡的住在体内登堂入室的戾气,整个人不倒翁似的,被迫往前晃了两下。
妖邪明王似是对她摇摇欲坠的步子不太满意,“啧”了一声,嫌弃道:“我就是给阴沟里的□□栓根绳,也比你——”
她一句话没说完,半空中猛然炸开一声凄厉的惨叫,硬生生叫停了李槿珊蹒跚且不受控制的双腿。
哪出的动静?
李槿珊猛地抬头,环顾一圈也没找到除了她们以外的第三个人。
这声惨叫显然也叫停了大妖邪的好兴致。
“狗脾气。”她将脸一拉,没所指向地骂了一句,紧接着,李槿珊就看她变戏法似的伸手在自己鼻尖上一点,一团火红的光球凭空出现,“我本还想着跟你客气客气,奈何有些小东西却等不及了——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俩定下的事。”
光球距离她不过咫尺,烧得噼啪作响,可奇的是李槿珊却感受不到丝毫灼热,红亮的光芒折射在六棱镜一样的瞳孔里,光球上下跳了跳,紧接着没入了她眼睛里。
李槿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清了。
迷雾般的瘴气从殿外弥漫进来,孔雀明王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她仿若置身进了一片虚无。
最后的最后,李槿珊的耳边——不,是灵台,灵台里突然响起了那妖邪明王的声音。
她说:“你既没否认,那就是答应了我的条件,放心,我定会帮你寻到无患木。”
话音没落,李槿珊就像在梦里一脚踩空,瞬间从万丈高的云层里落到了现实,她的拳头一下攥紧了,因着用力过猛的缘故,竟还抽搐了一下。
再度睁眼,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红衣女鬼那张险些能将她昨晚宵夜都吓出来的一张白脸——想来那一嗓子叫住大妖邪的惨叫应该就是陀叮铃这时发出的。
“宋木头!宋木头!宋木头快来救命啊!”陀叮铃一边喋喋不休地冲着手腕上的布条念叨,一边来回转圈地在大殿里寻找趁手的东西作武器。
李槿珊被那红衣女鬼掐着脖子举得快断了气,她又惊又吓,三四张驱鬼符扔出去都不见成效,最后只能慌不择路地冲那女鬼丢泥巴。
能不能降服女鬼不太清楚,但看这架势,漫天下落的泥点子可能先一步将陀女侠本人变成叫花鸡。
“宋柠,你要是再不来就等着给我们俩收尸吧!”陀叮铃的嗓子已经喊劈了音,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敢放松,只是差了点准头,斗大的泥团有好几回都冲着嘉苧郡主的脑门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你……先,咳……放开……别扔了……”李槿珊词不成句,一句话被女鬼的无情铁掌掐碎在喉咙里,半天没吭出个整句,只能死死攀住她那只手,妄图给自己挣些空隙。
“什么木头金子的今天也救不了你们。”红衣女鬼丝毫不将李槿珊那挠痒似的动作放在眼里,她边说着,边收紧手下的动作,“既然你们这辈子学不会感恩,那就下辈子再说吧!”
李槿珊被她用那只断了指甲的手死死擒住,一颗心在胸腔里狂乱地敲打着,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仿若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难不成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李槿珊的意识开始变得涣散,脑子里信马由缰地开始乱想:“什么明王什么殿下,连个女鬼都搞不定,还说要给我找无患木,呸……”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殿门被夜风“轰”地一声吹开,瘴气随着临溪县独有的水汽一起涌了进来,砸了李槿珊个满脸花——本快要去见道祖嘉苧郡主竟被这股气流硬生生吹醒了。
女鬼手中动作一滞,就见涌起的瘴气中模糊簇拥了个身形消瘦的身影,尚未看清楚面容就被夜风糊了一脸透入脾肺的檀香。
陀叮铃眼泪都快下来了:“宋木头,你终于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您老人家就要把我的给灵台炸了。”宋柠闪身进来挡在陀叮铃身前,借着夜风迅速甩了张符出去,“这位道友,不知我这两位朋友是如何惊扰了你,她们初入江湖,不太懂规矩,还烦请您高抬贵手,先将人放下?”
女鬼垂下眼皮看她。
宋柠嘴上话说的客气,手里的动作却不留情。
一张定身符才脱手,紧接着又是几张带了指尖血的驱鬼符,符纸被风吹着往前翻飞,殷红的符文闪烁着光芒,因带了指尖血的缘故灵气涌动,彼此相互联系着,仿佛有一张用灵气织就而成的网,瞬间将女鬼团团围住。
有了帮手的陀女侠说话不自觉带了些底气,原本快到嘴边的“女鬼饶命”也变成了四个中气十足的大字:“你死定了!”
陀叮铃大喝一声,随后赶忙一矮身,生怕那女鬼被炸到四分五裂的“残躯”崩到自己身上——毕竟谁也不知道宋柠那看似十拿九稳甩出去的符咒到底管的是“捉妖降鬼”还是“开天辟地”。
陀叮铃蹲在地上等了半天。
然而预想中的情形并未如期而至,女鬼眼中未见一丝惧色,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宋柠雨点似的符咒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丝毫不起半分作用。
宋柠还没把手收回来,心里先“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吧?”陀叮铃怔怔直起身,“你也拿她没办法?莫非咱们三个今天非得死在这不成?”
