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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鬼在册
一个温客行,一个周子舒,一个伤了五脏六腑,一个左手手骨尽碎。
谦鸣头疼的看着这两个病患:“跟强盗打了一架?哪来的强盗这么本事?这话你们也就骗骗成岭,连龙老先生都不信!这会儿是看你们两个凄惨,等你们两个好些,龙老先生作为长辈,不逼问你们才怪!你们啊,还是好好想想别的借口吧!是叶白衣干的吧?嘿,这个老……先生也太不讲究了吧,哪有对晚辈下手这么重的!”谦鸣一边给周子舒固定胳膊,一边碎碎念:“你们两个也是,打不过就跑回来啊!这里被龙老先生改造得跟铜墙铁壁一般,难道就不能挡那叶白衣一时三刻?而且还有我呢!我武功招式是不行,但是把叶白衣按到地上,绝没问题!我那个时候就该跟着你们去……诶!这下好了,又多一伤员!周兄,你剩下那四颗钉子的治疗时间,又得推迟了!”
谦鸣听到屏风对面传来一声轻笑,立时提高了声音:“还有你!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吗!?这个节骨眼受伤,要是有仇人找上门来……甚至,干脆有人号令天下群雄讨伐于你,你要怎么办?指望着你的那些手下,还是指望着这一屋子老弱病残?我看你平时挺狡猾的呀,怎么对上叶白衣就这么实诚呢?!”
温客行叹了口气:“小道长,我便是同叶白衣耍心眼儿,我也不见得能逃得过呀!那个老怪物,武功已至臻境,我和阿絮联手也没在他手上走过十招。”
谦鸣手上顿了顿,想到叶白衣先天之功,又想到他频频作死的行径,抬眼又看到周子舒的惨状,深深叹了口气:“叶白衣怎么说?既然放了你们回来,他这是不再追究了的意思?还是下次一并清算的意思?”
两人一阵沉默。
谦鸣为了防止成岭和龙老先生突然过来,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在周边布下了神识,这会儿神识被触动了,谦鸣便不待两人回答,岔开了话题:“说起要做道场的事儿,我要下山去准备一下。我在山脚下的这个小镇逛过,这里东西备办不齐,我估计得走一趟清水镇。你们这几天便把要供奉的先人的牌位准备好,等我回来了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师父,道长,这盆药汤也熬好了,要给师叔加吗?”成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盆走了进来。
“还要加?再加我可就熟了!”温客行赶忙拒绝。
“你伤得重,身子虚,自然要多加些热水。嘶!”周子舒不客气地笑话道,接着便觉得手臂一痛。
谦鸣嫌弃道:“你又好到哪去?成岭,去给你师叔加药水!还有桌上那一盘,拿去磨成粉末,再熬一盆汤药过来。”
“好。”成岭本来正凑在他师父身边,关心师父的伤势,听到谦鸣的使唤,乖乖端药出去了。
等成岭走远,谦鸣叹了口气:“我说,成岭你们打算怎么办?”
闻言,两个人都看向她。谦鸣继续说:“成岭是那个镜,镜,镜湖山庄的遗孤,他们家是被鬼谷屠戮满门的对吧?至少明面上看上去,这事跟鬼谷有关。现在恐怕满江湖都知道鬼谷的那些事儿了。我在山脚下都能听到十大恶鬼的名字和你这个鬼谷谷主的大名。成岭那孩子只是乖,又不是真傻,下几趟山,温公子的身份,你们恐怕就瞒不住了。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两个人沉默起来。温客行长叹一声:“我不想再对成岭撒谎了。”周子舒问道:“老温,你实话告诉我,镜湖山庄那场案子是你做的吗?”
温客行急忙辩解:“不是!但成岭家破人亡,确实与我有关。春天的时候,江湖上遍地流传着一阙歌谣,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这首歌谣的下半阙,是我命人放出去的。”
谦鸣接道:“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温客行道:“是。这半阙是出自我手。因为我知道,一旦自己散播下这颗怀疑的种子,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所有觊觎武库之人,都会像苍蝇见血一样盯上五湖盟。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武库明明是一群人的决定,到了该承担后果的时候,五姓兄弟在哪儿?我爹爹为了维护他们,至死对武库的秘密守口如瓶。可他们却置身事外!当我全家被逐出神医谷,被整个江湖追杀猎捕的时候,他们在哪儿?!”
温客行情绪有些失控,谦鸣赶忙放下周子舒,跑到屏风后面,给温客行扎了几针。温客行的内伤本来就颇重,刚才气血上涌,又伤及了经脉,谦鸣的针一扎完,温客行便呕出一口黑血,被谦鸣眼疾手快的拿帕子接住了。
周子舒也顾不得手臂的伤痛,赶忙跑了进来,却被谦鸣拦住:“看看可以,不许碰水,也不许碰温客行。”谦鸣把帕子扔进火盆里,背对着温客行问道:“你就说吧,成岭他们家的人是不是你亲自动手杀的?”
“不是。”
“那是你亲自下的命令吗?”
