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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季久夏站在路边低头回复着消息,她眉头微蹙,神色凝重,眼眸中掠过一抹嫌恶。删除聊天框里的字,又重新编辑,眉角渐渐浮现一丝忧色。她以为顾琛这段时间会为了订婚的事焦头烂额,却不曾想这人居然还有心思无事生非。
【罗姨最近念叨你,有时间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仅一句话,便让她乱了分寸。
罗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她,更不会主动让她回去吃饭,这件事的背后,少不了顾琛在推波助澜。季久夏在想该怎么回复,身侧的衣角却被轻扯了几下。
“洗好了。”她看着身边的小人,许是在里面待得久,脸颊红红的。
周思康抬头盯着她看,“你在和男朋友聊天吗?我都站在这里很久了。”
身后的人听到他这句话,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
季久夏把手机放进口袋,她不想对周思康解释太多,笑着捏了下他的脸。
“走吧。”
周思康却摇摇头,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游乐场。
说是游乐场,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设施,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原本色彩斑斓的场地,已然退去了鲜活的颜色,变得萧条寂寥。
季久夏问道:“你想去玩儿?”
那双眼眸瞬间变得明亮,他隐隐的期待着,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季久夏不忍拒绝,抿了抿唇,又向清屿道:“我带他去那边玩一会儿,你如果有事的话……”
转念一想,她这么做,反倒有种卸磨杀驴的行径。
清屿轻启薄唇,漫不经心道:“一起吧。”
周思康开心的撒开腿就跑,两人并肩缓缓跟在他身后。
清屿向左侧了侧目光,放慢脚步,绕至她另一侧,恰逢此时,一辆摩托车行驶而来,与他擦肩而过。季久夏这才注意到两人转换了位置,此刻,她站在了马路内侧。
清屿抬眼,随口问:“最近怎么不见你骑那辆车了?”
听到他这么说,季久夏淡淡一笑,“最近?”
如果她没有记错,距离他们上次在便利店偶遇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在这段时间内,他没有回来过一趟,徐锦华以为他们私下有交际,前两天还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清屿离她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清屿自嘲似的笑了笑。
季久夏解释:“天冷了,我上班乘公交车。那车也有年头了,轮胎磨损的厉害,发动机总是打不着火,等有时间去修一下。”
话音刚落,她又问:“我记得,你是不是专门做这一行的?”
清屿闻声抬眸,“给你打八折。”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免费。”她开玩笑道。
街边有商贩摆摊卖板栗,路过时,周遭弥漫着浓郁的清甜香,季久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细微的动作被身旁的人尽收眼底。
清屿停下脚步,道:“等我一下。”
她微微一愣,便看到他三两步走了过去。
季久夏见他与老板交谈,又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付账。老板笑眯眯的朝她看了过来,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把装好的板栗递了过去,清屿只是轻笑。
“聊什么,这么开心。”季久夏随口问。
清屿似笑非笑的模样,“老板说,要把你哄开心。”
他的声音低沉,就那样飘飘然传入耳中。想来老板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依照往日清屿的处事方式,他是不会开口去解释。
季久夏把脸埋在围巾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浅浅的看着他,深谙的眼眸中多了些探究和和怀疑。
那一瞬间,季久夏仿佛从来没有了解面前的男人。她明显的感觉到清屿从一开始是带有目的的接近她,可让她不明白的是,她这样的人在西城无权无势,又住着最便宜的房子,他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他像是一个谜,却又让她无意识的想要靠近。
季久夏把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关节处似是受过伤,有着不太明显的红肿,皮肤粗糙,带有一层薄茧,不像是从事汽修工作造成的。
“看什么呢?”清屿道,“不喜欢。”
季久夏:“没有。”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接过那袋板栗,牛皮纸袋底部隐隐发烫。
周思康坐在旋转木马上笑着和她打招呼。
季久夏从袋子里面拿出一个,垂目剥着板栗,她指甲剪的很短,用不上力,一颗栗子剥了很久。清屿动作自然的从她手中拿了过去。
这一幕被周思康看到,抬手指着他,小小的眼神中暗藏着警告。
内心的波动压迫着理智,纵使她不了解面前的男人,可她还是想要忍不住的靠近。
一阵北风迎面吹来,思绪一刹那短路。
季久夏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犹豫了几秒钟,“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徐阿姨前两天还在念叨你,店里的生意那么忙?”
