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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父慈子孝,子孝父慈。尚荷花孝敬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反过来更加关心女儿的婚姻。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整天忧心忡忡,二十四岁大姑娘再不嫁人,岁数再大点就找不到好的了。二位老人总是这样担忧。于是就四处托亲靠友帮女儿选择对象。
历经多次海选之后,初金有被纳入了目标。初金有转业军人,县城国营工厂工人。一米八○的个头,粗胳膊粗腿,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白净净的,英姿飒爽,总保持着军人那种特殊的气质,他算得上是个帅哥儿。学历不高,初中毕业。他的条件总体上在当年算是比较优越的。穿过军装,国营企业正式工人,挣月薪,吃国家供应粮。具备这样的条件也是所有女孩企盼的,应该说是求之不得的“白马王子”。
初金有对尚荷花的印象极其深刻。“她清装上阵”,一头黑发,两根粗粗的辫子直到腿弯。那双眸更是五官的精华,澄清分明不说,眨眼总带着几分甜美的韵味。她端庄但不古板,淑女但不矜持,她非常动人,她很让人赏心悦目,无论是男是女,凡是见到她的,总想多看几眼。初金有对这么美的女人是一百个同意,一千个顺心。他乐得屁颠屁颠的。这简直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美女呀,实在难得啊。
在尚荷花的眼里初金有是一位理想的人选。他是师字去了横——帅。
双方父母将订婚的良辰吉日选在了收获的季节,10月1日,国庆节这一天。按北方的习俗,结婚前必须先会亲家,也叫“过头茬礼”。
初家门前,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身着华丽衣裳,小孩也停止了嘻戏打闹,他们翘望着美女的到来。来了,来了,孩子们欢呼着跑了过去,大人们紧随其后。只见她那圆圆的脸蛋,肤色白皙,双目有神,全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时尚与浪漫。她温宛善良可爱,让人过目不忘,没有哪个男人不会不产生享有的欲望。人群中有多少双眼睛定格在她那漂亮的脸上。这个说:“百闻不如一见,确实不一般。”那个说:“真赶上仙女下凡了,真是方圆几千里的绝代佳人,果真名不虚传呐。”人群一阵哗言,各个赞不绝口,都情不自禁地翘起大拇指。“初家真算选个好媳妇,命好啊,幸运哪。”主人热情地招呼着尚家来的老亲少友,嘘寒问暖,有说有笑,满屋子一派友好的气氛。
灶房里飘出的香味四溢,每桌六凉六热,当地称为六叠六。什么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据说是从县城特意请的名师料理,刀功火候色香味型十 分考究,煎、炒、烹、炸、炖各有风味。两家亲朋好友推杯换盏喝得十分尽兴,各个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在酒桌上互相套着近乎,还有的借着酒劲说着亲情话,今天初金有的大爷主陪尚荷花的叔叔喝酒,这两位不远不近的亲亲,说说笑笑有尊有让不亦乐乎。初金有的大爷是个快言快语的外面人,他首先开腔“老弟;以后有机会我单请你,到我家咱们好好喝一场,高兴高兴,能娶到你侄女这样的女孩子,我们初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一个算一个都相当的满意!”
老实巴交的荷花叔叔赶紧说:“大哥,有机会我请你,我家还有两瓶北京二锅头呢,是一位朋友从北京送过来的,咱们好好品尝品尝。据说北京二锅头好喝不上头。那酒好着哩!”他边说边吧嗒两下嘴。说者十分得意,听者也万分高兴。坐在一旁的荷花舅舅插嘴,“哈哈哈,咱们是里手赶车——没外人啊。都是儿女宗亲呐。谁请谁都是小事一桩。”引起了两头的亲属哈哈一阵大笑。
介绍人一本正经地宣布:“过头茬礼现金一千元;还有长命衣、外套各一套,这就是头茬礼应有的,就这些啦!嘻嘻。我再宣布二茬礼清单:
1、现金二千元。
2、“四大件:”包括自行车、缝纫机、洗衣机、手表。
3、被褥各两套。
4、冬夏服装各两套。
5、其它化妆品俱全。
就这些了,就这些了,我宣布完了。|”介绍人带头鼓起掌来。
“你们看这二茬礼不少,不少啊!”介绍人理直气壮的说。
“我们有言在先,只要俩孩子同意了,我们不在乎彩礼多少。”荷花妈真诚地说。
“亲家母啊,那可不行,我们就这点心意,千斤不为多,四两不算少。你说呢亲家母?嘻嘻嘻。说真的能娶上你姑娘这样的好儿媳,我们都得烧高香,宁可倾家荡产也不心疼。”初金有妈妈坦诚地说。
“大婶:那‘四大件’就不用买了,我爸我妈早给我们准备好了。”尚荷花面带笑容大方地说。
这“四大件”的陪嫁,是荷花爸妈的心意,也是荷花的意思,她不想让婆家铺张浪费。她们母女是两把号吹成一个调——想(响)到一块了。
“你看人家这爹妈,太大量了,太大量了,当今谁家能陪送得起“四大件”啊!哈哈哈。”初金有的叔叔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尚荷花自从和初金有恋爱以来从没考虑过彩礼的事儿。她是个不爱财的女人,她视金钱为粪土。这就是她的性格,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无论男女只要不爱歪财,不贪不占,那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做梦捡金条——财迷心窍,最容易吃亏上当或者堕落,世间的先例举不胜举。这些话都是尚荷花经常说的。她们相识一年多时间,经历了初恋、热恋的全过程,已到了“瓜熟蒂落”的阶段。
当春姑娘舞着暖风归来,家乡的一切都披上一层新绿,显得生机勃勃,那融化的雪水早已汇成小溪,欢唱着奔跑着扑进通肯河。几场春雨过后,远望北山层峦叠翠,近看通肯河,碧波荡漾,河里映出蓝天、白云,不知会引起多少人幼稚的想像。这个季节花红柳绿,是男婚女嫁的最佳选择。尚初两家商定了结婚的日期,1981年6月6日。荷花妈说了:“钉是钉,铆是铆,哪天结婚,哪天好。”
亲家母有意讨好地说:“这个日子好,这个日子吉祥,你那是眼睛看透三层壁——眼力好,才能选准这个良辰吉日呀,六六大顺吗,哈哈哈。”