宋柠:“别慌,还不至于。”
宋小侯爷此人虽说平生不学无术,当代龙虎山高功跟在屁股后头连打带骂也没能把她教成才,但就占了一点好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倒不是说她沉稳冷静,实在是这厮太过能装,明明心里晃得要命,可面上却能摆出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姿态,就连一旁本还惊惧万分的陀叮铃见了她这模样,也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就这点能耐?”女鬼冷笑一声,瞳孔中映出了宋柠略强装镇定的面容,那只掐在李槿珊脖子上的手正在一点点慢慢收紧,仿佛只要一瞬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身首异处,李槿珊几乎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才练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学人家呈英雄,下辈子吧!”
女鬼话音未落,另一只手陡然伸了二尺长,直奔宋柠而来,眼看就要揪住她的衣领,宋柠往后一仰,掌中扣了个事先画好的符咒,一巴掌打飞了女鬼的手。
女鬼又惊又痛,“嗷”一声后退数步,李槿珊被她擒在手里左摇右晃,看样子快要吐了。
“就这个!就这个!”陀叮铃一跃而起,兴奋道,“这是什么符?有用!”
宋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
这符是......
就在这时,女鬼双手青筋暴起,一阵含着腐木气息的风迎面卷过来,宋柠登时觉得自己周身灵气一滞,一口气直接卡在了胸口,那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好像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了形。
仙子殿的木门被风吹得“嘎吱吱”乱响,浓白的雾瘴被吹进来又卷出去,陀叮铃死命扒着门框才没被风带出去,这时,宋柠依稀听见有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
“妖.....妇......”
谁还有心情在这骂街呢?
宋柠心里一跳,一仰头正好看见李槿珊望过来的目光,她的脸已经没有血色了,眼皮费力地撑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合上,但嘴里仍念念有词。
宋柠跟着她的嘴形默默念了一遍。
……镇妖符。
镇妖符!
宋柠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带了指尖血的驱鬼符都对这“女鬼”没用,因为她压根就不是鬼!
想通了其中关窍后宋柠不再犹豫,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新的符纸,这是临行前在逍遥观里她给李槿珊做示范的那张,上头朱砂还未干透,本是作为备用的,却没想这会派上了用场——梁缇亲手画的符太金贵,用在这样的小野妖身上宋柠不太舍得。
宋柠口中念念有词,符纸无风自动,散发出淡淡金光。
女鬼——女妖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就见她猛地一挥手,原先围绕在大殿门口雾瘴顷刻涌了进来,像是有目标似的就要将宋柠裹在里头,宋柠早有准备,身形一闪躲了过去,与此同时看准时机狠狠将镇妖符拍了过去。
符纸与女妖接触的瞬间金光大盛,就听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动弹不得,李槿珊被随手丢在地上,咳得震天动地,半天没喘过来气。
周围原本肆虐的雾瘴也仿佛受了惊吓,纷纷退散,大殿内的空气逐渐变得清晰。
宋柠不敢松懈,紧紧盯着女妖,手中还保持着刚刚拍出符纸的姿势,见陀叮铃把人拖到一边,这才抽空扫了一眼:“怎么样?”
李槿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随后艰难地摸索到自己脱臼的肩关节,“喀”一声推了上去。
陀叮铃看得牙关一酸,表情古怪地替她下了结论:“暂时死不了。”
见人没有大碍宋柠这才稍放下心,凑近了些,转头又重新审视起女妖,她蹲在跟前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半晌突然回头冲李槿珊笑了一声:“果真不是鬼。”
像是一只......雉鸡?
出没于野山坟头里的小妖何曾见过来自天师府的黄符密咒,不过眨眼的功夫,原先的威风凛凛已悄然不见,此刻萎靡不振地现了原形伏在地上,她那双曾充满怨毒的眼也只剩下惊惧与不安,即便现了原形,她的嘴里仍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
宋柠搭耳朵听了一会,没听出来到底是在求饶还是在骂她。
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说说吧,能修炼到如此境地想来手上也该沾了不少官司,外头那雾瘴是你的手笔?”宋柠叹了口气蹲在她跟前,并未因稚鸡妖此刻的惨状而心软,“这么大能耐,想让贫道如何度了你?”
这类徘徊与山野间的小妖一般来说是很难修炼成人形的,往往沾染了不少因果恶业,若不彻底解决,日后恐生变故——后山偷引了她修为的那只黄皮子不算,毕竟像龙虎山那种灵气充裕的地方,就算是块茅坑里的石头百年以后也能被人当成传家玉石——况且她也确实因为那只黄皮子栽了个大跟头。
稚鸡妖瞪着一双迷茫小眼,也不知听明白了几个字,不过宋柠见她表情倔犟,一脸的宁死不屈,就做好了对牛弹琴的准备。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行吧,这可是你自己不愿说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宋柠说罢站起身,作势要从怀里掏法器出来,看那样子是真准备当场将这只冥顽不化的稚鸡妖度化了,稚鸡妖一双绿豆小眼当即瞪成了斗鸡眼,脖子后怕地往后梗着。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无闻的李槿珊突然出了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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