清屿把剥好的板栗递给她,又从袋子里面抓了一些。他垂着眼眸,似是在审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眼底晦涩不明。
“不忙。”他坦言道,“在处理一些其他事。”
他言语坦荡,说话时却故意留了半分。
“其他事?”季久夏把重点放在了他的后半句上。
清屿一笑,“你很感兴趣?”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清屿却很认真的回答,“我们店和穆氏集团有合作。”
季久夏就那样看着他,脸上神情不可置信,她倏地笑了。
“你在同我开玩笑?”她语气中尽是揶揄,“是我知道的那个穆氏?”
季久夏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和穆笙之间有合作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清屿目光微动,“你不信?”
季久夏转头看向他,认真道:“不信。”
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对他这样迷一样的人保留怀疑的态度。
清屿垂下眼眸浅浅的望着她,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两个成年人在互相极力的拉扯,谁也不愿在这场暗斗中率先放下防备。视线在空中交汇,周遭的事物仿佛都变得宁静。
风停了,旋转木马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周思康跳下木马,朝他们跑了过来。他挤在他们中间,察觉到氛围不太对。
“你们吵架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以前,他妈和那个人之间也经常这样。
季久夏把板栗放他手中,“你这小脑袋瓜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把清屿手中剥好的板栗塞进嘴里,味道软糯香甜,他眯着眼睛,笑着说:“装的是板栗。”
小人蹦蹦跳跳的往回走。
清屿轻轻扣住了她右手手腕,掌心似有重物落下。
清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低缓,目光极深,“给你留的。”
季久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像是被定住。
手指间还留有一丝丝的余温,随后又被风带走。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起风了,回去吧。”
清屿淡淡留下一句话。
季久夏回神,右手心中是两颗剥好的板栗。
她看着他缓缓走远的背影,内心晦涩。
/
周思康走的那天西城下了场小雨。
小家伙一路上也不说话,侧头一直看向窗外。女人在车内用平川话不停的向她道谢,她偷偷给她塞过几次钱,被季久夏拒绝。
清屿从车内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似乎心情有些低沉。
车子停在火车站广场附近的停车场,几人撑着伞走到检票口。女人拿着身份证去一旁排队取票,周思康不停的偷偷看着她,季久夏笑笑没有说话。
当他再次视线投过来时,她道:“怎么,舍不得啊。”
周思康鼻腔发酸,“我这次真走了。”
“嗯。”她淡淡道。
他把背上的书包取了下来,塞她怀里,“给你。”
里面是他偷偷攒下的钱,季久夏知道这些钱对他是多么重要,这几天,他走哪都背着,只怕被人偷抢了去。
她浅浅叹了口气,把书包重新替他背上,“这是你的东西,好好收着,火车上人多复杂,晚上睡觉时把书包藏好了。”
他摇头,语气坚定,“你帮了我这么多,一码归一码,这些钱肯定不够,等我长大了,一定挣钱还给你。”
季久夏轻笑,转身对清屿道,“我去那边买几瓶水。”
她的衣角被雨水打湿,清屿拿起伞,“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季久夏从他手中接过雨伞,“还是我去吧。”
周思康看着她走远后,背着身子悄悄擦了擦眼泪。
清屿嗤笑,“哭了?”
这句话惹得他不开心,气呼呼转身看着他。
“还不承认?”清屿继续道。
周思康抱着手,学他的模样,开口,“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稚嫩的童声浅带着威胁,清屿忽然笑了。
“秘密?”他挑了挑眉。
“你喜欢她。”周思康语气笃定。
身后路过的行人收起雨伞,溅起的雨滴落在他的额角上,微凉。
清屿站直了身体,舌尖顶了下后槽牙,他垂眸,一双轻佻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暗色,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思康继续道,“这几天我都看出来了,你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暴力倾向,你在赌场里面做的也都是违法的事……”
看着他越来越冷的脸,周思康抿着嘴不敢再说。
清屿冷眼看着他,“这些话,你都告诉她了?”