尚荷花的父母领着她在哈市服装商场,精心选择了六套服装,那款式,件件都是最流行的,最时髦的。妈妈自信的说:“这些衣服再过十年八年的穿在我女儿身上也照样漂亮,照样时髦。”
父母为女儿陪嫁的“四大件”一件不少。这紧俏的商品都是托人买到的。每件都包含着深刻意义;“女儿戴上手表,知道啥时候做饭不能耽误姑爷上班;有了缝纫机做衣服省时省力;欣赏电视节目女儿整天开开心心的乐乐呵呵的生活;骑上自行车常回家看看。”可见妈妈是鞭炮店里失火——响(想)个到。
当时能陪嫁得起“四大件”的人家不多,那得是相当富有的人家了。那时万元户就相当于现在的百万富翁了。你看尚家当时已是现在的“百万富翁”了。
婚期临近,尚初两家都开始操办,双方父母为了子女那是大炮打麻雀——不惜代价。要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
尚家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二头大肥猪、五只大绵羊、几十只大公鸡,还有各色各样的鲜货成了餐桌上的佳肴。在宽敞的院子里搭起了五百多平方米的大棚,垒起了锅灶,请来了料理名师,知客人忙里忙外地张罗着。前来贺喜的络绎不绝,每天三十个桌头,需持续三天,才能招待完老亲少友。这可谓五百罗汉斗观音——兴师动众了。
美味佳肴,可口实惠,也是远近方圆几百里最高规格的婚宴。亲朋好友们吃得饱喝得足。各个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招待宴第三天,也就是尚荷花结婚的前一天。尚荷花的初恋徐国仲从天而降。他双手捧匾,上写“祝荷花新婚幸福,百年好合”,两行大字十分显眼。徐国仲心中的醋意在脸上也表露无遗。他的双手颤颤抖抖的举着匾,知客人再三的企图接过来,他就是不肯撒手。
尚荷花左右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国仲,这匾我收了,谢谢你的祝福,今天那,知客人全权代表,由他代劳了,你快入席吧,多喝两盅。”
手疾眼快的知客,代表尚家表示谢意。
对这样“特殊”的客人,自然安排“关键”人物陪酒。徐国仲虽然表现得不尴不尬,但他那贪婪的目光始终盯着尚荷花,望眼欲穿,一点也没有回避的迹象。他怀着极其沉痛的难舍难分的心情,反复地打量着她,猜测着她,企盼着她。他恨不能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亲上一番。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醋意越浓,看得出是关公脖子上挂气球——脸红脖子粗。
尚荷花一脸无奈,思绪万千。原来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现在确劳燕分飞。她明白,明天就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可他还是一人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嗨,这是因为他的老人不做美,拆散了一对鸳鸯,她又无回天之力。但是,他在她的心中永远会有痕迹的。
这人生重大的时刻她不想回避,她将挺身而出,郑重地给徐国仲敬一杯酒,“国仲,我祝你早日成家立业,家庭幸福安康!”
他一扬脖,满满地一杯酒干下去了:“荷花,荷——花!我祝福你了,祝福你了……”
她面带几分欠情,含着热泪,掩面离开。徐国仲放声痛哭,“荷花,荷花呀!”他深知以后她们是小尼姑看嫁妆——今世无缘了。
在场的亲朋好友心知肚明,都不好意思关注她们,那气氛十分沉闷,都不自觉的放弃了吃喝。酒不醉人,人自醉。徐国仲说话有些走板,话语过于重复。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最终还是理智地离开了。他站在老远老远的地方,两眼直勾勾地朝这边张望,不断地张望。可能他还在梦想一锹挖出个金娃娃——异想天开呢。
徐国仲结束了这场生命中难以忘却的“姻缘酒宴”。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带着哭声,“我——我我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吗?”他模糊的眼睛仿佛看见了尚荷花一直在送他,尚荷花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会的,国仲,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我们永远是朋友,正常的朋友,你多保重……”她转过身挥了挥手。
自打徐国仲走后,尚荷花强忍泪水,她仿佛感到她们这一别,恰似“永别”或者“生死离别。”她的心情也久久未能平静。
通肯河畔的景色迷人。这里的土地肥沃,水草丰饶,尤其是夏日里,近处棋格般整齐的田野上黄绿相间,那是长着沉甸甸麦穗的麦田和长着绿油油的玉米地。远处便是一片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徜徉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地上。尚荷花家的奶牛已占了相当的比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富有诗意。尚荷花将要离开这美丽的家乡。还有那群她饲养多年的、膘肥体壮的、“善解人意”的奶牛。
一台解放牌敞篷汽车,进行了彩花装饰,五台罗马拖拉机紧随其后。这就是送尚荷花的车队阵容。那个年代算得上是最豪华最强大的车队了。这车辆还得说是亲属朋友们费了一定功夫才找到的。
初金有身着华丽的外衣,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走进尚荷花家,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他不紧不慢地敲着岳父家的门。需要经过新娘子的姐妹们允许才能迈进岳父家的门坎,否则是不可以的。沾亲挂拐的小姨子们,同他无情的周旋,说什么也不开门,急得他只得许不下羊羔,许骆驼——巧言哄人。“不行、不行,不能让你那么便宜就见到这么美丽的新娘子。告诉你,今天是荷花姐说话了,不让你对诗、对词了,这是对你的照顾。但是,可但是,你最低得回答一句歇后语,这个简单吧,咱们当地人不是天天都在说歇后语吗?你地明白?”
