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锦玥出了内堂，等了等没有见到谢虞，便按照指示去了朝露园。
　　朝露园名字起得风雅，陈设却极为简易，一路行来，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唯有这朝露园院落干净利落，只有一间凉亭，外面围着一片花海，与四周格格不入，明摆着是招待来客的。
　　锦玥有些犹豫地看着头顶烫金的“朝露园”三个大字，准备出去再找找是不是还有别的。
　　“姑娘留步！”
　　锦玥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朝她小跑过来。
　　“请问，您是张管事吗？”锦玥谨慎道。
　　那男人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是我是我，姑娘不必客气，三公子交代过今日可能会带回一个姑娘，叫我在这儿等着，结果后厨突然来了事，我就走开了一会儿，谁知险些误了正事，姑娘见谅、见谅。”
　　锦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三公子让您等一个姑娘？您确定是我吗？我是他新招的弟子。”
　　那男人笑了起来：“当然是你，三公子从来不会说错话，他说一个姑娘就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绝对不用担心认错。哎呀，说了半天，快进来坐坐吧。”
　　盛情难却，锦玥琢磨了下这一路，应当也不会出错，便顺从着张管事的指示进了屋。
　　进了屋，张管事让锦玥坐下，然后自己转身给锦玥倒了杯茶，推到了她面前：“这一路，一定渴了吧，来喝口茶吧。”
　　锦玥一下子站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师父招进来学习的，师父还说现在正缺人伺候，我怎么能让管事您给我倒茶。”
　　张管事笑了，同她道：“姑娘怎么称呼？”
　　“……胭脂。”
　　“胭脂姑娘还是别同我称‘您’了吧，沈三公子虽然有礼，却不是拘礼之人，再说了，姑娘就算是弟子也是这院子里的主人，受这杯茶是应该的，况且，三公子这些年过得着实不易，姑娘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子，若是……”
　　“……”锦玥觉得更惶恐了。
　　张管事顿了顿，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便接着道：“若是待姑娘长大，说不定能在沈家大展宏图，张某更要尊重姑娘了。”
　　“……”可以看出，张管事是个淳朴善良直率的人。
　　“那便……多谢管事了。”
　　锦玥在张管事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喝了整整一杯茶后，询问道：“管事，不知道我的食宿怎么安排的？”
　　一听这话，张管事忙从老父亲的角色中惊醒过来，领着锦玥去看她的住处。
　　锦玥的住处是个单间，这让她有些惊讶，张管事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三公子自从从西域回来后便喜静了，辞掉了一帮丫鬟小厮，如今侍女只有两三个，也就平时端个茶倒个水，主要是负责打理花草院落，便住得宽敞了一些，就是可能要麻烦姑娘很多事情要自己做了。”
　　喜静？那倒好，省了一堆麻烦。锦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毕竟魔胆的事或许还要用着沈清策，锦玥一边铺床，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父在西域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同澄海国起了冲突，被关了几个月，家主和二公子本以为他回不来了，没想到还真叫三公子逃回来了。”
　　“他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这问题便不指望能问出答案了。
　　“这……”张管事犹豫了下，“这我就不大清楚了，若是姑娘实在想知道，三公子或许还记得一些。”
　　锦玥打了个哈哈，道：“我就随口一说，惹师父不快的事，我怎么会好奇呢。”
　　张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同锦玥讲朝露园的习惯和陈设。
　　朝露园看着不大，走起来却挺费体力，也对，朝露园再朴素也是沈家家宅的一部分，又怎么会小。
　　锦玥跟着张管事，听他介绍各个房间是干什么的，三公子什么时候会来，还给她介绍了下那两个侍女，一溜下来，还真就忙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
　　“我记得师父说晚饭前他会回来。”
　　张管事看了看天色，一拍脑门，赶紧拉着锦玥去了偏厅。
　　锦玥一进门，正看见沈清策在屋内等她。
　　“……师父。”她没想到沈清策也在，那她还能吃吗，是不是师徒不能一桌吃饭？她要不要去厨房拿点吃的回房吃？
　　沈清策无论何时都戴着半张面具，连吃饭也不例外，见了锦玥，他的唇扬了起来，他自然地伸了伸手掌，指了一个位置：“来吃饭吧，学习的事一会儿再说。”
　　“……”锦玥只好乖乖坐了下来，其实她觉得还是自己端着饭菜一个人去吃更自在。
　　“上菜吧。”沈清策对旁边的侍女说了一声，锦玥这才发现，原来他刚刚是在等她。
　　饭菜上得差不多了便吃了起来，两人之间沉默得只能听见下筷子的声音。