温客行情绪有些低落:“也不是。”
谦鸣点点头:“那行,还算有转圜的余地。”
谦鸣拉着周子舒出了屏风,将他的手臂用木板固定好,掉在脖子上:“我出去一会儿,你们两个聊吧。不过,周兄,你不许去碰他的药汤啊!”
谦鸣嘱咐完,便出了药庐,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师兄弟。
谦鸣走到晾晒草药的院子,一边翻动着簸箕上的草药,一边思考:“成岭那儿,终归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要让温公子和成岭和解,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好能让他们与故去的亲人见上一面。正好可以乘着这一次办道场,做些手脚。”
“小道长。”
谦鸣回头一看,便见龙雀稳稳当当的向她走来:“龙老先生。”
谦鸣见龙雀宛如常人,心情好了些:“龙老先生,您恢复的不错。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了。”
“多亏了这义肢。老头子我要感谢道长你啊!”
谦鸣笑着摆了摆手:“作为一个医者,能帮到您,我便很高兴。龙老先生,这里太阳大,晒人,您还是到阴凉的地方去坐着吧。”
“诶,”龙雀摆了摆手:“我都不见天日十多年了,晒晒太阳是福气。小道长,他们两个还好吧?”
谦鸣的笑容小了一点:“还行,没大碍,就是需要时间慢慢休养。”
龙雀点点头,叹了口气:“子舒和客行都是有分寸好孩子,他们既然说是强盗,那我便当真的是强盗,别的我也不好过问。只是作为长辈,看到他们伤成这样,我虽不问,却难免心中焦虑啊!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将子舒和客行伤成这样。”
谦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着开口:“老先生,您不必担忧,以后啊,我会保护他们的,不会让他们再伤成这样了。”
龙雀愣了愣,失笑道:“小道长,老头子谢谢您有这份心。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他们两个大小伙子若还要你来保护,我秦兄弟,甄兄弟他们,怕是要气活过来,撵着他们满山的揍啊!”
谦鸣笑着看了看药庐的方向:“他们两个,算是我到人……下山来真正交上的朋友。我以前在师门里,每日见的除了师父,便是师兄们、师姐们,日子过得清幽,却什么都不懂。周兄和温公子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所以啊!作为朋友的立场,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两个的!当年秦先生不顾江湖纷扰,千里驰援甄先生一家,以全朋友之义。我……一定让他们两个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龙雀长叹一声,眼眶微湿:“子舒和客行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是福气。”他抹了抹眼泪,换了个话题:“小道长,我有个事情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谦鸣拉过小凳子,扶着龙雀坐下:“老先生请说。”
“如今,四季山庄的修缮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我边寻思着自己还能做点别的什么事吗?之前同道长您聊过,我在机关术方面有了许多新的想法。这世间啊,没有长盛不衰的门派,但公输班的大名却被传颂千年,盖因天下木工之术,皆传自于鲁班。所谓传承,不应当拘于门派之见,当传于民间,让更多的人学会,这样才是真正的传承不绝!我当年会认同容兄弟的思想,想来便是我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那时想得不如如今通透。”
谦鸣点点头,又摇摇头:“龙老先生,您能有将龙渊阁技艺传于民间的想法,确实是高义。但龙渊阁的技术,大多是人偶造化之术,战争中的攻城器械之术,以及一些用于防御的和攻击的,杀伤力极强的机关术。这些恐怕并不适合在民间流传。”
龙雀点点头:“所以我这些时日琢磨呀,龙渊阁有哪些东西可以教给普通人?我日后又应当往哪些方向研究,才能造化万民呢?龙渊阁还有建筑之术,我当年就是凭借建筑之术改造的武库,这个可以教。还有这假肢,”龙雀敲了敲自己的腿:“您说过,这个技术可以教给别人。”谦鸣点点头。龙雀继续说:“光这一项,就可以救许多人啦!您之前不是还说到,用水车和风车作为动力,可以灌溉农田,也可以为一些劳作艰苦的工作提供人力以外的动力。我这些时日啊,做了些研究,造了模型,我觉得没问题!便想着去周边找找地方,看能不能建起一架水车来。如果能够办成,我便将这水车之术教导出去,一定能够帮助许多农作之人,解决水源灌溉的问题!这个事情恐怕还要请道长您来帮我。”
谦鸣一口答应下来:“这附近不是有一个不思归,旁边就是瀑布吗?其下必有水潭,这第一架水车呀,就可以建在那儿。我们可以招一些工人,修建水车,也可以凭借他们之口,将此事宣扬出去。”
龙雀点点头,又说:“我打算在山下开一个小小的铺子,专门教授这些用于生活的机关术,您觉得呢?”