“行,行,行呀!”初金有红着脸,一个劲儿地点头儿,他用眼睛说:可千万别出高深的呀,咱文化水平不高啊。
“好的,听好了。”屋里一个响亮的女高音:“一个方凳俩人坐——你回答吧,是什么?是什么?”屋里几个姑娘清脆、甜甜的问道。
“俩——俩——俩人坐一个板凳,那就是一男一女呗?”他不加思考地答出。“哈哈哈。你逗我们不乐啊?我们能出那么简单的题吗?你好好考虑考虑再答吧,如果连错三次就取消你娶媳妇的资格,新郎就当不成啦!嘻嘻嘻”。
初金有憋得脸红脖子粗,为难地答,“是二人抬吧?”
“这答的是啥呀?你语无伦次的。不对,不对,不对。”
“知道了,那就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呗。”
“什么?什么?两个人走在一起?你对的是啥呀?驴唇不对马嘴。”姑娘们一起哄他。“哈哈哈!”“对不上别想接媳妇!”
“我着急了一下子说忙到了,错了、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了。不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应该是两个人住在一起!”
“啊啊啊?两个人住在一起?哎呀,你脑袋就想这点好事儿了?是吧?别的什么也不想,你可真逗乐。”姑娘们无情地嘲笑他。
“别、别、别,我想起来了!他红头涨脸地连连招手,是两个人粘在一起?也不是,那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了?”
“你可别这个一起,那个一起啦。实在对不起了!门不开了。”姑娘们冷冷的说。
那能不能是两个人抱到一起?搂到一起?缠到一起?还是?他不敢想了,想到的也不敢说出来。他更怕这帮小姨子们不依不饶的嘲弄他,他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地不知如何是好。初金有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这个,这个,哎,”他急得在门外直劲儿跺脚,头上冒着热汗,“我——我——我实在实在没辙了。”
“那就好啦,回答不上,把新娘子留下,对了,留下!一定留下!你回去吧,回去吧。”姑娘们异口同声。
司仪微笑着打圆场,反复提示到:“往你们两个人的身上想,两个人婚后应该怎样?只是四个字,一句成语。”
“一个方凳两人坐。俩人,那不是‘亲密无间’吗?就是这四个字了!哈哈哈。”初金有猜对了以后,马上就得意忘形了。
“对了,对了,一个方凳,两人坐——亲密无间。”姑娘们欢呼雀跃,异口同音的喊着。
初金有冲进屋里,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恋人。只见尚荷花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身着一件红色婚纱,脚上的一只牛皮鞋锃亮。(新娘子上骄之前只穿一只,另一只藏了起来,叫新郎找到后给新娘子穿上。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风俗。)没有刻意的打扮,清水出芙蓉。自来的天生丽质,自来的天姿国色。那真是三九天穿裙子——既美丽又动(冻)人。
初金有见到自己这么美丽的新娘,令他喜不自胜。东张西望,这边看看,那边找找被人藏起来的另一只鞋。一个人撂的东西,十个人难找到。他急得团团转,额头上又沁出了汗珠。姑娘们看着他咯咯直乐。尚荷花同情他刚才对歇后语费了很大周折,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暗示了一下藏鞋的地方。初金有心领神会,总算完成了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才把鞋穿在新娘子的脚上。新郎把新娘子轻松地抱到车上,车队开始启动。几十人的送亲队伍,热情洋溢,欢声笑语,乐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车队刚刚离开村头,只听汽笛声声,人声呐喊。“送亲的车不能停,不能停,不能随便停!”大家定神一看,原来是因为有人拦婚车,不好,有人惊奇地喊拦婚车啦!拦婚车啦!”再仔细一看,拦婚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尚荷花的初恋情人徐国仲死死地扒在婚车的保险杠上。只见他情绪激昂,双眼喷着火焰……婚车司机从车里伸出脑袋,高声喊:“知客人,知客人!车不停不行了,出了人命怎么办?我可负责不起呀!”车嘎的一声刹住了。
车上跳下几名德高望众的长者,“国仲啊,你这么做多不好啊,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干涉人家婚姻会犯法的。再说了,你能拦得住吗?这种办法是愚昧的,是无知的,更主要的是;在这种场合闹事儿会被众人耻笑的。”七嘴八舌的说劝都无济于事。他哪里听得进去,他拼命了,他发疯了,他不顾一切了。他双手抓住汽车保险杠,死活不撒手,好像有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他豁出去了,他高一声低一声,哭腔哭调,“荷花,荷花,你不能结婚,你不能结婚!剩下我怎么办?怎么办??”尚荷花两眼含泪,几次挣扎着下车,都被扯了回来。“不行,我去劝劝他,我去劝劝他吧。”
