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死后她成了寡妇

　　时间一息一瞬

　　眨眼间，又到了五月巴陵公主的生辰。

　　许是因为独子归来，巴陵公主也起了想要给他相看的念头，便在府邸中浩浩荡荡的举办了一次生日宴席，邀请了许多贵族女眷前来。

　　王敕因是巴陵公主违抗父命和人私下结合而生，出身一直被诟病，但他如今身居内史一职，且年轻有为，外形清雅亦卓尔不群，故是许多朝中大臣眼里的乘龙快婿。

　　此次倒是有许多女郎挤破脑袋想要来贺寿，王敕倒是对此事一概不知，他只以为母亲单纯的想要大操大办。

　　这日，正值巴陵公主生辰。

　　府门外，街市口熙熙攘攘一阵吵闹，各色的马车奔驶而来。

　　只见外头，香车宝马无数，一片香萦仙仗中，各色女郎如云，纷纷三五成群站在一起，瑶阶小立间携手谈笑，一片春花烂漫。

　　除却女眷，巴陵公主也邀请了不少大臣郎君，为的是给王敕开道，让他在朝中交际广些，更能吃得开。

　　但王敕不知，今早他还抽空去了趟朝中库房，办理了些公务，只说午时宴席开了便会回来。

　　因是巴陵公主生辰，菱蝉不好穿的太素，便从收起来的箱子里，挑了件简单的鹅黄色的交襟广袖长裙穿上，再将平日里披下的青丝挽成髻，用珍珠冠串之。

　　薛俭不喜她做妇人打扮，觉得失了她的娇俏，故此成婚后她一直是不梳髻披长发，习惯未改，也是这个原因，当日王敕才会把她认作未出阁的女郎，如今在人前还是得讲究礼数的。

　　将薛俭给街市她买的长串东珠腰佩戴上后。这套装束虽简洁但不失大方，在日光下，鹅黄色的衣襟更显的她的肌肤如明珠生晕、似美玉莹，仔细一瞧更衬的双眸明亮，举手投足间温润如玉。

　　待菱婵来到宴客的外庭时，周遭已经来来往往都是人，她捧着自己做的佩帏装在一个精致木盒中，走了过去。

　　朝中名流大臣送的皆是珍珠美玉，十足珍贵，菱婵知自己手作佩帏不能与这些奇珍异宝相比，但这连日来，依旧是用了她一番心意。将自己对巴陵公主最衷心的祝福都绣在了这佩帏上。

　　此刻已经是宴开之时，巴陵公主坐在宴席首座。她身边正坐着茯朱华，今日的茯朱华也稍稍打扮了一番，她平日里老喜欢穿男装，十足的灵气逼人，英姿飒爽。

　　今日她难得着了件湖青连襟窄袖长裙，头戴金簪，到是叫菱婵有些看不习惯，觉得还没她平日里男装的打扮干净利落好看。

　　茯朱华仿佛也不喜这般浩大的场景，正百般无聊的吃着茶水瓜果。

　　这时，王敕也刚从外头归来，站在巴陵公主旁理衣衫。

　　天气炎热，他便将外袍脱下交于奴仆，整理一番周身才坐下。

　　他里头单穿了一件素色交襟广袖长袍，更衬的他鬓发乌黑，眉目生姿，举手投足间，眼眸明亮的晃晃逼人。叫远处许多女郎看呆了眼。

　　巴陵公主笑吟吟的坐在首座看着这些女郎，她一扭头看见不远处的菱蝉，便眼睛一亮。忙招手唤菱婵前来。

　　菱蝉便先朝茯朱华那方抬首打了个招呼，随即只身上前。

　　见菱蝉眉眼弯弯拿着盒子前来，巴陵公主便拉住她的手坐自己身边的另一旁，面露喜色道：“我早叫你多穿些漂亮衣衫，这般风华正茂的年纪总穿的那般老持稳重的，如今只是这副简单打扮真真恍的人移不开眼。”

　　她说话间，引了一旁王敕的注意，也往这边望了一眼，随即微怔，又立刻装作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

　　菱蝉笑了笑，只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巴陵公主道：“阿姐，今日是你生辰，蝉娘平生无长物，便织了佩帏想要赠与阿姐，手作粗鄙，请阿姐莫要嫌弃。”