　　沈清策自是不知道张管事同她说了自己喜静，看她一言不发，还以为她是拘谨，又看自己刚才怕她紧张指的位置有点远，觉得她可能不好意思夹这边的菜，便站起来从自己这边夹了点菜到锦玥的碗里。
　　“……”锦玥觉得有些诚惶诚恐，拜师第一天就让师父给徒弟夹菜，这是个什么路数，赶忙举起碗：“谢谢师父！”
　　沈清策确实很细心，但再细心的人也很难明白刚刚认识之人的需求，比如锦玥，虽然她有些不自在，但不自在到连菜都不敢夹就不是她的风格了。
　　“不必客气，你想吃什么夹就好了。”
　　“谢谢……好。”
　　虽然气氛有些不自在，锦玥的食量却也没辜负这桌好菜，看来张管事今日忙着交代的后厨之事没白费。
　　放了碗筷，锦玥跟着沈清策出了偏厅。
　　厅外是漫天星斗，沈清策顿了顿，带着她进了书房，转身关了门，然后点了盏灯，自己走到桌前坐下，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锦玥有些懊恼，这人动作快得像是本能一样，让她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虽然她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他，自己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但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想从沈清策这里找到头绪。
　　“胭脂……对吧，你不用不好意思，这边我也不会经常回，该指点的我会指点你。”
　　烛火之下，沈清策的眼睛显得格外温暖诚恳，跟那纹饰复杂、材质冰凉的面具对比起来格外鲜明，好像一片冰河守护着一汪永世不冻的神泉，此时这两潭神泉就这么认真平静地望着她，好像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任何差距。
　　锦玥是要完成任务的，自然不希望经年累月看不见他，但他不回这边她也没必要着急，慢慢来总有机会去到他身边，只有离他出入的地点更近才能离魔胆越来越近。
　　于是听了这话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而是干脆地答好。
　　“张管事应该跟你说了吃早饭的时间吧，朝露园吃早饭向来比较早，你今日不要睡太晚，明日吃完早饭，我带你学习一下制毒。”
　　“好。”
　　“我不在这边的时候，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找张管事，他人很好也很周全。”
　　那确实周全……
　　锦玥点了点头，应该还有一件事，他怎么还不交代？
　　沈清策跟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见她一直不说话，只好问道：“怎么了？”
　　“师父，我听张管事说……朝露园里人不多，而且今日师父说自己受伤不方便，我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现在受了伤，徒儿理应孝顺师长，平时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
　　沈清策耳朵红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二哥体质有些特殊，能闻出一些常人闻不到的味道。”
　　怎么突然扯到沈清岚了？
　　锦玥愣了一秒，突然反应了过来，如果今天沈清策没把她要过来，估计她就要被沈清岚带走再好好折磨一番了，什么丫鬟不如徒弟贴心都是他为了救人找的托词！
　　难怪他伤势未愈就去了内堂，难怪他破天荒收了个徒弟，难怪张管事说他交代了今日要来个姑娘……
　　沈清策见她神色便知她是懂了他的意思，同时也确定了她果然是那天撞见沈清岚干那档子事的人。
　　“伤都是内伤，还是得靠自己注意，你既然是来做弟子的，专心学习就好。”
　　沈清策朝她笑了下，那么重的内伤在他眼里竟然好像轻描淡写一般，这真的是生死簿里温和易碎的沈家三公子吗？温和是温和，善良是善良，但锦玥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这种违和又不是沈清岚那种表里不一，而是明明哪里都对得上偏偏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好了，你去休息吧，别忘了要早起，我看会儿书也要睡了，如果你真想孝敬师父……今天风有点凉，出门帮我把门关上。”
　　沈清策说话的态度是很和缓的，不管他在说什么，都有一种用心在说话的感觉，很容易把别人带跑偏，锦玥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只好顺从地出去并关上了门。
　　关了门，锦玥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听到了几声刻意压低又撕心裂肺的咳声。
　　这就对了，怎么可能有人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一点都不咳嗽，从吃晚饭开始她就觉得他喝茶的次数多得奇怪。
　　锦玥歪着身子斜靠在墙上，挑了挑眉，还说她拘谨，也不知道是谁在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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