“途中新娘子不能下车,不到婆家踩上高粱口袋,脚是不能沾地的,中途下车不吉利啊!”长者们语重心长的嘱咐。
“下来几个硬实的小伙子,把他拖回去!”知客怒气冲天的喊道。
四名壮汉,摩拳擦掌,咬牙切齿,他好像一顿胖揍就要临头了。
“你们不能,你们不能伤害他,坚决不能伤害他!”尚荷花口气坚决得很。
徐国仲被人连拉带扯地拖走了。尚荷花眼含热泪,目不转睛的一直瞄着他。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痛。
“你他妈的无聊,真他妈的混蛋!”几个人同时骂着。徐国仲撕心裂肺的喊着:“荷花,荷花,荷花呀!你不能结婚!你不能结婚呀!!”虽然他被人连推带搡,不给好气,但,还是执迷不悟,不断地激烈挣扎企图再次拦截婚车留住荷花。却不知道那是做梦娶媳妇——痴心妄想,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争脱那铁钳般的八只大手。“押解”人员负责任地把他送回家。他这次“出击”只是烂网打鱼——一无所获。
脚前脚后,“押解”人员刚走,他又拼命的追了过来,边跑边喊,边喊边跑,“荷花,荷花,荷花……”此时的新娘子已经进入了婆家门。他无论怎么追怎么喊,也是隔河赶牛——鞭长莫及啦。徐国仲是多么痴心,多么“真挚”,多么壮烈呀!可惜啦,他的“努力”是山要崩拿绳捆——白费劲了。这会儿他的心彻底的凉了,凉透了!他懊悔地不顾一切的掉头往回就跑,跑得他害喘病爬高山——上气不接下气……
“送亲车到了!送亲车到了!”知客人高声喊着。
初金有家的迎亲人群齐乎拉地围拢过来,乐队奏起了迎宾曲。放眼望去,初家大院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彩旗飘飘。大门两侧的彩棚,男女双方乐队各占其一,东北人管他叫“对棚”,“对棚”就是飙着劲地吹奏,互相比拼的意思。院门上贴着红红的对联,上联:但愿人长久,下联:千里共婵娟。横批:喜结良缘。典礼台也布置得十分考究,大红灯笼分挂两旁,金黄喜字悬在中央,各色气球点缀适当,一派喜庆,一派吉祥。那才是小俩口观灯——喜气洋洋的景象。婆家人蜂拥而上接过娘家的陪嫁。宾相搀扶着新娘踩着高粱口袋下车。女人们端着洗脸盆,里边装着斧子、大葱、粉条。她们认真地履行着古人留下的规矩。斧子,借那个谐音,就是将来有福;大葱,也是希望新娘子越来越聪明;粉条是长长的,预祝新郎新娘长命百岁,婚姻地久天长。尚荷花在女宾相和众乡亲的簇拥下步入了婚礼殿堂。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将“五谷粮”打到了新娘子的红色盖头上。
新娘子红盖头被新郎一揭,迎亲的众人眼前亮闪闪的。他们一声惊呼,仿佛一朵花,在他们面前一下子完全开放了。拄着拐棍的李奶奶眯着常年水汪汪的老眼,仔细观瞧新娘子的脸蛋,新娘子的身段。然后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拭眼里的泪水。又在地上戳戳点点着拐棍,不停地夸赞,“哟,哟,美得像天仙呀!好像刚从天上飞下来的呢。我快到九十岁的人了,还头一回见过这样的美人呢!”弄得尚荷花怪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半低着头,害羞地笑着。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个水泄不通。她好像一只仙鹤落到了一块陌生的地方,怯生生地转动着颀长的脖了,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四周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她。
一群孩子,也把小脑袋从大人们腿中间钻出来,或爬到墙头上傻呆呆地望着,“好看,好看,真的好看。”学着大人们竖起嫩嫩的拇指。一个孩子不知从那学来的顺口溜:“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尿□□,美人娶到咱家乡!”他一遍一遍非常得意地重复着。大概是他父亲赶紧踢了他一脚,那孩子才停止了喊叫,很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了,不知怎么又憋出一句话,“谁让她长得那么好看啦!”
东院的张大娘,西院的李二婶,后院王大妈各个赞不绝口,“咱谁见过这样的美媳妇?这才叫美、美、美丽来着,是吧?”一个个拍手称美。站在一堆儿的中年、青年的男人们不好意思评价她,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眼光想离开她,都在那里跷起脚、张着嘴,大饱眼福呢。没有骑上墙头的孩子们,在大人身后左突右冲,也挤不到近前,只得乱蹿乱跳地喊着,“看新娘子啰,看新娘子啰!”