　　巴陵公主贴心道：“你便是不送，阿姐看见你也是开心的。”

　　菱蝉闻言垂下眼眸，她轻抿了抿唇浅笑，心下察觉十分温暖。

　　当初薛俭死时，巴陵公主如雪中送炭般的及时出现，伴着她走过那段悲伤孤寂的日子。

　　期间所给予鼓励、关心与爱，让她抵御让人无法接受难以阻挡的奔溃。

　　长姐般的关怀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她真心的爱戴这位姐姐，在薛俭死后，亦将其视为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愣神间，巴陵公主已将木盒抽开，掏出里头摆放的佩帏，惊喜道：“好漂亮。”

　　茯朱华便抬首过来看，随即眼一亮也赞道：“那日我也在侧看见姐姐织着佩帏，没想到成品这么精美，我只送了阿姐锦帕，也是我自己织的，但绣工粗糙，如今姐姐的佩帏一出，叫我汗颜呐。”

　　巴陵公主闻言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啊，狭促。”

　　这彩绣云纹佩帏着实费了凌婵一番心血。

　　既是要送给最珍视的阿姐，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彩线垂织，还将薛俭在世时送她的金丝纱衣翻了出来，抽开纱衣里头的金丝，用金丝绞成线，在佩帏外头秀上了自己最衷心的祝福。

　　“平安康佳，庚星永辉。”巴陵公主又回过头看着佩帏，见上面有绣字便摸着绣纹，一字一字的念出声来，顿时十分感动。

　　她又低下头轻轻嗅了嗅佩帏道：“丁香、艾草、蝉娘有心了，夏季蚊虫多，正好用的上的。”

　　见菱蝉低眉有些腼腆的样子，她摸着凌婵的手背又道：“蝉娘一番心意，叫阿姐感怀，这佩帏真是样式新鲜，织法不仅漂亮还别出心裁。”

　　“我从未见过有人在上面绣字，大多都绣着云纹，平安康佳，庚星永辉，蝉娘这份礼，是今日阿姐收到的礼中最喜欢的。”

　　菱蝉涩然的笑了笑，反握住巴陵公主的手道：“粗鄙技艺难登大雅，阿姐喜欢就好。”

　　巴陵公主刚要收起来，见盒中还有一只佩帏，便拿起来看。

　　菱蝉见状淡淡的笑道：“给申君也做了一只。”

　　她将王敕视作弟弟，给巴陵公主做的时候，捎带也给王敕坐了一只。

　　“阿敕，你阿嫂有心，给你也做了一只，你今日算是蹭了我的福气了。”巴陵公主见菱蝉作为长辈对王敕也是关怀，心中不免更加高兴，将手中的佩帏递给王敕。

　　王敕闻言接了过来，朝菱蝉道了一句“多谢。”

　　菱蝉点点头微笑致意。

　　王敕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给他的那只佩帏上面也绣了字。

　　上面绣着出幽升高,大展经纶。

　　他心中诽腹觉得有些俗气，不像巴陵公主的那只佩帷祝福更加纯粹。却又不免生出几分开心雀跃，随即将那佩帏收了起来放入怀中。他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甚至连自己都未察觉。

　　各色礼单络绎不绝的送来，巴陵公主一开始还是面带微笑的，过了半个时辰后，她神色越来越困乏。

　　待送礼一环节结束后，宴席才正正开始。

　　随着丝竹糜乐声响起，乐姬们纷纷鱼贯而入，她们举双袖飞舞，舞姿矫健、赏心悦目。长袖在她们手中仿若云翳幻生。随着灵风徐徐摆动，笑颦之间俱有风流，叫人目不暇接。

　　菱蝉不由微笑的欣赏着这段舞蹈，可这舞蹈虽美，巴陵公主却是心不在此，只见台下各色女郎堆蔟在一块，她眼光不时瞟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比孰优孰劣。

　　她这番动作，菱蝉自然是注意到了，她又不免有些好奇的拉了拉巴陵公主的袖子轻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巴陵公主见引起她的注意，也不藏着掖着凑在她身边道：“我想给阿敕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嫁娶适龄女郎，你是他长辈，也帮着相看相看。”

