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机场永远上演着相同的故事，离别，拥吻，眼泪，或者爱恋，不同的主角，走走回回，说不尽世事沧桑，演不尽人间苍凉。梓晴盯着十指缠绕的双手，幸福的笑。在微小的空间里，人和人有那么多次擦身而过，而此刻能和他紧紧相握，又该是修了多少年的缘？隔天两人便离开哈尔滨，梓晴很是奇怪从上飞机到现在，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的第六感异常准确，心底也就莫名的不安起来。明晃晃的大厅依旧拥挤，终于看见母亲等待在出口，试着赶紧松开牵着的手，韩少廷却不肯放开，坏笑着说怕什么。
　　看着两个人自然交握的手，一直不肯放开，关欣慈是有些欣慰的。年少的感情总是能那么肆无忌惮的甜蜜，简简单单，也不用管其他。面前的年轻人依然诚恳得体地跟自己打着招呼，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左手塞满了包包和行李箱，右手却死不放开梓晴的手，五官深刻，眼神却难得的干净有神。每次看见这个孩子，她总是能想起某个人模糊的轮廓，在一片昏黄的背景里，只剩下遗忘的失落。有些神似的气质，不得已让她记起二十岁那年的荒唐岁月，那时柳絮一样的感情，风一吹，也就散了，并不是还爱着那个人，而是怀念当时如歌的青春。
　　不远处统一着装的黑衣男子向韩少廷走来，他抱歉地向梓晴和她母亲笑笑，也不理身后的三四人，硬是自己一个人提着所有行李将她们送进出租车才离开。最后有些无奈的甩了甩手，深深的勒迹清晰可见，顾梓晴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在哈尔滨买了多少东西。一头钻进车里，才看见母亲冷冰冰的脸，相互都不说话，也就干脆闭目养神了。最后还是听到她问道：“刚刚那个是她母亲？”看来早就知道自己是哪个航班，领着一行人在机场候着，要是以前，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自己的母亲，一反常态，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离婚的缘故。他还是无所谓的答道：“嗯。我见过她父母了，妈，我会让她跟我一起去美国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坚决无比，历经这么多，原有的犹豫也就全然不见了。自从那次她在阳朔落水，他就明白，自己是离不开梓晴了。舍不得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舍不得她受伤，舍不得放她一个人走，也就准备这次回来再正式告诉她。
　　韩母不再说话，只是呆望着窗外，不知所谓。即使隔了那么远，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那个存活于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如今却出现在自己面前，毫无预兆，那张线条柔软的脸一如当初。二十多年的时间，她还是没能淡然面对，像蛇在疯狂纠缠般，心也被一点一点噬咬。韩穆天藏起来的那个人，这么多年，第二次恍然出现。北方的那个城市，位于中心地带的那栋老房子还没有拆，即使房价已经飙升了不知多少倍，即使几十年都没有一个人住过，即使历经了火灾，它依然高昂着头矗在一大片钢筋水泥的高楼中间。她知道那是韩穆天心中的圣地，他和关欣慈的爱情被冻结在那栋老房子里，谁也没有办法进入，就算她和他私奔，就算她和他偷着户口本去登记结婚，就算她花了已是一生的时间，他还是藏着她，一直都不曾忘记。可是，秦怡发现自己真的恨不起来，毕竟，她也曾那么对不起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年华，偏偏延续到彼此下一代，世界真的很小。想起少廷和那个女孩，胸口便一阵剧痛，不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直直伸进记忆深处。
　　韩少廷看着身旁的母亲脸色煞白，双手捂着胸口，立刻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在开足暖气的车厢里竟然透心的凉。心底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对司机说道：“快，去医院。”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没有看过母亲生病了，他眼里的母亲，要么强悍的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要么潇洒着周旋于不同的男人，而此刻，却虚弱的靠在窗边。愧疚一丝丝蔓延，像隔了很久，他用极轻的语调说道：“妈，不舒服就靠在我肩上，医院马上就到。”看到母亲安心的依靠着自己，嘴角泛起虚弱的淡笑，韩少廷忽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正长大了，已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反倒是颠倒过来，母亲逐渐变老，需要他在身边照顾了。时间在走，所谓的怨恨和不解，也都慢慢挥发，直至不见。