鞭炮声更加稠密地响起来,院里院外留下了一片淡烟。
司仪提示:“坐福时间到!”只见小叔子扯着褥子猛地一捞,尚荷花机灵地跳到地上,逃过了“一劫”。小叔子拽嫂子下床,这是由来已久的地方风俗。
彩棚里,婆家、娘家两支乐队飙着劲地吹吹打打,谁也不服谁,都拿出了看家本领,那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人们、孩子们叫着号,鼓着掌,喝彩声层见叠出。有人窃窃私语:“那边乐队里有个李大吹,这边乐队里有个刘能鼓;一个能吹,一个能鼓,这回可有好戏看喽!”
尚荷花无心欣赏这些景物,她的心里像打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时的长出一口气。
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司仪高声宣布:“初金有、尚荷花新婚庆典现在开始!”神采飞扬的司仪开始了他的司仪程序:
“尊敬的各位娘家亲、各位亲属、各位朋友:
今天是一九八一年六月六日,农历五月初三,是初金有和尚荷花喜结良缘的良辰吉日。对于前来的各界领导、挚友同窗、亲朋好友、邻里老乡,我代表新郎初金有、新娘尚荷花,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全场掌声。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双方亲友罗汉菩萨——各个是笑脸。唯独尚荷花心里难以平静,徐国仲拦截婚车的举动历历在目。她是胸口拉弦子——乐不开。
“首先请主婚人、证婚人、介绍人入席。请新郎、新娘入场。”乐队奏《婚礼进行曲》。“看新郎新娘一表人才,落落大方,他们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了!”
“走啊,走啊!”女宾相扯了扯发愣的尚荷花。
“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心心相印,爱情之花永远盛开。看新娘、新郎——一位端庄秀丽,一位仪表堂堂。先看新郎:这小伙真精神儿,一看就不一般人儿,才华横溢又潇洒,能文能武有才气儿,品貌具佳样样好,身体蹦儿棒还有劲儿,好人一生都平安,果然找了个好媳妇儿!再看新娘:看新娘,好媳妇儿,咋看咋是美佳人儿,大大眼睛薄嘴唇儿,粉红脸蛋双眼皮儿,心灵手巧人品好,待人热情又温顺儿,这么好的姑娘哪去找?全国就一份——省优、部优、全国优!哈哈哈。”尚荷花听到司仪这么忽悠,她差点儿笑出了声。初金有描了她一眼,也笑了。
“这么美丽,这么优秀的姑娘让初金有给选来了,真是终生幸运,让我们用掌声祝贺!这二位的结合,那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真是郎才女貌,成龙配套,让我们伸出搂宝的双手鼓掌,为他们祝福!”司仪带头鼓掌。“新郎新娘有情意,结婚必须办手续。千条万条第一条,先到政府去登记。现在请新郎所在单位的领导赵厂长宣读结婚证书。”司仪接着主持,“结婚证书宣读完,领导致词暖心田。新郎新娘好夫妻,日子越快越美满。下面请介绍人讲话。”
“......”
“一对新人心潮澎湃,一对老人笑逐颜开。下面请新郎的父亲初先生讲话,大家欢迎。”
“......”
“初老的讲话语重情深,希望新人牢记在心,孝敬父母,尊重双亲,携手并肩,共同前进!新郎新娘面向二老三鞠躬:一鞠躬——谢谢老人养育之恩;二鞠躬——祝愿老人长寿健身;三鞠躬——儿子儿媳永远孝顺!”司仪喝了一口饮料,接着道:“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今天的最美新娘致词!”
全场的掌声经久不息,欢呼声四起。尚荷花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美眼:“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属、各位朋友:我代表我的爱人初金有,对前来的亲朋好友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同时我也给大家送去美好的祝愿。预祝前来的各位,务农的丰收,经商的发财,从政的升迁,读书的专考大本,还要继续考研。还祝在坐的各位高兴每一刻,快乐每一天,幸福到永远!谢谢。”尚荷花恭恭敬敬的给大家鞠了一躬。
“新郎新娘情意重,新婚庆典表真情,你爱我来我爱你,夫妻对拜三鞠躬。一鞠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二鞠躬——事业生活都美好;三鞠躬——明年生个可爱的小宝宝。
按理说,做为新娘应该努力接受司仪的这些“指令”,但是她今天仿佛只是木偶戏表演——装腔作势,应付了事儿。主要的原因还是徐国仲拦婚车的阴影没有完全消除,但是她的举手投足还很是得体。
“各位亲属、各位朋友:今天这二位新人幸福的结合了,为表示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们将当众交换礼物。请问新郎你准备了什么?”
“金戒指。”
“新娘准备的是什么?”
“也是金戒指。”尚荷花爽朗地说。
“好!都是六克重的,真金不论大小,份量不论轻重,真金见真心。二位准备的都是金,真金不怕火炼。祝你们的爱情,永远像金子那样珍贵,像金子那样发光,像金子那样永恒,像金子那样在人生的旅途中‘增值’!”