谦鸣愣了愣,旋即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龙老先生您的这个想法确实没错。但授业之事,好比要建成一个学堂,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这个得从长计议。我看老先生您还是先研究水车的事吧!授业的事儿,我帮您想想。”
龙雀点了点头,又同谦鸣闲聊了几句,便回屋中继续研究水车去了。
谦鸣脸色一沉,自言自语道:“不行,得想个法子,让龙老先生和成岭这段时间都别下山去。道场,赶紧把道场办了!再这样下去,提心吊胆的。”
谦鸣行动力惊人,当天便辞别了众人,去了清水镇,够齐了道场要用的工具和材料。
待到天黑,谦鸣布下祭坛,点上纸钱元宝,唤出之前打过交道的黑无常。
那黑无常闻见纸钱元宝的香气,应召而来,极为客气的向着谦鸣打招呼:“小的遵上仙法旨而来,不知上仙有何吩咐?”说罢,眼馋的看了看祭坛上的元宝。
谦鸣将那些纸钱元宝统统推进黑无常的怀里,又拿出一堆没烧的堆在祭坛上,这才笑着开口:“确实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上仙请讲。但凡是小的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寻常事罢了。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鬼谷谷主温客行、镜湖剑派遗孤张成岭、龙渊阁阁主龙雀,这四个人已故的亲友中,哪些尚未投胎转世?”
“这简单。”黑无常松了口气,手一挥,一本通体漆黑的册子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不多时,他便报道:“四季山庄周子舒,其父周某某,其师父秦怀章,其老师某大儒,其师弟秦九霄,并十余位四季山庄门徒,尚未投胎。鬼谷温客行,其父甄如玉,其母谷妙妙,其师姑岳凤儿,其师姑父容炫,尚未投胎。还有一位特殊一些,神医谷老谷主甄某,温客行是不认他这师祖的,但其父母是认这师父的。镜湖剑派张成岭,其父母,兄二人,皆未投胎转世。龙渊阁龙雀,其妻未转世。”
谦鸣点点头:“我应他们的要求,打算办一场天师道场,告慰亡灵。届时,劳烦你放他们回人间一趟,我自有厚礼相酬!”说着谦鸣掏出一味香丸在黑无常面前晃了晃,在对方垂涎欲滴的神色中将香丸收入袖中。
“这、这是……”黑无常瞪大鬼眼,直勾勾地盯着谦鸣的袖子。
“降真香,含有功德的降真香。只要你把这些亡魂带来到场,这枚降真香丸就是你的了。我另还许你许多香烛纸钱。这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儿,只是要带出来的人有些多,你恐怕得找些帮手。一应的费用我都承担了,还另给你报酬。”
黑无常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偏过头,不敢再去看谦鸣的袖子:“上仙,这样好的买卖,我自然是想做。只是得请上仙宽限些时日。”
谦鸣眉头一挑:“你什么意思?人做事确实需要时间,但鬼做事还需要时间吗?”
黑无常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是这样的,上仙。这些时日,有一位从上界来的真君常驻在我们地府,好像在查什么东西。大王没有告诉我们这位真君的来历,只是叮嘱我们,这位真君刚正不阿,极恶如仇,叫我们这段时间都不要犯了规矩。上仙所求之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换在平时,我便应承了,但是最近嘛,小的却没这个胆量。”
“上界来的真君?这不过是一方小世界,怎会有真君降临?”谦鸣皱着眉问:“你不知道他的名号,可知他的长相?”
“小的位卑,未曾见过那位真君的圣颜,也没有听说过这位真君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降临的。哦,我想起来了,我听秦广王殿下说过,这是一位出生阐教的真君。”
谦鸣脸色难看了些,冷哼一声,吓得那黑无常一抖,怀里抱着的金元宝都漏出几个。
“阐教的人,真君封号,怕是天庭的人吧?罢了,我无意与他起冲突,既然如此,便晚些再做这事。你可知,那人何时离开?”谦鸣不甚高兴地问。
“约摸一月之后,便是开天大会,那位真君不走也得走啊!”黑无常谄媚地说。
“那便一月后吧。”谦鸣与黑无常道别,收拾好东西,回四季山庄。
两日后,谦鸣回返,跟周子舒等人商议:“周兄提议在年前,为逝去的各位亲朋故友办一场道场,我已经应承下来了。想来大家也知道了这件事。牌位准备好了吗?”众人皆点头。
“既然是为各位亲故所做的道场,咱们就心诚些,做足三十日,恰好是年前。这三十日呢,有些规矩我就先跟大家说一下,我做的是天师道场,不像佛家道场那样规矩繁琐,不需要沐浴斋戒,只有一点,这三十日内,不可随意离开道场的范围。”谦鸣说完,与温周二人视线一触即离。
成岭对这些事不了解,见师父,师叔不反对,便乖乖的点头答应。而龙雀有些疑惑地问:“办道场,还有这样的规矩吗?”谦鸣好声好气地回答:“龙老先生,这是我们观中办道场的规矩。您放心,我们上清观是有真本事的,做的道场都非常灵验。”龙雀想一想,觉着也没什么,便答应下来。
谦鸣借口要给温客行和周子舒二人把脉,三人一同回了药庐。进到屋中,谦鸣自袖中掏出一本书扔给温客行:“这群鬼册已经流传到清水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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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雀其实是很关心周子舒和温客行的,他不好直接去逼问两个才受伤的晚辈,所以来谦鸣这儿旁敲侧击,结果被谦鸣一句,我以后不会让他们受伤,堵了回去。谦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会跟龙雀说他们两个受伤的事情真相。所以龙雀就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