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

　　以前村里老人常言送礼之人有好运。
　　李知恬不信，因为有人幸得伯乐发展一番成就，有人年纪才不过三十五疾病缠身离世。
　　但现在李知恬想信，因为万一她有好运，实现了她平安夜写在“心愿”米粉店的“十年之墙”上的愿望呢？

　　想和刘致良未完待续。
　　不想结束。
　　不想成为刘致良生命里的一名过客。

　　-

　　假期不管做什么事，日子都感觉过得很快，一晃到正月初六，元中原定高三学生正月初七开学，受疫情推迟待定，正月初八开始居家上网课。
　　同样李成郡被困在工作的城市，静待解封。
　　叶敏汝很高兴，对此，李知恬也就不好表露与刘致良异地延期的失落。

　　好在学习不允许她伤春悲秋。
　　二零二零年二月一日，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二十八天，去掉零头相当于一百天，而她的总成绩还差三十六分到榕城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去年的最低录取分。

　　分数越往后越难提，李知恬连着两次文综考试，一次一百八十六分，一次跟上学期在学校最后一次考试一样，一百九十分。
　　仍然不到班级平均分。

　　来到元中李知恬才知道，文综考一百八十分算不上优秀，只能算基础分保住了，文综三百分的总分拿二百六十分以上算作高分，她想上的大学专业文综起码得有二百二十分保底。
　　而她目前的文综不仅没有考过二百二十分，还很不稳定。

　　太危险了。
　　她要加倍努力去攻克难题。

　　李知恬耷拉着眼，黑笔笔尖戳着打印出来的试题原卷，无数下，文综大课老师发来希沃胶囊二维码，李知恬保存到微信扫描进入直播课堂。
　　元中高三下学期不分设历史、政治、地理，三科课结合成文综大课，有专门的老师来上，三科老师则是做辅助课后解答学生们的疑难。

　　李知恬习惯历史题问刘致良，但在情人节的晚上，她想摁语音通话不小心摁成视频通话，而刘致良似乎也没看清楚字眼就接通，镜头正对着其桌面，她很难不看到“教师编制试题”六个黑体加粗字。
　　怔了数秒，她说了句“打扰了，小刘刘你好好学习，我去问何老师”挂断通话。

　　何云扬为人师表，李知恬拿题来问自然是一一解惑，持续了一个多月，他看着不久以后跟他从事同一行业的刘致良除了刷题时间外就是盯手机发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跟小知恬说呗，以你的智商考编制轻轻松松，讲题根本不会占用你的时间，何必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刘致良点开李知恬的聊天界面，又点右下角返回键，语气同样的无奈，“但知知不全是因为这个。”
　　“什么意思？”
　　“我外婆经常跟她妈妈叶阿姨聊天，有次她们煲电话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便听到叶阿姨说知知连吃饭时间都在解题。”
　　“这。”
　　“我了解她，自己给了自己很大压力。”刘致良紧皱着眉轻摇头，“这样不太行，高考不单单是考成绩，还考心态。我怕gen——”
　　“那你更要跟她聊聊啊！”何云扬抄起放下不到十秒的手机，一边亮屏一边说，“这不开导待何时？虽说今年高考推迟到七月的七、八号，但一个月三十天的时间真不多，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
　　刘致良从何云扬手里扯出手机放回桌上，哂笑道：“兄弟你听我说完好吗？我怕跟知知说明帮她解惑不占用我的时间会导致她加剧，因为我据叶阿姨所说的推算，她这样子是看见我在做往年编制题的第二天开始的。”
　　何云扬：“……”

　　那么再推测，李知恬的压力点很大可能源于刘致良。
　　何云扬默然数秒，重新抄起手机：“我来。”
　　“……嗯。”

　　刘致良忆起李知恬遇到挫折时咬牙坚韧的模样，以及除夕前夕的夜晚她跟他讲述她父亲时眼眸里闪动的不服输。
　　“希望有用。”他补充说。

　　-

　　何云扬的开导只起到了一丁点的作用。
　　李知恬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多太多，甚至后面还有了升级版：旁人都觉得李知恬正常，其实她经常夜不能寐。

　　五月初全省恢复线下上课，李知恬没选择居住喜乐苑而是住宿。
　　晚上一回到宿舍，她拿出那本记着关于刘致良的日记手账本，从第一页翻起，翻完转到本子最后一页，记着线上课开始的各种考试成绩、排名，她提笔写上今天的。

　　每日如此。
　　循环往复到高考前三天，离校回家备考。

　　这天何云扬下课后塞给她一封信，牛皮信封上写着“李知恬亲启”。

　　算起来她已经有八十六天没和刘致良说过话了。
　　字迹李知恬最熟悉不过，连夜坐周皓杰家里的车回到家第一件事钻进房间，锁门，开信封。

　　“知知，勇往直前。祝：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刘致良”

　　内容很短。
　　却是慰藉。
　　它在李知恬高考过程中突然崩溃，很迅速地拉了她一把，四场考试四份答卷不至于连题都没答完。

　　即便，考砸了。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李知恬从考场出来，耳朵里充斥着周围考生们激动雀跃的欢呼声。
　　李知恬没能共情，挤出人潮后她加快步伐奔向家。复读生没有散伙饭，李知恬一切如常的吃晚饭洗碗洗澡，回到房间蒙着被子大哭起来。

　　造成这般境地，她只能怪她自己。
　　何云扬劝说过让她减负，可是她却执着不肯。
　　线下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是按照高考难度出的，她超过了去年榕城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最低录取分，第二第三次也只进不退，按理李知恬应该进行调整，让自己神经稍微放松再投入，但李知恬没有，她依旧是加大压力。
　　她太想上了。
　　最终的结果是考试时那几根紧绷的弦“啪嗒”一下下断了，泪水差一点滴落在答题卡上模糊她写的字迹。