尚荷花给初金有戴戒指时,她紧紧扯住他的手,她的全身觉得“发麻”,一直在麻……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新郎新娘胳膊要互相挎着。司仪强烈要求。初金有把尚荷花的胳膊搂得紧紧的,眼珠盯在她的脸上连转都不想转一下,恨不能把她一口吞掉。尚荷花她们夫妇胳膊交叉,面带几分羞涩,端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她们的情,她们的义都溶在了酒中。
“好!这杯酒是喜酒、是美酒、是友谊酒、是祝福酒!喝了这杯酒,夫妻恩爱到白头。喝了这杯酒,工作学习创一流。喝了这杯酒,身体健康又长寿。喝了这杯酒,最低能活九十九。喝了这杯酒,生活富裕啥都有。喝了这杯酒,肩并肩来,手挽手。喝了这杯酒,夫妻恩爱更长久。喝了这杯酒,昂首阔步向前走。喝了这杯酒,步步登高更上一层楼——干杯!”新郎举杯一饮而尽,新娘欣喜的看了一眼,也举手扬脖。他们喝下了爱情的美酒,甜蜜的美酒,永恒的美酒……婚礼进行最后一项,新娘子给婆婆戴花。媳妇戴朵花,婆婆就把奖金发!新娘甜甜的叫了声,“妈妈,您好!”
“哎——哎——哎,好,好,好啊!”婆婆拉着长长的音儿。
新娘麻利地、精确地不偏不倚地把花儿戴在婆婆头上的正中间。“好,好!戴左边生女儿,戴右边生男儿,戴中间生双胞胎!”司仪带头鼓掌。
尚荷花的脸上呈现出微微的笑意。台下一片哗然。
“各位亲属、各位朋友:本司仪代表二位新人给大家送去美好的祝愿,祝各位一帆风顺,二人同心,三阳开泰,四喜临门,五谷丰登,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进财,九九艳阳,十全十美。婚礼庆典到此结束,席间再叙两家情!”
尚荷花她们夫妇一脸微笑,分别给双方的贵宾敬酒。大家向她们祝贺、祝福,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娘家人准备离去。尚荷花眼泪汪汪地舍不得他们,姨姨和妹妹再三的安慰她……车辆启动,亲属们和尚荷花挥手告别。荷花泪如雨下,她感今怀昔,好像是老太太过独木桥——难过极了。
夕阳无限好。只有夕阳那个时候,人们才会被那真正的美景陶醉。瞧太阳公公走完了一天的旅程,可还不肯回去,偷偷地探出半边脸凝视着这美好的世界。天边的晚霞像一团火,火焰在燃烧,把那一小块天烧得通红,白云一会儿像一匹驰骋的野马,一会儿像引吭高歌的公鸡,举手之间形态各异,变化多端。然而太阳公公太累了,慢慢滑进了大山的怀抱,依偎着大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新郎初金有盼望太阳早些落山,他的心思是不言而喻的。他那张嘴乐得怎么也合不拢。媳妇娶得光彩、圆满。算得上“狼”也跑了,“羊”也保了——两全其美。他拉着她的手步入了洞房,掌灯时分,年青人像公园里的游客——三五成群的嬉戏着涌进了洞房,将要努力认真地完成闹洞房的“任务。”洞房刻意布置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大红的福字、喜字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灯光更彰显洞房的气派。
一脸羞色的尚荷花,含蓄着美,也有美的含蓄,存有一种蕴藉的柔情,也有着柔情的蕴藉,也存有“犹抱琵琶半遮面”,“插柳不让春知道”的神韵。不但能刺激人丰富的想像力,甚至使年轻男人着魔入迷,如痴如醉。她羞涩朦胧,魅力无穷,羞涩是一道醉人的风景线。有一首诗写道:“姑娘,你那娇羞的脸使我动心,那两片绯红的云显示了你爱的纯真……”今天尚荷花那张羞涩的脸,就成了一首美丽的诗。
尚荷花面对众人,无论是在凝神静思,还是侃侃而谈,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细腻和充满感染力。她那美丽的外表给人一种很高的美感,也能引起人性冲动与诱人遐想媚俗的性感。初金有今天是老憨王坐北京——心满意足了。他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待着前来闹洞房的“哥们儿”。
今天来的这帮哥们儿你可不能小瞧,他们已经蓄谋已久了,甚至是在初金有刚订婚的时候就开始策划闹洞房的套路啦。不知道他们是出于凑热闹,还是看人家娶了那么美的美人出于忌妒心理,反正这些哥们儿是下了功夫的,研究了很多闹法,还明确了规则和程序。
洞房花烛夜,由他们闹吧,尚荷花这样想着。但她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第一项:不离(梨)不弃,一个挑头哥们儿宣布。用绳子将梨吊在屋顶上,新郎新娘必须同时用嘴啃梨,手必须得倒背着,不得用手帮助,任何人不得帮忙。新郎新娘每人最低得咬下一口然后吃掉。尚荷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带着几分微笑看着丈夫啃梨。初金有啃了一次又一次,几次都不成功,一啃一悠荡,一啃一悠荡。“接着来,接着来。”哥们儿拍手起哄。“初哥,那不是一个人干的活儿,嫂夫人不伸嘴那是白扯,你们俩同时啃准成。”初金有用眼睛招呼着尚荷花,“来吧,来吧。”
“我怕把咱额头碰肿了!”尚荷花幽默地说。
“哈哈哈,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你说的效果,怕也不行,不过这几关不让你们睡觉。”这是挑头的哥们儿借着酒劲嚷嚷的。还有一个哥们幽默地说:“今天可不是鱼儿得水,鸟入林——自由自在的时候。你们必须给大家表演,表演。嘻嘻嘻。”
尚荷花眨了半天眼睛,她们夫妇不谋而合地从两个侧面同时“进军”,他们心有灵犀一次成功。两口子同时变革着梨子的滋味,“成了,成了!哈哈哈。”他们的举动给大家带来了欢声笑语。
