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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生
21.『尾生』
不管怎么样,新学期了,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除非来了大地震或大火灾之类让余高变得只剩一片废墟的大灾害;然后我想,应该也是不可能,我们应该还是会被安置在几顶大大的防灾帐篷里面,在更为艰苦的条件下继续听着根本没人真心想听的数学课或历史课。这种时候可能还会有电视台来为条件艰苦而又坚持学习的我们拍摄特别节目,彰显优秀学子们为何会被称为优秀;按照余高的脾性,应该还会要求我们在防灾帐篷里面为到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们表演二十四式太极拳,以彰显这里的优秀学子们都是传统文化的优秀接班人,然后春晖就会跳出来,对着摄像机用他自认为最威严的表情说:“同学们,你们要学会感受太极拳的韵味,不仅是一种身体的锻炼,也可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修炼。”
也就还是上课,也就还是下课,也就还是回到照例的2511宿舍。宿舍里照例是三个胡说八道的同屋。刚开学的时候,住在隔壁的甘地给我们送来了几张他们那儿多出来的泡沫塑料地垫,我们稀稀拉拉地铺了半屋,方便不上床的时候直接席地坐着,鞋子就脱在门口,乱乱的一堆。杜闻劝我要懂得向前看,即使是在余高这么小的地方,也绝对还有很多比魏辰更美丽的姑娘们等着我去体验,魏辰也没什么好的,他早就说过了,魏辰又不漂亮,比丁倩或杨沁差得远了,就是白,所以显得有气质;刘川说没必要难过,现在这个年纪谈的恋爱九成九都是要分手的,只要提早知道这一点,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波澜,就好像他和他著名的那个前女友一样,在分手之后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相认过;甘地说他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是他可以借我抄最近的所有数学作业,让我减少一些烦恼与困惑,每天只消吃和睡,很快就会回复成平常那个擅长胡说八道的小混蛋;沈列说就得分,还是分了好,单身没有人管着,没有人在乎你的一举一动,自由自在,多好;杨凯没说什么,只是喊我这礼拜放假随他和他亲爱的女友徐灿一起去万宝顶层的餐厅吃炭烧牛蛙,让我开心一点;余灏完全没有说话,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最后,宿管阿姨以警察扫黄或缉赌的力道踹开我们宿舍的大门,以深夜串寝和大声讲话为理由,扣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宿舍德育分;第二天女班长恶狠狠地盯着我们让我们解释,我说,副班主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在联系口技与多重影分身之术,未来可以当一个口技艺人或是忍者,也属于是崇高的理想,罚我一个就行了,跟他们狗屁关系都没有。
魏辰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旁边,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C号楼四楼C401教室的高二十三班,但好像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在意。我也很想不在意,但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心里的冲动,跑去问了丁倩。
“她转去学理了。她本来理科就很好,想学文科但也一直没学的比理科更好,来了文科班也是一样,本来上个学期就想转了。”丁倩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然后接着说,“本来就是因为你留在文科班的,现在你们分了,转走也很正常。”
“她在哪个班?”