　　医院是通篇的白，站在特定的病床前，看见母亲终于缓缓闭上眼睡去，韩少廷轻身退出，有些惊愕的看见久未谋面的父亲出现在门外。依旧是甚为疲倦的脸，左手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完全不似平常商场上的那个韩穆天，有些犹豫着问道：“你妈，没事吧？”给了父亲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就是血糖太低了。”说完便看见父亲转身离开，语调又恢复平常，不带一丝感情：“我赶着去机场，好好照顾你妈。”韩少廷实在不解，分明是担心的神情，分明急急忙忙从机场往医院赶，为什么就偏偏要离婚。“爸，你们，非要离婚吗？”总算是说出这句话，只见前方的人微微一顿，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少廷，不管怎么样，一周后，记得来参加我婚礼，对了，劝你妈签字。”之后便匆匆离开。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韩少廷心底尽是疑问。原来，还只是韩氏董事长的强硬作风，不管发生什么事，任谁劝都没有用。
　　那次短暂的住院只维持了一个晚上，母亲便吵着要回家。韩少廷拗不过，也就请了假在家陪着她。跟梓晴说了母亲的事，她破天荒的说了句乖，末了甚至发了顾氏自制煲汤秘方过来，要他做给母亲喝。为了家里的事，一直都紧绷着脸，也只有顾梓晴能让韩少廷真心的笑了，照着她说的，他也就真的在厨房里闹腾着。如今的母亲，已经不再是那个秦董事了，父亲决绝的走掉，他近乎神奇的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亲手教他书法的妈妈。
　　家里的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从来不沾这些琐事的公子哥，此时正对着手机自言自语，砧板上一大堆食材。
　　历经一个小时的失败过后，韩少廷终于承认自己不行，摸出手机给梓晴打电话：“丫头，我还是不会做，你亲自到我家来教我吧。”他能想到此刻梓晴正在抿着嘴巴思考，这样没有征兆的见家长，终是需要仔细想想的。韩少廷自己都认为有些仓促，只是没有原由的就说出来了，母亲慢慢的在变，自私的想到此时梓晴能过来的话，她伶牙俐齿善解人意的性格应该更能讨母亲喜欢，他从心底认为母亲能接受梓晴。
　　“那你等我。”梓晴憋足了气，好不容易才说出来，换上紫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件加绒的大衣，顺便搭了一条白色的长围巾。化了极淡的妆，手也不由得颤抖，大致收拾好过后对着镜子深呼吸。不管怎么说都是第一次正式见他的家人，免不得心里七上八下。韩少廷穿着单薄的衬衣在路口等她，便加快了脚步迎上去，梓晴本能的死死握住他的手问道：“就你妈，你爸不在吧？”韩少廷伸手揉了揉她散开的头发点了点头。这个丫头该是紧张得不行了吧，现在就像牛皮糖一样紧紧缠着他，刻意把脑袋藏到自己身后，神经兮兮的四处打量着厨房。
　　不知怎的，韩少廷特别喜欢看梓晴忙碌的样子，系着褐色的围裙，拿着菜刀劈里啪啦的一阵忙活，那些对于他像天书一样难的蔬菜干货在她手中竟也能变神奇。他想，等到以后他们结婚，也就是这个样子吧，虽然平淡，却也浑然不觉无趣。跨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梓晴的肩上，贴上她的脸颊，又是不知名的洗发水香味，不是很浓，偶尔窜进鼻子一点点。韩少廷看着她转过头迅速靠近的脸，蜻蜓点水般轻轻吻上自己的唇，不禁笑得更甚了，双手还是扣在她腰间不肯放开，头却凑过去，一个劲的说不够不够。
　　门口轻咳一声，梓晴迅速掰开环在腰间的手，狼狈着说道：“阿姨好。”很是无语这样的见面，就像第一次在哈尔滨一样尴尬，梓晴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差，心虚地抬起头看了看韩母，即使是生病，依然可以柔弱得楚楚可人。“顾小姐，你母亲教你对付男人都要这么主动么？”完全是陈述的语气，不带一丝怒气，说得极为得体，梓晴却听得心寒，呆滞在原地，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手却突然被韩少廷抓起，整个人被护在他身后，听着他微怒地解释着什么，也不晓得再说什么，最后整个人被韩少推进出租车里。梓晴低着头对他说对不起搞砸了，韩少廷一把抱着她说笨蛋。原来，有那样的怀抱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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