第二项:早(枣)生贵子。要求:一颗大红枣新郎用嘴叼住一半,另一半新娘子去咬,嘴唇挨嘴唇,时间不得少于五分钟,时间不达标,必须重来。那枣还必须一人吃掉一半,把枣核交给组织者。初金有摇着头说什么也不叼枣,几个哥们儿前推后拥他才勉勉强强把枣塞到嘴里。尚荷花无奈地咬住一半。她们两个人含着枣,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等着组织者数到三百个数时才算到点儿。她俩终于等到“下课”了,又是一阵掌声。
第三项:甜甜蜜蜜。要求:新郎嘴里含着白色糖块,新娘子嘴里含红色糖块,互相交换糖块的过程中,糖块不准出口,不得用手帮助,只能用嘴交换。最后经“评委”验收。
洞房突然响起不容的“声讨”,“不对,不对!初金有嘴里有两块糖,一红一白,重来,重来!”哈哈哈。嘻笑声一阵高过一阵。看来他们只得“委屈求糖”了,别无选择。
“合格了,合格了,验收合格了。”评委宣布。
以上只是简单的“测试”,还有“五关没过”,“六将没斩”。以后的一项比一项艰难,一项比一项粗俗。闹洞房的青年们觉得这样才是小偷做梦娶媳妇——贼高兴呢。
“老弟,以下的活动,凡是免掉一项我给大家唱一支歌,好不好?”尚荷花急中生智的说。她是没办法的办法,凭她的本事,她知道如何从容面对。用歌声庆祝自己的新婚之夜,更有意义。
“大家说行不行啊?行不行啊?”组织者伸长脖子问。“同意的鼓掌。”好啊,好啊,好啊!
青年们争先恐后的点歌《夫妻双双把家还》。尚荷花用手拉起了丈夫初金有,然后,说了几句连接词:“今天的酒喝不醉,今天的歌成双对,我们夫妻来合唱,唱上一段天仙配。”
“嘿——唱得好,有才华!”大拇指竖起一片。
唱一首《迟来的爱》!初金有赶忙挤个地方坐下了。他的心紧张得很,怕他们把妻子难住。连接词:“想要爱,说明白,不爱咱就咕得白,想爱不说耽误事,最后弄个白大白。青年朋友们切记以上的话,你们应该爱的时候,一定大胆地往前走,对吧?”
全场一阵哄笑。她的声音刚落,又有人提议唱一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连接词:“各位兄弟笑颜开,欢迎各位经常来,边喝酒来,边听歌,各个高兴乐开怀。”
哈哈哈,“唱是唱的,路边的野花可千万不能采!听见没有初哥?”一位帅哥警告初金有。
青年人大声喊着来一首《永远是朋友》。连接词:“今天来的有男朋友,女朋友,新朋友,老朋友,到了我家都是好朋友,真正的好朋友,永远是朋友。”尚荷花唱得字正腔圆,亲切感人,有的人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水。“各位兄弟姐妹:今天的夜色多美好,今晚这里多热闹,朋友欢聚情未了,心潮逐浪高!我将一首《难忘今宵》唱给大家好吗?”
“好——好——好啊!”全场给以掌声。知趣儿的青年们可能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首歌曲了,他们齐刷刷站起来,掌声不息。聪明的尚荷花用歌声为自己解了围,消除了尴尬和难堪。冰库里点蜡——洞(冻)房花烛夜,她巧妙地把闹洞房变成了联欢会。妙趣横生的闹法,歌唱家般的演唱,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
一天下来的尚荷花觉得头晕脑胀,身心疲惫。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觉得干涩。她们一夜无语,各自睡去。
尚荷花早早起床,同婆婆料理早餐。突然从外边闯进一个中年女人,头上冒着热汗,神情慌张。
“是你?是你呀!”尚荷花愣愣地站在那里。“快——快请坐王嫂。”她赶忙说道。
来者是她和徐国仲的介绍人王嫂。原来干净利落的她,今天显得衣冠不整,她嗓子里塞棉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我告诉你个坏消息!一个坏消息。”她很沉重地,“昨天晚上徐国仲自——自——自杀了。真的,真的!她神叨叨地说。她抻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了下话,但未遂,我给你捎个信儿。”她结结巴巴地总算说清楚了。王嫂报告的消息把尚荷花惊得神魂颠倒。“啊,啊!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她心跳到嗓子眼儿,她手中的饭碗、饭勺哗的一声落在地上,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镇静之后,她转念一想,这是不是什么圈套,是不是王佐断臂——苦肉计什么的。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介绍人王嫂。
“这事还能当笑话说?”王嫂一脸严肃。
“他——他——他现在咋样?”她急切地问。
“他在医院里。”
尚荷花犹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顿时泪水顺流而下。这才叫女驸马进洞房——喜的喜忧的忧。丈夫拉了她一下,她才微微地抬起头。她睁大眼睛望着初金有。善解人意的丈夫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着泪水,丈夫的眼里始终含着同情和理解……
“金有,你在不在意这事儿?”她眼里带着几分疑虑。
“我不在意的,因为你已经嫁给我了,不然你不会嫁给我的。昨天接亲的路上他拦车我都看到了。特别是你早已经给我解释过了。我知道若不是他妈‘别着’,你们早该成婚,恐怕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还能到我的名下吗?”初金有带着几分调侃的说。
尚荷花用手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对视半晌,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别看她们已经入了洞房,她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一个礼性的拥抱。尚荷花眼里又发出了——怎么办的问号。初金有看透了她的心思:“咱们俩买点东西看看他去,再顺便安慰安慰他。”初金有案子上砍骨头——干脆利索地说。