　　王敕耳廓微动，非他有心偷听，只是他一向耳力不错，巴陵公主这一番话叫他全听见了。随即他低敛了敛眉有些扫兴。

　　他不喜母亲这般姿态，相看、相看、在他眼中不过是把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凑到一块，搭伙过日子。

　　在西北时，他的老师是一个十分潇洒的博学之士，游历人间的时候与他的师母相识，结为夫妻，恩爱敦睦。

　　两个人从不红面口舌，从无半点相争，将彼此刻在心尖，后生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一家人一生一世，何其幸福。

　　他亦羡慕这般质朴怀真的爱情，向往着遇到那个自己珍视爱重的那个女郎，从此琴瑟和韵，供效鹣鲽，绝不会让自己的子女再受颠簸、流离、丧亲之苦。

　　其实他个性有些傲慢不逊，只是善于以假面示于人前。若不是今日是巴陵公主生辰，他几欲拂袖离席了，如今却依旧耐着性子装作没听见般坐在席间。

　　菱蝉得知巴陵公主心意，便也上了心，她偏了偏头眼波在各色女郎间流转打量。

　　突然一定神，见席间有一女郎正端坐一旁，举止清婉，生的是姿容曼妙，那如春花般烂漫的脸庞在各色美人中脱颖而出。

　　菱蝉打量着她，见她身着蔚蓝相间的交粉襟广袖长裙，玉簪螺髻，垂青丝披肩。肌肤皎皎颇白皙，双腮粉融香润，脸上翠眉细描，妆容淡雅不艳冶，浑身上下透着软款温柔。

　　那双眼虽画着淡淡的腮红，但眉眼流转间更是透着天真烂漫，纯真之态叫菱蝉不由生喜生怜。

　　菱蝉用手扯了扯巴陵公主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那边坐着的那个女郎：“阿姐，你瞧那个女郎生的可真标致。”

　　巴陵公主闻言抬头去瞧，一旁的王敕也听见了，拧着眉朝那边看了一眼。

　　随即又马上收回视线回过头偷偷的瞪了一眼菱蝉，见菱蝉自己脸上未施脂粉，颦笑间却天香胜百味。

　　不由心中诽腹道，什么眼光，那女郎生的尚且不如汝自己妙质天然。那女郎见了汝合该是自惭形秽才是。

　　他诽腹间，无端端突然升起一念，珠玉在前，又起能看见旁人。随即被自己惊到了，怎升的起这般念头。

　　恼怒间，他敛着眉随意将酒盏掷在了桌面上，洒出了不少酒水。

　　这一番动静，也随即引来旁人的侧目，巴陵公主看了一眼过来时，他已经掩饰好神色，一派举止自若之态，仿若方才是不小心洒了酒。

　　巴陵公主见无异态，又回过头去探头看了看那女郎，先是眼一亮，随即又神色灰暗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苻朱华靠近菱蝉小声道：“蝉娘，那个女郎姓阮啊，确实是生的妙，但她啊...”

　　“她家中有意，将她配给太子做太子妃。”

　　菱蝉一怔，随即与巴陵公主对视一眼后又悄声叹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这般姿容在场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了。”

　　巴陵公主环顾四周叹道：“确实是可惜，长得也讨喜，家世也好。若不是..正好相配....”

　　菱蝉眼含深意的轻轻瞥了一眼茯朱华，心中感慨万千。

　　那女郎生的这般天真烂漫、美貌如花，怎能不叫人生亲近怜惜之态呢?

　　而茯朱华生性刚毅果断，不逊男子，心中总有主意，从不跟人低头。若当真做了太子妃，又岂能够.....