“三班。”
三班在A号教学楼的四楼,与我所在的高二十三班只相隔一条走廊,不过却是最远的两端。我立刻冲到三班的门口,往里面看,完全没有看到魏辰,上课铃又好死不死地响了,我只好作罢,回到教室,又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长得实在丑陋,数学这门学科实在是令人费解,我实在是没有心思,身边实在是一张无人打理的空桌,这课没法听,我决定开小差。从桌子里随便摸了摸,有新买的稿纸和墨水,我随便拿出来一张开始写。
魏辰:
你好啊。
距离你和我说分开,也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也算不上长,但还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我向来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有些话,便是不会,估计也不能再有什么机会和你说了,本想将他们写下来吧,写下来了,未来说不定你还有多少茫茫的机会可以看到。但又是会觉得,写有什么意思呢?还是想当面说给你听。
很大程度上,我并没有给过你多少良好的印象,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可能直到现在我写的这封信,也并非你所想看见的。但总是有不得不写的理由的,就当我是有不得不写的理由吧。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我会在操场的主席台下面,如果你会来,那么我会等着你;如果你不会来,那么我也会等着你。
关翎
不知怎得,手中的笔自动写出了一封收件人是魏辰的信,但我没有制止它,就这样信马由缰。我写的飞快,笔尖几乎没有离开过纸面。信很快就写好了,我把它装进一只小小的信封里,信封就立刻变得肿胀,就仿佛和魏辰在万宝拥抱后我肿胀的心脏。我立马就托杜闻去把信送给魏辰,托完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傻逼。杜闻回来以后和我说,收了,收了,我一说是你给的,她立马就收了。
不管怎么样,晚自习第一节下课还是到了。我今天没有站在操场的另一端,等待晚风将几缕细腻的发丝送到我的脸上;我就站在主席台的下面,所有经过这里去到操场的优秀学子,我都看的一清二楚。黑夜永远如约而至,我看到形形色色在夜色的映衬下黑的仿佛乌鸦一般的优秀学子在我的身边川流不息,但我不想去管他们,我专心等魏辰。
用杭州话说,在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一个很坦的人,坦的意思就是很少着急。我看了看表,十五分钟的下课已经过了五分钟了,我开始有点着急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来了,然后我决定再等一会。
我看到徐灿和杨凯走过了我的身边。他们两个没有看见我,不然应该会过来和我礼貌地打个招呼。徐灿和杨凯在一起时的表情与跟我在图书馆看书的表情完全不一样,显得有些真正意义上的幸福。杨凯低着头看着徐灿,说几句话,然后和徐灿一起,笑。很久很久以后我依然觉得这两个人与贾宝玉和林黛玉没有任何本质分别。我看见他们两个行走在一群和乌鸦一样黑压压的优秀学子中,好像有一点柔和的光线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我看不真切。我看了看表,下课的十五分钟已经过了八分钟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来了,然后我决定再等一会。
我看到刘川和余灏走过了我的身旁。刘川看见了我,然后走上来和我说话;余灏也看见了我,但他假装没有看到。刘川很早就知道余灏给我写信的那件事情,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和我一样,和余灏也一样。刘川迎着我过来,问我在这里干嘛。我说我来呼吸新鲜空气呀,教室里太闷,太热,人多二氧化碳也多,差点中暑或者窒息,出来透透气;新鲜空气好呀,闻多了血管通畅。然后刘川点了点头,好像有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也没说话,拉着余灏继续去散步了。我看了看表,下课的十五分钟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来了,然后我决定再等一会。
我看到司南走过了我的身旁,他白衣白鞋,月光像雾气一样笼罩在他的身上,我看着司南,就能感到心旷神怡。司南也看见了我,他走到我的身边,问:
“你在等谁?”
“谁也没有等,我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教室里太闷,太热,人多二氧化碳也多,差点中暑或者窒息,出来透透气;新鲜空气好呀,闻多了血管通畅。”
“你在等谁?”
“谁也没有等,我出来看星星。你抬头看看月亮边上的那个,是什么星啊,真亮。”
“你在等谁?”
“魏辰。我想我应该等不到她,但是我想等。”
“好,希望你等到她,希望你等到她。时候不早了,我要回班里了,对了,上次写的歌词很棒,等歌的小样出来了,第一个给你听。”
司南很快就消失了,被他吸引而去的月光就再次变得明亮。四周的各色优秀学子开始往回走。我看了看表,十五分钟的下课已经过了十二分钟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来了,然后我决定再等一会。
四周的人群已经因为稀疏而开始显得透明,让我能毫不费力地看到整座操场,上课铃很快就响了,比平常响的更久更悠扬,风筝一样,小雨一样。我看了看表,十五分钟的下课已经过了十六分钟了,我想,她不会来的。
然后我决定再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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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