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四羊方尊一事之后，明日对元祈年的态度开始强硬。一则时间不多了，不能纠缠于祭典所有的细枝末节；二则，他作为太常卿，操持祭祀只是职责之一，不能拿出全部精力伺候这位殿下；三则，元祈年的许多要求实属无礼，他没有必要事事迁就。
　　元祈年见他态度逐渐强硬，倒也善于自我转圜，又见他自那日圆丘坛回来后，咳嗽症状日重，也事事好说话起来。
　　这日，两人要对几卷文书共同审核签章，隔桌而坐。
　　“明日，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元祈年看着眼前人低垂的长睫毛，突然说。
　　“记得什么？”明日没有抬头，继续看文书。
　　“你小时候，我还为你抓过萤火虫，在太后寝宫。”
　　“有这种事？我只记得九皇子，很小的时候一起玩过。”
　　又是九皇子元祈玄！元祈年心头涌上不快。
　　元祈玄和上官明日同岁但大半年，为江贵妃第二子。那年长信公主一回宫，元祈玄就被太后唤去陪明日玩耍，因此，明日对元祈玄的记忆还残存一些。
　　元祈年记得，那晚为小孩抓过萤火虫之后，他每天都要去太后寝宫，找明日一起玩耍。但是，无论他怎么示好，小孩都跟他亲近不起来。
　　看着明日和元祈玄一起在草地上蹴球，天之骄子元祈年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上官明日是元祈年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像个小仙童，比京城皇族公认的最漂亮的两个孩子——七皇子元祈佑及父皇的皇太弟独子元君卿还要好看。
　　如今，漂亮的七皇子娶了这个小仙童，难道是天意？
　　“请殿下加印。”明日将几卷文书调转方向，推到他面前，“端王玺盖在太常卿印之前。”
　　说话间，明日又咳嗽了起来，忙从袖中掏出丝帕掩住唇。
　　元祈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明日今天的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似乎在发烧。
　　海棠虽美，却是病中海棠。
　　元祈年现在很后悔那天为四羊方尊的事故意拉他去圆丘坛。

　　午膳前，元祈佑来到太常寺。
　　今晨明日就咳嗽得厉害，额头也有点发烫，让他很不放心，于是决定午间亲自过来将他的王妃接回府休息。
　　元祈佑很少来太常寺，这让明日有点惊喜：“你怎么来了？顺路？”
　　“不放心你特地来的，有没有发烧？”元祈佑一身戎装，刚从羽林军校场过来。
　　元祈佑弯腰揽过明日的肩，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明日靠到元祈佑身上，拉住那只试他额头温度的手。
　　“这叫还好？”元祈佑看着那烧得绯红的脸，有点急了。
　　“易山，备车回府。”元祈佑吩咐道。
　　易山领命，出去唤人备车。
　　“这次的祭典真将你累坏了。”元祈佑给明日穿上白狐斗篷，然后揽坐到怀里。
　　周边没有人，明日不想撑了，放松地依偎在元祈佑胸前，闭上眼睛，疲倦地说：“快结束了。”
　　元祈佑握着明日的手，吻了吻他的额头，没有说话。

　　元祈年过来想邀请明日一起用午膳。
　　只要在太常寺处理公务，明日一般都是和同僚共同用膳，并不搞特殊。端王却从来只吃王府送来的膳食，因此常常邀请他。明日撇不过面子，也偶尔应酬几次。今天，元祈年见他不舒服，特地命家厨加做了一道清淡的玉带羹。
　　但是，离门还有四五步远，元祈年就见到了这么一幅恭王夫夫亲昵相处的画面，不禁怔住了，脚下似乎有了千斤的重量，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元祈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深一脚浅一脚，几乎失魂落魄，一种比11岁那年嫉妒九皇子更强烈的情感牢牢抓住了他，为什么，能和明日亲密接触的人永远不是他。刚才，他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仙子般的人，在别人的怀里露出那样的表情，宁静、满足、幸福。
　　仿佛，能给他现世安稳的人，除了元祈佑，再没有其他人。
　　拳头握得过紧，元祈年的指甲扎到了掌心，疼痛感拉回他的神智，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浑浑噩噩走到了太常寺的小花园里。
　　午膳时间，小花园里寂静无人，元祈年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到树上。他需要疼，必须疼到流血，必须疼到钻心蚀骨。只有身体的痛，才能减轻心上的痛，在那些疯狂想死的可怕年月里，他都是这样挺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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