“那就谢谢了。”尚荷花心里敞亮了许多。对于这样心胸豁达、大度、包容、善解人意的丈夫,她自然感激不尽,也在她的心目中树立起了“光辉形象”。
夫妇二人气喘吁吁的走进了徐国仲的病房。双眼紧闭的徐国仲,远远地听见尚荷花的脚步声,扑棱一下,龇牙咧嘴地在床上坐起来,热泪涌动,挣扎着下床,试图与尚荷花握手?或是想拥抱就说不清了……爸爸扯住他的病服,严厉的说:“你不能动,快消停点,别抻开刀口可遭啦!”无奈的他两腿垂在床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没完没了。
尚荷花是月缺花残掉眼泪——触景生情。她也特别伤感,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才是武大郎爬墙头——上不上下不下呢。丈夫初金有眼睛也开始湿润。
徐国仲一双泪眼死死地盯着尚荷花,他如释重负,好像见到了“亲人”,见到了“恩人”,见到了久别的“爱人”。徐国仲的爸爸“嗨”了一声,“这不是吗?他那天第二次追赶你们的送亲车,我怎么拽都拽不住。他一直追出老远老远的,连个影也没抓着,他扫兴而归。回到供销社用刮胡子刀片,割颈自刎,两刀下去,多亏没割到正地方,要是碰上大动脉一刀就完了,还能活到现在呀。”老人眼泪汪汪的说不下去了。
“也算是牛尾巴拍住个苍蝇——赶得巧啊,多亏供销社的同志们及时发现,要不……哎,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他们呢。这不,你们看伤口缝了七八针呢。”他指了指儿子脖颈儿处。
尚荷花心疼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伤口上。眨巴着眼睛望了望丈夫。“我们来看看你,也想跟你说说,你不应该想不开,咱们之间的情份早已尽了。我们都说得明明白白,你不要存有丁点的幻想,更不要纠缠我。至于什么原因,还用重说吗?我已是嫁人的人了,‘活是初家的人,死了是初家的鬼’,以后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再说了,你这样的举动,不但伤害了自己身心,还会造成不良影响,对谁都是不利的。另外,我告诉你,我丈夫是个大度人。否则的话,如果斤斤计较,说三道四,我会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的,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啊!好像我向你承诺了什么,答应了什么。”
徐国仲一再点头。他是泥人的脸——面如土色。发出微弱的声音,“千——不怨,万——不怨,就怨我妈。”只见他包着白色绷带脖颈儿上的伤口处,一起一伏的颤动。他看了一眼爸爸,停止了下话。
“荷花呀,什么也别说了,你是个好姑娘,我永远称赞你。”国仲爸爸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初金有在一旁暗暗地为尚荷花竖起大拇指。他初次领教了她的能力,说话嘎嘎地,能说明,能道白,滴水不漏。佩服,佩服……“国仲,请你安心养病,祝你早日康复。”她们最后嘱咐道。徐国仲热泪滚动,很不情愿地招了招手。
夫妻双双把家还。初金有通过现场“观摩”,彻底地打消了疑虑,还一再表扬妻子“态度明朗,性格直爽。真是个好样的,好样的!”
丈夫的一番话,看来是对她的一种宽慰,一种信任,一种理解,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一种境界。反过来,她夸奖他是宇宙飞船上天——宽宏(红)大量(亮),胸襟豁达。
初金有脸上呈现出一种满足。
“金有,你放心,以后我不会理睬他的,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次是没办法的办法,咱要是不去看他,恐怕别人说咱不讲究,不义气,不仗义,是不?”
丈夫肯定地说:“是的,是的。咱们以后一定要安安心心,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创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小家庭,夫妻恩爱过百年那!哈哈哈。”夫妻之间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这是一次特殊的“探视”,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进一步增强了尚荷花与初金有他们夫妇之间的情感,也可以说,又进一步为以后的夫妻生活奠定了坚实的爱情基础。
尚荷花她们走后,徐国仲哭闹不止,几次试图冲出病房,被他爸爸强行制止。他回想起与尚荷花初恋的美好情景,那是碗底的豆子——历历(粒粒)在目。最后是飞机上的婚礼——空喜一场。她成为人妻,他伤情、伤感、伤心不已。
医生严肃地说:“你这样折腾下去,容易撕裂伤口,还得重新缝合。另外,过度悲伤,影响伤口愈合,手术容易失败,知道吗?”
徐国仲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但他的悲伤比那伤口更痛,更痛,他那心灵上的创伤仿佛永远不会愈合。嗨,时间是抹平心理创伤的良药。也只有靠时间去抹平了。这也可能是尚荷花所欣慰的。
他出院后,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后来听说,托人去了大庆市。
再后来听说,他一直单身未娶,始终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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