　　李知恬哭到叶敏汝下班到家，眼泪止住，眼睛周围红肿难以消除哭痕。
　　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待叶敏汝洗漱好，母女两坐在一张床上，李知恬开了口。

　　说了很多，唯独省去了刘致良。
　　在她看来，她的人生少了刘致良，她依旧是会自我增加过多压力，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再来一年。

　　“那你想好今后怎么办了吗？继续考？”叶敏汝问。
　　李知恬揉了揉鼻子，摇头：“不了，这巨大的压力里‘我比其他人多读了一年’功不可没，而且明年就是新高考了。我想能有本科上就上，没有就专升本。”
　　“嗯。”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面临的考试不会再重现这样的悲剧了。”
　　“好，妈妈支持你。”
　　“妈妈，谢谢你。”
　　……

　　李知恬Q Q开启了请勿打扰模式。手机号码欠费停用，她没心情去管，三个月的假期的前一个月半，李知恬只窝在家里。
　　高考出分，果然如她预想，456分。
　　差十分够到本科线，比第一年高考高了四十八分。
　　当然，实际高了一百四十多分，因为第一年高考她运气加身比平时多考了九十分。但李知恬知道多说无益，在李成郡“不用再读就把书本拿去卖”的讥讽叨叨下在房间整理。

　　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政治各一堆，光是元中的复习资料就过了她身高的一半，她想再加上在铁城四中三年的书应该比她还要高。
　　李知恬坐在木背椅上小息，随手拿起放在历史堆上面的一本手掌心大小的橡胶本。

　　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在元中担任历史课代表期间记事情用的，里边记着何云扬要她完成的事项和她偶尔吐槽何云扬的几句小话。
　　李知恬看了前几页，正当她要放回去，转头电风扇的风吹翻了一页。

　　“……”
　　视线定格。

　　——Zhii827
　　——刘致良。
　　这一页共三行，这是前两行，第三行是刘致良的微信号。

　　很神奇。
　　她和刘致良竟然连微信都没有加。

　　可是她现在却……
　　情绪和理智斗争好一会，李知恬点开微信添加朋友，小心翼翼地输入微信号，再三检查，搜索。
　　【该用户不存在】

　　现在却加不上了。
　　应该是改微信号了，今年五月份微信号就可以一年改一次。

　　她记得寒假有次聊天，刘致良谈起他没给微信换绑现在用的电话号码导致他的一些同学加不上他，没法拉他进群，过了十几天才进的趣事。
　　气氛到位，她这边却因为李成郡“咚咚”敲门让她出来搬东西匆匆结束。

　　既然如此，就先这样罢了，等她专升本成功，再去见他。

　　李知恬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将那一页从本子上撕下，捞过她高考之后每晚抱着入眠的日记手账本，打开倒数第二页，用胶带贴上去。

　　而后她翻到她在榕城再遇刘致良那天的那一页，看她写的每一个字。

　　2019年8月24日，星期六，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我见到他啦！

　　2019年9月1日，星期日。
　　希望能重新拥有十二三岁的胆子。

　　2019年9月2日，星期一。
　　情敌也有了他的Q Q。

　　2019年9月12日，星期四。
　　他送了一只银镯子做我的生日礼物，上面有我的名字。
　　他第一次给人送生日礼物。
　　他说我成年生日，就算错过了也得补一个。
　　找个机会告诉他吧，9.13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错过。
　　时间正刚好。
　　生日可以提前过，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是生日。

　　2019年9月13日，星期五。
　　中秋，海上烟火，隔着布料和他相贴。

　　2019年9月14日，星期六。
　　去他家，吃火锅。
　　他又要回烟安，不过这次有期限。

　　2019年11月19日，星期二。
　　好巧。
　　他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谁不期待同居呢。

　　2019年11月30日，星期六。
　　一起做饭耶！
　　他说文综周考考得好，周六晚饭一起做。
　　我要考好，为自己的前程，也为和他多相处。

　　2019年12月5日，星期五。
　　我说要避嫌，他说配合。
　　错峰出入碰上fsy，有种偷偷恋爱的感觉。
　　发展进一步，真好。

　　2019年12月21日，星期六。
　　卫生巾会买成成人纸尿裤，他是第一次帮女生买这个东西。
　　他叫我“李老板”
　　他讲题举例吃苹果，一个苹果两人吃，还想拿食物举例。也不是不可以。
　　一起看了两部电影，他说的对，未来不可预测，所以我也会喜欢上看科幻题材的电影。

　　2019年12月23日，星期一。
　　我就是这点出息，有这心没这胆。

　　2019年12月24日，星期二。
　　高考后，考上榕城师范大学，就表白。
　　他带我去看仿真雪了。
　　我说过的想，他都记得。

　　2020年1月1日，星期三。
　　跨年。

　　2020年1月20日，星期一。
　　赠他幸运骰子。
　　希望和lzl未完待续成真。

　　2020年2月28日，星期五。
　　要加油啊。他很优秀，我要尽量与他势均力敌。
　　努力努力再努力。

　　……

　　2020年7月3日，星期五。
　　他祝我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我本来就喜欢，那么现在——
　　前程似锦是我非常喜欢的词，因为是他说给我听的。

　　日期停在这。
　　李知恬一条条阅读，恍惚中，好像又经历了一遍。

　　热在三伏，中伏最热。
　　窗外烈阳高照，李知恬深思熟虑后添上了新日期。

　　2020年7月26日，星期日。
　　他还没有女朋友/妻子的话。
　　专升本，再去见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