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两绪

　　宋贤从来到孤儿院后，就很少哭。她来的时候已经12岁了，该有的记忆都有，属于大孩子了。12岁的孩子基本没什么家庭领养了，年龄太大了，都担心养不熟。
　　宋贤是跟初见一起长大的，可两个人的性格却迥然不同，一个明媚阳光，活泼爱笑；一个沉默寡言，孤僻面冷。
　　但初见跟宋贤的关系最要好，她知道。
　　宋贤被陈老师抱在怀里，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正如10年前停尸间等待她认领的那三具冰冷的尸体，她紧紧握住弟弟床的边沿，哭的昏天黑地，心肝儿都要碎了，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为什么不能跟他们一起解脱，一起去死。
　　宋贤出生在一个很复杂的家庭，父亲重男轻女，抽烟酗酒，动不动就爱打人。但他从来不打弟弟，只打宋贤和母亲。打的最严重的一次，宋贤断了两根肋骨，被妈妈送到了医院。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带着弟弟，和醉酒的弟弟点燃煤气自杀了。
　　宋贤的抑郁症就是在那时候爆发的，她之前就有抑郁的倾向，家人的自杀对她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医院里。直到半年后，她才在政府的安排下，被送进了孤儿院。
　　宋贤太沉默了，她跟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其他的小孩儿也怕她，只有初见睁着大大的眼睛，拼着劲儿的非要和她做朋友。
　　不管宋贤的脸色有多难看，初见都一点没泄气，每天都聒噪地跟着宋贤说话。反正宋贤也不赶她走，她就一直说，一天到晚小嘴扒拉个不停，她留着好看的平刘海，圆脸蛋水嫩水嫩的，声音也好听，像百灵鸟，脆生生的，她就像春天里的桃花，是温暖的，也是特别的。
　　初见是宋贤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
　　可现在，这个朋友正在渐行渐远，宋贤心惊胆战的面临着这一切，却只能坐以待毙，她太不安了。

　　“还没起？快给我开开门。”周书禹拎着早点，站周仲西家门口给他打电话。
　　周仲西躺床上缓了半分钟，套上睡衣去开门，“没带钥匙？”
　　“忘了。”周书禹换了蓝色拖鞋，“龙记的早饭，你刷个牙过来吃。”
　　“恩，好。”周仲西快速的刷牙洗脸，扯了几张洁柔纸巾，擦干手上的水。
　　“昨晚几点回来的？”周书禹喝着豆浆，吃了三个鲜肉小笼包了。
　　“十一点左右吧。”周仲西喝口八宝粥看手机，微信上周舟给他发了个早安的表情包。
　　周书禹看看他，又瞟瞟他的手机，好奇地挑挑眉，“怎么样？听老妈说昨晚你跟人看电影去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周仲西一脸平淡说：“没有。”他放下手机，专注吃早饭。
　　看电影前，他和周舟一起吃了晚餐。周舟没开车，电影散场后，他又将人送回了家。
　　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影，周仲西都表现地中规中矩，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并没有给人留什么遐想的空间。
　　“你对她没想法？我看老妈对她挺满意的。”周书禹往上推了推眼镜，看他压根儿不咋在意，又坏坏的补了一句，“说是什么时候还要让她过去吃饭呢。”
　　周仲西猛然呛住了，扯了纸巾捂嘴，“真的假的？”
　　“真的。”周书禹抬抬肩，很严肃的样子，“说是让外婆也见见。”
　　周仲西：“......”无语了。
　　“母语改无语得了。”周仲西气的没胃口了，老妈现在真有些病急乱投医，这什么情况都没有，就要先斩后奏让周舟见外婆了。
　　“好主意，改吧。”周书禹看热闹不嫌事大。
　　吃完饭，周仲西思来想去，还是很有预防意识的给老妈打了电话。
　　“我是说可以慢慢了解，可没说现在就能见家长了。你这也太快了，再说，你现在都不管你儿子什么意见啦？万一我不喜欢怎么办？你愿意看着我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走入婚姻殿堂，结婚生子呀？”
　　周仲西这通电话说的很有力度，还真让他掐准了老妈的命门。
　　杜主任挂断电话，真的特别自省了一番，最后总结，是她有点着急了。
　　是啊，跟不喜欢的人走入婚姻殿堂，结婚生子，可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归属。
　　可仲西喜欢的那个女孩儿，不是五年前去世了嘛，杜主任除了叹气，就是愁了。

　　老妈总算不那么着急了，周仲西也松了口气。
　　不过周书禹就惨了，现在相亲的全部重心都压在他身上了，基本每个休息日，周书禹都逃离不了相亲的结局。
　　苦中作乐，周书禹也已经习惯了，甚至期盼真的来一个符合他眼缘的，给这遥遥无期的相亲记画上句号。

　　周仲西的号一直没有几位老医师的多，牙医行业看技术和颜值，中医行业看年龄和头发。
　　周仲西这个年纪，一头浓密的黑发，长得还显年轻，中年妇女凭面相都觉得他医术不行。
　　旺季，他的号基本也是满的，淡季就不行了，比之前少一半的患者。
　　周仲西看了看手表，还差十来分钟下班了。
　　闻元复约了他吃饭。
　　他去了趟洗手间，经过刘医师诊疗室时，数了数人头，外面还排着5个人，这会儿他看她们一眼，她们看他N眼，目不转睛的。
　　周仲西转了个拐角，消失了。
　　门前一排妇女聊了起来，“这大夫都没什么病人，我看他办公室外面都没人排队。”
　　“太年轻了......”一个大概五十多岁搂着孩子的妇女说：“肯定医术没那么好。”
　　“是啊，还是看老中医稳妥。”几个中年妇女想法高度一致。
　　不出意外，周仲西准时下班了。
　　电梯门正要关上，护士小郭跑了过来，“等一下......”
　　周仲西眼疾手快的按了开门键，小郭才赶上。她扒拉着刘海，脸又红了，“谢谢周老师。”
　　“恩，不客气。”电梯门合上，往负4楼下降。
　　小郭盯着红色的下降数字，-1，-2，-3......马上-4了，她犹犹豫豫开口，“周老师下班后有什么活动吗？”
　　周仲西看她一眼，点点头，“恩，要跟朋友吃个饭。”小郭这周跟他下班都是前后脚，基本都是乘一部电梯。
　　“哦，这样啊。”负4楼到了，小郭悄悄瘪了下嘴角，先他一步走出了电梯，嫣然一笑道，“那我先走了，周老师再见。”
　　“再见。”周仲西礼貌的回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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