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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如果说从前奶奶让她明白了亲情,那么此时此刻,叶颐让她明白了善良。
这世上太多自私的人,譬如她;这世上太少无私的人,譬如叶颐。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在地下帮这种黑she会里生存,仍旧固执地认为,阴沟应该是自己这种人呆的地方,而叶颐注定要走在宽敞大道里。
大片眼泪淌过她红肿的眼睛、淤青的颧骨、撕裂的嘴角……荆果双手捧住叶颐同样伤痕累累的脸庞,一遍又一遍质问他:
“我怀过孕堕过胎,我脏得不得了,我还是个小偷,我亲手送自己爸妈坐牢……我这么一个烂人,活该在地下帮这种地方发烂发臭,你懂不懂啊!为什么要用你光明的未来,去换我这个垃圾的未来?啊?”
叶颐也伸出手去将她脸颊捧住,用拇指温柔拭去她泛滥成灾的泪水,露出悲悯的笑容。
“我的未来,如同所有大路千篇一律。可你如果走出了这里,你的未来没人能够想象。我想做一回老天爷,送你一个新的起点。”
荆果一头扑入他胸膛,抓紧他后背衣裳,哭至昏天黑地。叶颐抚着她的发,将下颌贴紧她头顶,低哑温柔的安慰一直响在她耳畔。
·
天窗射进来的光束逐渐变暗,四周昏黄。仓库门口的两个混混被叫去打牌,临走前朝仓库里扫了一眼,瞟到里面两个人影相拥着倒在地上,安心地悄悄溜了。
荆果醒来,发现外面没有了人,栓门铁链上的锁头因为疏忽并没按紧,很轻易便被取下来了。
她兴奋地抓住叶颐:“叶颐!我们逃吧!我们私奔!这里的路我认得,离客运站不远。我们去买车票,选个最远的地方,离开了县城他们就管不到我们了!”
叶颐望着扔在地上的锁头,身体一动不动。可当对上荆果燃起希望的眼神,璀璨鲜活的眼神,他如何忍心拒绝她、掐灭她?
于是荆果看到,叶颐含着笑点点头。他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而后两人冲出仓库铁门,在杂草丛生的荒郊一路奔跑,融入在夕阳的轮廓里。
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厢里稀稀拉拉七八个人,荆果拉着叶颐在最后一排坐下,她右手紧紧扣住叶颐的手,左手触在车窗玻璃上,贪婪地望着外面的街景,仿佛要将它们吸进眼里。
她慨叹道:“叶颐,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美的,对不对?我们只有自由地当一个人,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摆布的人,才能真切而彻底地享受到这世界的美丽。”她回头看叶颐,“可一旦进入黑she会,我们就会永远失去这种自由。我们的眼睛将会和别人不一样,把这世界看得污浊而腐烂,把人看得渺小而卑微。”
叶颐伸臂揽住她肩膀,让她的脸安放在自己肩头。两人视线一同从车窗望出去,大街上熙熙攘攘,放学的小孩和家长、推着车卖小吃的摊贩、天桥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人间烟火,忙碌匆然,此刻却如此令人感动。
抵达终点站,一车乘客只剩他们两个。下车后,看见客运站外站着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天都黑了还不舍得回家。
两人搜遍全身,除开买车票的五十块钱,还剩十几块零钱。买下了这一束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叶颐和荆果坐到报亭后面,一只一只将它们放飞到天空中。
“自由啦……自由啦……”
荆果每松开一根线,便笑着念一句。叶颐右手一直捧着她肩膀,与她紧紧偎依,宠溺地注视她一只只放飞氢气球。
荆果说:“我们走吧!”
叶颐抱着她,喃喃说:“再等一会儿吧。”
夕阳马上便要看不见了,西沉的那片天空只剩桥梁形状的红烈烈紫鲜鲜晚霞,夜幕已盖在二人背上。夏风的燥热在傍晚偃旗息鼓,慢悠悠吹着路旁柳枝,道路两边的店铺稀稀落落亮起灯来。
荆果说:“该走了。”
叶颐“嗯”一声。
正要起身时,两人肩膀同时被一股大力摁住,动弹不得。下一秒,威哥叼着烟头出现在他们面前,捏住荆果的脸就是一耳光,接着又扇了叶颐一耳光。
客运站外的行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威哥使个眼色,混混们便堵了两人的嘴,强制拖行他们到了客运站旁一条脏乱无人的居民楼小巷里。
威哥脱下手套,吐出嘴里烟头,骂道:“妈的,差点害死老子……”先赏荆果和叶颐各一脚,不料踢到了骨头,疼得他缩起脚趾。
他只带了两个人来,就是废弃厂房里看守他们的那两个混混。混混们想要将功赎罪,因此揍起二人来格外卖力。叶颐身板大,刚好能将瘦小的荆果完完全全遮盖在身下,拳头和臭脚像冰雹一样砸在他躯体上,叶颐一直睁着眼睛,抱紧荆果的脑袋,只发出低沉的闷哼。期间荆果屡屡欲翻过身体,都被叶颐死死压了回去。
威哥见他眼角、嘴角都大开花流血,再打下去就是废人了,总算抬手叫停。混混们一人扛一个,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二人摔进开来的面包车里。油门一响,面包车如炮弹射出,迅速远离了人流如潮的客运站。
荆果努力抬高头,含泪遥望浑浊后窗外面渐渐远去的客运站,承载了她所有期待和美好幻想的地方。
终究只差一步。
她万分不舍地收回目光,看一眼瘫在前座半死不活的叶颐,害怕再听不到他的呼吸,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叶颐仿佛听到了,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车窗看到大江景色,想到现在应该上桥了。
上桥了……快来不及了……再往前走就是关公祠,要见到隆哥了……
回光返照一般,他忽然血脉发热,生出奇力。挣脱开混混的手臂,他毫不犹豫地用额头蹭开车门把手!
