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修卡还没来得及反应，莉塔却丝毫没有给他时间，甫一落地便开始狂奔。
　　“上次分明没有那么多人，黑玫瑰这次真是杀红了眼。”莉塔边跑边说，“你最近最好也别回家，我怕殃及池鱼黑玫瑰也会对你不利。”

　　“不会的。”修卡回答说，“黑玫瑰目前不会杀了我。”
　　“你怎么知道？你别主观臆断，黑玫瑰其人最是难测。既然知道了你和我走得近，势必也不想留你。”
　　修卡沉吟片刻，目光直直对上莉塔的眼睛，四目相对间，莉塔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笃定。
　　只听那人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这里有她的把柄。”
　　莉塔眨眨眼。
　　修卡续上自己的话音:“记忆可以篡改，同样也可以恢复。既然她用了某种手段消除了我的记忆，证明我的记忆里有足以威胁她的东西。”
　　“是这个理。”莉塔点点头。
　　“如果她真的无所忌惮，那么早在我公然宣布离开组织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

　　话说到这份上，任是谁都明白了。
　　修卡没有继续说，莉塔也就一点头。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荒郊野岭甩掉了追兵，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修卡趁机提起:“那个金发女人……您觉得她可信吗？”
　　莉塔还没反应过来:“哪个？”
　　修卡不知道从何讲起:“她说她叫卢娃达。”
　　莉塔终于想起来:“她啊……”
　　莉塔拍拍身上的灰，皱了皱眉，双手环抱胸前:“我不好说，我现在没有办法判断她是敌是友，她似乎拥有精神系的特能，能够读心，倘若是敌，那么接近她对我们有害无利。”

　　修卡沉默。
　　局势动荡，各方势力暗潮涌动，斯曼克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已经行将就木，一边黑玫瑰野心勃勃，甚至公然挑衅，一边又多出个卢娃达让人费心。更何况边界的暴/乱刚刚结束……
　　乱。
　　非常的乱。
　　莉塔想。

　　两人沉默良久，默契地不看彼此，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良久，修卡说:“莉塔，我觉得我们可以暂时相信卢娃达。”
　　莉塔看向修卡。
　　修卡续上自己的话音:“第一，目前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独自行动，迟早是死路一条，您被革了公主的名号，在圣殿里没有了话语权；同时黑玫瑰又对我们赶尽杀绝，再加之您的伤……”
　　“有理，第二呢？”
　　“第二，正如您所说，卢娃达有读心的能力，又神出鬼没，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内心想法通通被她看在眼里，她有我们的把柄，如果她想背刺，我们恐怕早已丧命。所以我觉得，我们暂时可以投靠她们。”
　　“你说的也是，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话音刚落，一位金发女子便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卢娃达。
　　女人依旧是身着破烂，她捋了捋头发，似乎是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她慢慢开口道:“你们终于想通了，加入我们的组织，是现下两位最好的选择了。接下来，我会帮助二位躲过风云，然后一同为国家共和奋斗。”
　　“如果二位不嫌弃，可以到我家喝一口热水，浅扫这几日的疲惫。”
　　莉塔和修卡对视一眼，卢娃达已经迈开步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跟上她。

　　、
　　卢娃达为他们递上热水，请他们落座，自己找了个破布椅子坐下。
　　莉塔这才开始审视这间屋子:非常的小，非常的破，这种类型的房子并非圣殿批准过的，早期是偷渡人造的小避难所，几年前斯曼克就下令严查，见一拆一，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卢娃达知道莉塔在想什么，忽然开口道:“我这小房子的确破陋，不过仗着我有精神系的能力才能残喘至今。”
　　莉塔想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