　　王敕在一旁，已经快听不下去，想要愤然离席了，却不防巴陵公主接下来的一番话把他愣住。

　　“这贵族女郎虽多，却也没有合心意的，看来看去还是我的蝉娘、朱华最合心意。”

　　她的侧重点在朱华二字身上，茯朱华却在一旁仿若没听见般。

　　而蝉娘两个字却如雷打般，落在王敕耳尖，震的他神魂一震，抬袖举着酒盏一动不动。

　　菱蝉看了眼茯朱华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附在巴陵公主耳边小说了一句。

　　“阿姐，你就莫要乱点鸳鸯谱了，我早帮申君在朱华面前问过了，朱华没那心思。”

　　“我是可惜。”巴陵公主闻言眼眸暗了暗，随即又轻轻的小声道：“不过朱华这性子，若真做了夫妻，也怕成了冤家。”

　　闻这番话，菱蝉再也忍俊不禁的垂袖敛眉轻声笑出来。

　　巴陵公主见她巧笑之间，美目盼兮，姿容倩兮让人见之不能忘，不自觉竟说出匪夷所思的一番话。

　　“若是蝉娘当初没有嫁给阿俭，也许..”她话一说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失言，不由失声大笑，掩饰尴尬。

　　菱蝉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巴陵公主这一番话还未说完，她也知其意，顿时心生尴尬，举袖捧酒抿了一口，化解气氛。

　　旁边的王敕一直侧耳倾听，见状，竟心中暗生懊恼母亲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但他依旧掩饰的很好，面色平静，举措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起了这番波澜，巴陵公主想要给王敕相看的兴致也歇了歇，诸人专心的看歌舞，酒宴举行到高潮部分，奴仆们开始上菜，许多大臣女眷们皆来敬酒祝寿。话语间明里暗里的打听王敕。

　　菱蝉看着其中许多女郎皆是能言善辩之才，有些奉承恭维之词叫她们说来非但不觉得谄媚，反而觉得十分悦耳受用，怪不得世人皆喜欢居高位，听好话。

　　歌舞听了好几支，酒过三巡后，这宴上诸人不免有些酣醉，就连菱蝉也不免因为今天是好日子，多喝了几盏。

　　她鲜少喝酒，今日多饮了几盏，酒潮上了头，她虽神思依旧清明，但眼睫有些睁不开，便伸着指尖轻轻抚着额头。

　　举手投足间，那双颊便似染朝霞般潮红，而双眸因酸涩泛着水光，目光留瞬间平添几分潋滟。

　　她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欢笑更是多了许多，比起平日里那沉静清冷的模样，如今显得倒是沾惹了尘世间的气息，隐约有些稚女的绰约之态。

　　叫身边的王敕也不由的忍不住多看两眼。

　　巴陵公主因着高兴，还要劝她再喝。而菱蝉也心知肚明，再喝下去恐就要醉了，到那时便收不了好了，她刚要起身寻由告辞。

　　忽闻外头一声吵闹，几个稍坐外间的女郎郎君纷纷起身相迎，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连巴陵公主也忍不住放下杯盏，抬头向外探去。

　　只见一身着黑衣朱襟的长袍郎君款款而来，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几簇人前后呼拥，应是一同来贺的。

　　周围人见他纷纷低头行礼问好。菱蝉不解是谁，疑惑的看了眼茯朱华，茯朱华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高阳君。”

　　那高阳君生的五官端正，面容清秀俊逸，眉宇间与巴陵公主有三分相似。亦是举止斯文，彬彬有礼。

　　他走上前朝着巴陵公主笑着客套的作辑道“阿姐，今日是你寿辰，弟弟也略备薄礼来贺，虽姗姗来迟，请阿姐莫要见怪。”

　　巴陵公主见是他，神色有些淡淡道：“原是阿泉呐。”随即她挥挥手道：“人来了就好，你这份心意阿姐收下了。来人，给高阳君奉坐。”

　　高阳君王泉见她面容淡淡、举止疏离，却也不恼，只叫奴仆引得坐下在一旁。周遭簇拥赴宴的人也纷纷坐下。

　　“他怎么来了？”巴陵公主与这位王弟一向不亲近，见他前来，不由暗自疑惑的轻言一句。

　　而她身边的王敕，此时却嘴角微微勾起，乘着人来人往的情景，举起酒盏朝着高阳君的方向倾了倾杯口示意。高阳君笑了笑举酒回敬。

　　他们二人的举动神情虽隐秘，却还是被刚要起身离去的菱婵敏锐的看见了，她眉宇微颦，敛了敛袖子心底暗暗的疑惑，却也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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