他摇摇头,“当然没有。”
清屿盯着远处的便利店,“我会处理好一切,但需要点时间。”
“她人很好。”周思康又重复一遍,“她真的很好。”
“我知道。” 他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思康打量着他,“你不会伤害她的,对吧,更不会对她拳打脚踢。”
那天晚上的事给他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现在对他仍有偏见。他现在要离开西城,对他说的这些话也是料定他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清屿绷着脸,走到他面前。
周思康被他吓一跳,眼神怯怯的往后挪。
“你刚才不是挺有胆子的?”清屿看着他道。
“你……别乱来啊。”周思康被他吓得说话打着颤。
清屿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郑重向他承诺。
“不会。”
周思康紧张的抓紧了书包的肩带,听到他说这句话后,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清屿笑了声。
恰逢此时,季久夏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清屿向后退了一步,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给你买了些吃的,拿着。”她递了过去,周思康却抿着嘴扭头不接。
“我不要。”
季久夏被他的表情逗笑,“拿着,你妈已经取好票了。等到了平川,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他偷偷抽了下鼻子,女人摸了下他的脸,又弯腰再次向他们道谢。她的脸上有几道不明显的伤疤,大约是被家暴所致。
季久夏心底倏然酸涩,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别离,沉重的失落感萦绕在心头,压抑着喘不上气,她强忍着情绪,和他道了声再见。
周思康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再期盼着什么。
“不和他告个别?”清屿站在她身侧,沉声道。
季久夏浅浅的看向他。
清屿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轻抬下颌,“还没有走远。”
她紧握着伞,掌心湿漉漉的,风很大,从指缝间穿过,像是结了层细薄的碎冰。眼睫垂落,敛去眼眸深处的情绪。
她顿了顿,转身撑开伞走进雨中。
没有丝毫留恋。
季久夏刚走出不远,意识到身旁的人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望了过去,看到清屿依旧站在原地,他双手揣进上衣的口袋,身后人来人往。
眼前仿佛打开了一帧电影画面,身后的人流步履匆匆,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说不清道不明,细雨中夹杂的雾气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季久夏把雨伞举高了一些,轻歪了下头示意。
清屿走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伞。
他们并肩穿过火车站的广场,等红绿灯时,她问:“是不是觉得我挺凉薄的。”
有人骑着电瓶车从他身边经过,清屿下意识的向右边靠近了些。
“不觉得。”
他的回答果断,直接,不带一丝犹豫。
季久夏愣了一下,眼神微动,淡淡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清屿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撑着雨伞的手腕悄悄向她的方向倾斜。
“上高中那年,我爸去世了,是场车祸。得知他离开的消息后,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等梦醒后,他还在。可那终究不是梦,我妈哭着骂我冷血自私,没过多久,她拿着我爸的赔偿金嫁给了另一个人。”
清屿侧眸,目光沉了下来。
“小孩儿很听话,有着超出同龄人稳重,和他相处的这几天,我挺开心的。可是我害怕,害怕投入太多的感情,等到分别的那一刻,无法抽离。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离别,是他的第一课。”
清屿偏了偏头,眼中藏着微不可查的痛,她很倔强,倔强到不愿向任何人抛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又倔强的让人心疼。
“季久夏。”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伞沿的细雨,绵柔轻和,“现在,你在难过。”
被人看透了心事,她心头倏然一震,错愕的看着他。
清屿眸色深深,“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比如我。”
路边有车辆行驶,经过低凹的水洼,飞溅起水花向四周扩散。肩膀处陡然落下一道力,他动作很快,转身挡在她面前时留下一片残影。
藏在口袋的手指紧攥着,她屏着呼吸,慢慢抬头看向他,耳边似是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那一刻,她看到了蝴蝶,在炙热的阳光下,煽动着彩色翅膀,落在墙角一株枯草前,一瞬间,便开出了花。
风裹挟着细雨落在他的肩头,红灯闪烁,继而变绿。
行人从他们身侧经过,季久夏很想拭去滴落在他眉骨的雨水。她抬起手,扶着雨伞向他的方向轻挪了几分。
“衣服湿了。”
清屿随意扫了一眼,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季久夏眼角的笑意很淡,“走吧,绿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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