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

　　吃过晚饭后，沈栖便想回家了，但沈振则说多聊一会儿再走。
　　沈栖没办法，这里不是城市，这么晚了，早就没有公交车了。
　　大人在庭院里聊天，沈栖不想参与其中，就依靠在门柱旁和许梧黯聊天。
　　许梧黯这个时间还在刷习题，一天下来就没有停下过，沈栖是真的佩服他的意志力。
　　Shenqi：许梧黯，凭你的成绩，重点大学应该随你挑吧，你想考哪所？
　　姓许的木头：随便，都可以。
　　沈栖有些不解，他这么聪明，对未来没有清晰的规划吗？
　　她正想调侃一下许梧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哭闹声。
　　沈栖抬起头看过去，声音是从里屋传来的，好像是堂姐家的小孩睡醒了，正在哭闹。
　　她看向小院，想找寻堂姐的身影，却发现她不在。院子里的大人似乎也没听到小孩的哭闹声。沈栖不想去打断他们说话，不想被一群人注视。
　　她走进屋子，准备先进去查看一下情况。
　　走进里屋，哭声越发响亮。小孩睡在婴儿床里，双手紧握拳头，哭声一声比一声大。
　　沈栖皱了皱眉，走近查看情况，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尿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孩：“宝宝乖，乖……”
　　小孩的哭声有所收敛，但还是没有停下来。
　　沈栖正想着该怎么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跟老太太的视线撞上。
　　只见老太太微微一愣，立马加快步子朝她走来。走过沈栖身边时，老太太还伸手推了她一把：“让开，离轩轩远一点。”
　　沈栖被推了一把，一下没站稳，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这时，沈意也赶到了：“怎么了？是不是轩轩醒了？”
　　说完，她快步走到床边，抱起婴儿床里的婴儿哄起来。
　　“你跑哪里去了？小孩哭这么大声你也听不见。”老太太不满地责怪道。
　　沈意说：“我刚刚上洗手间去了，没事，孩子就是饿了。”
　　老太太说：“我是让你看好孩子，别让不三不四的人靠近轩轩。”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沈意神色有些尴尬：“奶奶，你说什么呢？”
　　沈栖抬眼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也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神色，直言道：“你可要看好轩轩，远离一些人。”
　　沈栖冷笑一声。
　　她的奶奶这些年年纪越大，说话也越来越直白，有什么话都不暗着说了，都是当面讲出来。
　　沈意抱着孩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太太：“我在奶奶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老太太没有搭理她。
　　沈栖无视沈意递过来的眼色，继续道：“您从我小的时候就厌恶我。现在您又不允许我靠近堂姐家的小孩，在您眼里我就真的那么不祥吗？”
　　老太太终于把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你弟弟被你害死这个教训还不够吗？你还要祸害多少人？”
　　“我害死的吗？”沈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弟弟是因为心脏病离开的。谁都不想的！出事后，我和奶奶你，还有其他家人都很痛苦，但你不应该把这些痛苦全部加倍转移到我身上，我也是人，也是你的孙女！”
　　“孙女？你配吗？如果不是你这个祸害，你弟弟好端端的会死吗？”沈老太太被气着了，她大概也没想到沈栖会反驳她，“如果不是你过生日那天非要缠着你爸妈陪你去郊外野餐，你弟弟也不会因为突发心脏病来不及就医而去世。你当年走失说不定就是天意！老天爷都觉得你留在我们家是一个祸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老太太恶毒的诅咒沈栖不是没有听过，多年后，这些骂名，沈栖已经不想去沉默地背负了。
　　沈栖吸了吸鼻子，憋住眼泪，继续反驳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走失奶奶你还不清楚吗？！走失后，你为了照顾弟弟懒得来寻我，又害怕这件事被我爸妈知道没有及时告诉他们，一直拖到了晚上，你没办法才把我走丢的事情说出来。害得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被……”
　　再次想到自己童年时候经历的那一场噩耗，沈栖就害怕的浑身颤抖。
　　当年沈栖的奶奶听信算命先生的谗言，在陈淑礼快临产的时候背着沈振则和陈淑礼将沈栖带到隔壁市的亲戚家，想将沈栖放在那边住几个月远离陈淑礼和还未出生的沈康。亲戚家在县城里，沈栖被带到一个陌生环境心里一直很不安，一直跟在奶奶身后。她的奶奶从小就没有牵过她，嫌弃她是一个女孩。所以就算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她也没牵沈栖，而是让沈栖在她身后跟着。
　　县城当天正好有个赶集，大街上人来人往。沈栖跟在身后一刻也不敢分神。可哪怕她已经很努力的跟着了，但还是抵不过集市上的人太多，她一个没注意就被人潮冲散，等她再度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奶奶的身影。
　　面对拥挤的人流，她心里生出恐惧。她拼命的喊着“奶奶”，但声音却被集市上的要喝声和聊天声盖住。
　　她想起爸妈跟她说过如果跟家人走丢了就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但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怕奶奶回来找不到她，就找了一处空地坐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她也没有等到奶奶来找她。
　　见周围的摊位已经空了，人也走光了，沈栖见状开始着急，边哭边想找派出所报警。但这个县城对她来说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沿着街道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派出所，而且自己也越走越远。身边的房屋越来越少，偶有一些行人经过她本想上去寻求帮助但都因为对方讲着一口方言声音大而急，把她吓的不敢上前。
　　她不再继续往前走，县城的郊区还有不少流浪的动物，天色越来越暗，耳边渐渐响起犬吠和猫叫。流浪猫的叫声在空无一人的环境里仿佛婴儿的啼哭，听的人浑身发颤。
　　沈栖感到害怕，找了一处路灯蹲下。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耳边的狗吠声和猫叫声不断，但却再也没有一个行人经过也没有车子开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道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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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执声音越来越大，屋外的大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沈振则进屋后，见此情形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老太太捂着胸口，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沈栖：“老二，你看看你家的宝贝女儿！”
　　沈振看向沈栖。
　　老太太说：“我早就说过，你家女儿就是一个祸水，当年我让你把她送走，你非不让，现在她翅膀硬了，就开始报复我们了。”
　　沈振则赶紧过去抱住老太太，语气有些急：“妈！你怎么又说这些话？”
　　老太太说：“真是造孽啊！我们一家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祸水，害死自己的弟弟不说还想来气死我。”
　　沈栖仰着头，把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又忍了回去。
　　在沈振则和沈老太太拉扯间，沈栖跑了出去。
　　她听到身后传来沈振则的叫喊声，但她没有回头，她一刻都不想停留，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来到了马路边，周围很暗，路边的几盏路灯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沈栖蹲在一棵树下，蹲下的瞬间，她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擦了又擦，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抹了一把眼泪，定睛一看，是许梧黯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许梧黯的声音：“沈栖，我想问你……”
　　“许梧黯。”沈栖带着哭腔喊了他的名字。
　　许梧黯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栖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哭着问：“你还能来接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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