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星

　　当夜，尼诺再一次梦见了龙与少女。
　　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的指引，总能让他在第一夜的梦境中窥见那场未能实施的逃离，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龙和米伦达所在的地方正是雷泽里山脉的那处山洞，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龙背着米伦达从这个地方飞出去，消失在远方雪白的山尖之後。
　　……大图书馆的钥匙！
　　魔法师睁开眼睛，只觉得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他伸手推推睡在地铺上的奎多。结果低头一看，对方眼神清明，像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猎人坐起来，将手搭上床沿，凑近来问：“怎么了？”
　　“我又做了那个梦，”尼诺压低声音，“龙带走了米伦达。比之前那两次都要更清楚，这一定是正确的‘钥匙’。”停了停，他忽然疑惑起来，“话说，你就没梦见过吗？”
　　“可能是我睡得不熟吧。”猎人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留在对方身边，怎么可能轻易睡着呢。
　　尼诺接受了这个答案。毕竟对方一向在森林里行动，警觉浅眠，有个风吹草动的立刻就清醒，哪里会像自己，闭上眼睛就睡得死死的……
　　奎多重新躺回到地铺，双手交叉垫在脑後。“离天亮还早着，再睡会吧。”
　　“嗯。”
　　在黑暗中，魔法师似乎体会到一丝隐隐的温柔。这感受令他安心，几乎在一瞬间就重新入睡了。

　　天不亮的时候，尼诺、奎多被大魔法师叫醒，简单吃过早餐，到城门口与风会合。果然，某个不请自来的吟游诗人又在这里等着他们。在卢格的推荐下，菲尼斯顺利加入他们的队伍。
　　作为刚刚结识但热心可靠的队友，猎人收到大骑士长为自己提供的武器，不出所料，依然是那套无比精巧的，由拉夫米尔精灵制作的弓箭。
　　奎多珍惜地摸了摸，将它背在身上。
　　十分有默契地，尼诺和奎多让出一匹马给刚刚加入的吟游诗人。
　　卢格看着他们两个，熟练且自然地骑上同一匹马，对这两人的关系首次生出怀疑。
　　看那两个人几乎靠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样子，大魔法师竟然有点说不出的羡慕。
　　向导和自己的雇佣者……是在路上经历过许多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等亲昵的姿态吗？
　　来到城外，队伍一路追着龙的痕迹直至深入丛林。树梢上那些不甚明显的痕迹昭示着龙的行踪，只在猎人那敏锐的眼中才会无所遁形。
　　好消息是，龙没有受什么太过严重的伤，不会重伤不治就死掉。当然，这件事，尼诺和奎多心知肚明，表面上还要装着兢兢业业。
　　猎人时不时爬到树梢上去寻找龙的痕迹，确定方向後再下来继续前进。他身形灵活，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好评。卢格甚至开始问他以前是在哪里做的向导，风也表示，或许城主的队伍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一队人马目标明确，不过在丛林中前行始终艰难。在天光暗下来之前，他们找到上次那条小溪，在溪水边过夜。
　　奎多没做任何故意拖延时间的事情，毕竟他和尼诺还要连夜赶去雪山，总不能偏离太远。
　　当夜发生的事情果然和第一次时一样。趁着卢格和风去远处说话，菲尼斯又在陪着小马，两人留下张字条，希望他们能在原地等待，自己会带来好消息，之後不费吹灰之力便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连夜赶路对于猎人而言，比起其他人来，自然要轻松许多。尼诺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丛林，进入雷泽里山脉。
　　耀眼的星河照亮山顶的白雪，龙在冰雪间留下的痕迹更为明显，两人轻车熟路地跟着痕迹找过去。不出所料，龙和米伦达果然就藏在上次的洞穴中。
　　尼诺和奎多相视一眼，大致能想象到现在里面的样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两人出现在米伦达面前时，巨龙正团成一个球，默默疗伤。
　　“果然阿。”魔法师松了口气。
　　确实，面对一个“睡着”的龙比面对一个清醒的它要好办得多。
　　“你们是什么人……”骤然间见到陌生人，身穿红裙的少女顿时满脸警惕，双手抓住一根燃烧的木条挡在龙身前，看样子是打算用木条干掉他们。只可惜她的体型和龙相比实在有些微不足道，而这样的姿态和动作，在来人面前也是毫无威慑力。
　　“是来救你们的人。”尼诺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身边，默默架起弓的猎人，示意他把武器放下，“首先我得警告你，米伦达，如果你和它的动作再不快点的话，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米伦达神色惊惶，却没有说话，挡在龙身前的动作也依然没有变。她攥着木条的手，却更用力了。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我现在给不了你证据，更何况，真有证据给你看的话，就已经晚了。”魔法师摊开手，“我只能告诉你，城主是绝不会让一条巨龙留在身侧的。一旦他知道龙在这，必定会不择手段地，派出军队来剿杀。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保住它的命，让它带着你赶紧走。”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你想得到什么？”少女保持着冷静。
　　“阿，我是个占星师。”尼诺开始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和我的向导不远千里来到芒星城，想做的，不过是避免一些灾难的发生而已。”
　　米伦达的神色有些茫然。从吟游诗人们的歌声中，偶尔能够听到这样的存在，像神话与传说一般，遥不可及的占星师。
　　尼诺揣着手臂，摆出一脸的高深莫测。“星辰展现在我面前的，总是很遥远的事情，更何况，诺法辰星的光芒黯淡，早在一个行星纪前就有征兆了，菈妮缇之慧的靠近更是加速了这个征兆。‘灾难即将发生，安全的方向在顶端’。”
　　奎多的茫然也不遑多让。他完全不知道对方装作占星师的时候，也是一套一套的词，说得仿佛自己都信了。
　　“值得在意的是，每一片燎原的大火，总要有最开始的，那不起眼的，一点点火星。这小小的火星所带来的，对那座城来讲，是灾难，对你和龙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尼诺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情，“我不会对所有人都这么有耐心。如果不想你的龙死在这里，就请尽快做出决定，把它叫起来，离开这里！或者就留在这里，等着城主的军团到来，用刀和长剑狠狠刺进龙的心脏。滚烫的鲜血将染红这处山洞，冰雪消融，堆积成一座赤血色的湖泊。龙将于赤湖中央长眠，留下一身白骨，在那些为城主歌功颂德的长歌中，它就是城主座下的踏脚。”
　　尼诺的语言如同带着魔法，展现出一幅幅画面，狠狠割划着米伦达的血肉。
　　“我……不，我不能失去奥莱德！”想到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的场景，想到余生失去挚爱的孤独，少女心如刀绞。
　　米伦达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
　　“你说得对，城主不会放任奥莱德在这里，他不会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少女猛地抬起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占星师。
　　这一刻，她的双眼明亮，如同燃着炽烈的火焰。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建议。我会叫醒奥莱德，和它一起离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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