冰块般漆黑的夜色里,大江翻涌激荡,水流声一波接一波,似野兽低沉怒吼。残月微微照亮的古老大桥上,飞驰的面包车里突然滚落下一个人,面包车急刹之后停留在了桥头。
叶颐跳车后在桥栏撞得头破血流,威哥等人也迅速跳下面包车,以为他要逃跑,可他明明被绑着双手,两条腿也被踢折了,根本走不了路!
威哥气涨了胸,揪起他头发痛骂:“你他妈想干嘛?找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叶颐咧开嘴笑,牙缝里全是血,一抽一抽地说:“威哥,求你,放荆果走……她不能跟我一起去见隆哥,她会死的……我求你,你放她走吧,带我回去,我会跟隆哥说清楚……”
威哥缓缓松开他头发,问:“你不顾死活跳车,就为了这个?”
叶颐颤着手抓住他胳膊。
“威哥,那条短信是我发给你的……如果今天我们真的逃了,隆哥那里你交不了差……这个人情,换你放荆果走……”
威哥大惑不解:“你脑子没病吧?明明都逃走了,为什么还发短信通知我来抓你们?你他妈走啊!”
叶颐咽一口血水,笑着说:“我怎么走呀?我一跑,你们一定会找上我家里人,我不能再连累他们……”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威哥站起身挠挠寸头,在大桥上徘徊许多趟。
“妈的!你小子有种!”
他怒骂一句,回到车上将荆果拖出来,解开她绑手的麻绳,按着她后背用力一推,吼道:“滚!”
荆果向前踉跄几步后,立马回头直奔叶颐,将浑身血渍的他抱进怀里。威哥奋力将她扯开,指着她的脸怒吼:“叫你滚啊!他让你走没听见啊!”
荆果扭头瞪他,喉咙里发着狠:“我不走!我要呆在帮派里,我不要叶颐跟我换!你放他走,让我回去见隆哥!我陪睡、我献身,你们要怎样就怎样!”
疯了疯了……两个都是疯子……威哥气到狂踢桥栏,盯着叶颐背影说,“三分钟,最后三分钟。她要是不走,你俩都跟老子回去!”
夜风砭骨,吹过叶颐伤口似刀片在刮。他忍着浑身剧痛,缓缓撑坐起来,双手按住荆果肩膀,闪着泪光的眼睛里轻轻荡漾柔波。
“荆果,你不是麻雀,不是小鸟,你是一只被困在洞里的鹰,在沙漠长空里翱翔才是你该有的归宿。洞里太小,你张不开翅膀,才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从前你没有选择,可今天一走,便没有什么再能束缚你了。老天爷对你太不公,要你小小年纪经受了那么多苦难,这一回,便让我做一次老天爷吧,让我送你一个新的起点,你的人生就从今天开始,重新写过。”
荆果用额头用力碰住他的额头,泪流满面地说:“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叶颐,我舍不得……”
叶颐扶住她脸颊,在她额头爱惜地落下一个吻。
“荆果,你要勇敢。走吧,走吧,去寻找你的天空,去实现你所有的梦……”
荆果仰起脸,久久凝视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似要将他永远刻进心底。叶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离开自己的胸膛,看夜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温柔呢喃:
“走啊……”
荆果手撑着地,终于颤巍巍站起身体。两个混混走来扶起叶颐,他被夹在两人中间,背着手,视线一直追随荆果,深深的目光里充满鼓励。
荆果面朝着他,趔趄后退几步,依旧舍不得挪开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对他承诺:“叶颐,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出去……”
叶颐笑容温柔,向她点头。
下一刻,荆果决绝转身,在旧石桥上拼命奔跑,像要甩脱天地宇宙亘古不变的命运。江水在她脚下翻涌,狂风从她耳边掠过,伤痕累累的身体却一往无前,终究冲破了宿命的牢笼。
大桥尽头,一边街灯明亮,通往川流不息的客运站;一边荒凉黑暗,通向群魔乱舞的关公祠。
少女的身影在大桥上已消失不见。载满人的面包车穿行在浓浓黑夜里,车灯不停闪烁。
月色照亮的波浪沿着县城轮廓潺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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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自愿代替灰姑娘沦落泥沼,
灰姑娘变成女王后,
回去将已是垃圾的王子带出来。
——这就是写这篇文的初衷。极致的互相救赎,冲破世俗价值观的相爱。男女主都有不少晋江传统雷点,但我不喜欢写白日梦,缺憾永远令我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