　　“好了，我们现在来说正事。”卢娃达抿了一口水，“黑玫瑰追杀的是你们两个，即便你们手里有黑玫瑰的把柄，她这次下的是杀手。黑玫瑰是一条疯狗，急了也会跳墙。阿维诺斯到处是她的人，我们最好尽快出城。”
　　“这当然是最好的，我们这几日一直躲避追杀，累得筋疲力尽——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做好规划？”修卡道。
　　卢娃达点头:“当然，我希望二位跟我去我们组织的总部，拉蒂城。今晚黑玫瑰的人会遍布在阿维诺斯的每个角落寻找你们的踪迹，所以我们必须赶在这之前离开。”
　　“现在没有吗？”莉塔问。
　　“没有。”卢娃达说，“刚才追你们的人跟丢后就回了地下城，黑玫瑰大发雷霆，正在训话。”
　　“你这都知道？”莉塔惊道。
　　“土壤告诉我的，就在脚下。”
　　修卡插话道:“我记得拉蒂是边界的一个小城市？”
　　卢娃达答:“是的，我们组织的前身是边界的凄苦公民。斯曼克对我们不闻不问，为了保证阿维诺斯的安全不拿边界公民当人看……”卢娃达说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莉塔叹了口气——是了，在莉塔小的时候，还没有出色的骑士能够抵挡刑魔的攻击，斯曼克的治理方法就是把边界的底层公民扔给刑魔做食物，边界血染，惨无人道。
　　“好吧，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莉塔说。
　　“稍等，组织正在为你们重新做身份。”卢娃达倒是不紧不慢。
　　她手指轻轻叩着铁皮杯壁，大约过了不过三个数的功夫，一个铁傀儡从门里撞进来，给卢娃达递上两个信封。卢娃达接过信封，伸手在铁傀儡的手臂上用力一扣，傀儡瞬间分崩离析，变成了一堆没有用的铁片，吸附在中间一块石头大小的磁铁上，远处看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傀儡。
　　莉塔对这种工艺啧啧称奇，要知道，在圣殿那么多年，她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东西。

　　卢娃达打开信封，分别递给莉塔和修卡，又扔给他们一人一套乞丐装。两人摇身一变，从在逃要犯变成了平平无奇小乞丐。三个人走着摇摇晃晃的步子，顺利出了城。
　　出了阿维诺斯界，就是瓦达城。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城市，本来这里的人以农业为生，经济水平很落后，但由于这里是出首都的必经之路，近两年也慢慢好了起来。

　　三人往前走了几百米，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斯坦维先对着卢娃达行了个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铁片递给她。
　　莉塔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愣神地开口道:“斯坦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这个组织的人？”
　　斯坦维闻言又向莉塔行了个礼，这才答到:“莉塔殿下，我是科威尔组织的一员，我出身瓦达城，生活艰苦，早年体会过斯曼克的暴/政，是议会长科威尔培育了我，我能在圣殿潜伏，也是他的功劳……”
　　“咳……”卢娃达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细说。
　　卢娃达把斯坦维递给她的铁片放在方才的磁铁上，一瞬间铁片开始运动逐渐变成一辆车的形状，只是车头上有一个圆筒，好似一个烟囱的样子。磁铁在车子的正中间悬浮着，整辆车看起来异常高级。车子的大小刚好容纳四个人，卢娃达示意大家上车。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碳粉倒入圆筒，又掏出一根火柴，火柴的头受潮了，卢娃达划了好几十下才点亮了火苗。她将火柴也扔进了圆筒中。
　　圆筒中轻微响了一声爆破的声音，车子旋即启动，斯坦维又拿出一个铁片放在磁铁上，车子瞬间开动，朝着拉蒂城的方向去，消失在瓦达城一望无际的田野尽头。

　　、
　　黑玫瑰在训完下属之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拿出密码箱里的一小瓶药，不管不顾地灌了下去。
　　她长舒一口气，随即感觉头昏脑涨，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画面，画面中的男人女人都在哭嚎，血液染红了花田里的玫瑰，在月光下显出黑色……至此，黑玫瑰，罪恶之花就诞生了。
　　黑玫瑰倏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摸脑门摸到了一手的汗。她烦躁地以手为拳捶墙，锤到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她却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脸，从冰箱里拿出一条绷带，上面赫然还淌着血，她连看也没看，漠然将它缠到自己手上。

　　夜幕降临，阿维诺斯城里无数黑乌鸦倾巢而飞，一队又一队穿着夜行衣的人游走在大街小巷，甚至地下都涌动着黑色的人流，万籁俱寂，又异常热烈。

　　、
　　斯曼克垂目看着这封印着黑玫瑰印章的信，陷入了沉思。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他和这个女人合作是否是与虎谋皮，这个女人的心思他根本看不透。可是事情坏就坏在他是个凡人，看不透任何人，圣殿的大臣和骑士似乎都对他的国家虎视眈眈，指不定哪天就造反杀了他。
　　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他盯着黑玫瑰的那行字“出兵搜找莉塔”出了神，半晌终于闭上了眼睛，似是妥协。重甲薄裘的摩擦声回荡在夜空里，让人牙酸的嘶鸣声划破夜空。
　　乌云终于掩起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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