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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锦来了
陶清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摸着冰冷的床侧呆坐了片刻,便唤来悦芒,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也离开了王府。
他不在这几天,秋楚倒是把院子里的花打理得很好,不过此时已是深秋,只有几株金黄的晚金桂还开着,未免冷清了些。
“呀,公子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也不多待两天?”秋楚听见声响就转身朝他走来,面上是难掩的喜色。
陶清染暗自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在王府住下来吧。”随即引得秋楚挠着脑袋笑了两声。
“对了,我不在这几天,可有人来探访?”他简单地扫视了院子一周,问道。
秋楚:“公子放心好了,没有人来,一切正常。”
“一个人都没有?”
秋楚想了想,才说:“倒也不是,来了两拨送东西的侍人,我没让他们进来。”
“嗯。”陶清染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他只走了几天,但若是真的什么人都没来,那也太奇怪了。
正想着,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哈,我还说早点来呢,原来公子都已经到了。”
三人寻声向后转去,见一个人斜躺在身后的树干上,此人身着一身白衣,面容姣好,不是谷柒又是谁,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在这儿有一会儿了。
秋楚当即不高兴地教训道:“谷柒?你坐在树上干什么?”
“他不是谷柒。”陶清染淡然地开口。
“公子好眼力!”那人嘴边荡起一圈笑意,起身手臂一撑就利落地从树上下来了。
倒不是眼力的问题,关键是感觉,这人虽然一身打扮跟谷柒一样,就连面容都如出一辙,要是就站在那,任谁也看不出分别来,可偏偏他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谷柒一身白衣如高岭之花,清冷得不可一世;而这个人笑得一脸娇艳,愣是把那一身白衣穿出了一股子媚态来,尤其是刚才躺下去的姿势。
悦芒皱着眉,满脸的嫌弃,“你能不能别顶着我的脸做出这种姿势?”
“什么你的脸,这是我家坊主的脸。”这人一手摸着面颊,沾沾自喜的样子。倒是惹得悦芒咬紧了一边的后槽牙,一副想揍人的神情。
陶清染:“所以,你到底是……”谷柒此时此刻应当不在京都,而且很显然这个人悦芒是认识的。
这人大方地抬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颇为清秀的脸,道:“在下青书,公子在红月坊见过的。”
“哦。”陶清染有印象的,当时祁老给他取心头血的时候,他还在旁边帮过忙,不过没一会儿就被祁老赶了出去,“是阿盛派你来的?”
青书愣了愣,倒是秋楚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掩着嘴偷笑。
青书:“也可以这么说,我是只听命于我家坊主的,但是裕王殿下是坊主的主子,所以多数时候殿下的话我也是听的。”他停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两声,说:“青书的武功虽不及坊主,但我还有其他擅长的,一定能帮得上公子。”
悦芒听见这话,黑着脸挡在两人中间,嫌弃地说:“快滚吧你,离公子远点!”
青书“嘁”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当真走了,秋楚也说公子刚回来要好好补补身子,钻进了厨房,原地剩下陶清染和悦芒两人。
他才不解地询问道:“怎么了?”这两个人关系好像不太好啊。
悦芒盯着青书的背影道:“公子以后还是少与他来往吧,会把你带坏的。”
“怎么说?”
悦芒:“他呀,从小就在青楼长大,脑子里不少歪门邪道,以公子的身份真不能跟他深交。”
陶清染疑惑道:“青楼?不是很多年前就改制了吗?”
“公子有所不知”悦芒收回了目光,道:“禹州城是个偏远的地方,那里的青楼改制得最晚,青书之前就是那儿的花魁,后来辗转才来的京都。”
那座青楼的老鸨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把他的青楼开的绘声绘色,如日中天,为了满足客人的兴趣,各种花样层出不穷,青书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妓子。
本来来这种地方的女人就只是图个快活,尝个鲜,玩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里面的男子也没有哪个会当真,可他不仅当了真,还偷偷生下了青书。
老鸨很生气,要把青书卖给人贩子,是他以命相求才把孩子留了下来,但可惜的是他的身子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没过几年就过世了。
他死后,青书一直待在楼里做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老鸨瞧出了这是一个美人胚子,便一心把他培养成了下一界的花魁。
可还没干两年,迫于官府和朝廷的压迫,这座青楼最终还是迎来了改制,变成了新的红月坊,老鸨遣散了楼里的所有人,于是青书才几经辗转来到京都,遵循父亲的遗愿,找他的母亲。
午膳后,秋楚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他清点,把他带到了书房,陶清染看见有好几个箱子堆着,应该是才搬过来不久的。
“这些是什么?”
秋楚解释道:“公子,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了,这些是前两天宫人送来的帝……前帝师府的遗物。”
在听见“遗物”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的难过,他说:“遗物?发生什么事了吗?”帝师府里哪还有什么遗物?
秋楚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陛下下令,要将前帝师府改成书院,所以户部的人就又清查了一遍,这些是不能归入国库的私物。”
陶清染喉间一阵苦涩,他沉默了一会,将原主的情绪压了下去,道:“哦,书院啊……”
“公子,您也别太伤心了。”秋楚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陛下传话说,您可以时常回去看看的。”
陶清染:“我没有很伤心,毕竟这个结果,母亲应该也是愿意看到的。”
是啊,陶覃这个人从小就是块读书的料,小时候只是耳濡目染了几年就能形成自己的见解,得到先帝的赏识,并且一举高中,“未行冠礼,先拜帝师”。她这一生自书院始,又以书院结尾,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说到底,还是她陶覃没有后台,若是有戚家一半的底蕴,上官惠想要扳倒她都要费些心思,哪能随便一个理由就糊弄了过去。
只是可惜了那陶贵君,明明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却误惹尘埃,恋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家破人亡,到最后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没人知道。
他曾一舞倾人城,也曾一眼误终生啊……
秋楚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秋楚就怕您又伤心过度,把身子拖垮了。”
“不会的。”陶清染一边说着,一边清点着几个箱子里的物品,都是些衣服、鞋子什么的,还有几个杯子,他拿起一个首饰盒。
打开一看,顿时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原主父亲的面容,这些发饰、手镯都是他常戴的。这位前帝师夫人出身于一个小县城的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平素不喜华丽铺张,偏爱淡雅,跟陶覃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盒子里一个白色的流苏步摇吸引了陶清染的目光,“嗯?这个步摇以前倒是没见父亲戴过。”
他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整个步摇算是比较小巧,钗身呈金色,缀了一朵白色的牡丹,两片叶子的点翠也是白色的,末尾一颗珍珠,下面坠了一条不长的白色流苏,清雅而不失韵味。
秋楚也过来看了看,道:“我好像听府里的一个嬷娘提起过。”
陶清染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以前夫人身边有三个陪嫁小侍,在您满周岁的时候,夫人给他们每个人准备了一件首饰,原本只是图个热闹,可却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小侍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好像叫白什么来着,我忘了,嬷娘说是他偷了夫人的东西,害怕被怪罪才逃了去 ,不过夫人倒是没说什么,还把他的那份一直留着,应该就是这个步摇了吧。”
他思索了片刻,道:“那他当真是偷了父亲的东西吗?”
秋楚挠着脑袋说:“秋楚那个时候还没进府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应该是真的吧,不然好好的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陶清染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把步摇放了回去,合上盖子,都是些陈年往事,听听也就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东西毕竟是原主父亲的遗物,得好生收着。
第二天,陶清染惊奇地在院子里发现了几株红豆,虽然生得稀拉了些,但是豆粒饱满,色泽也好看,想不到这个季节了,红豆竟然还没有萎下去,这样想着,他便准备采一些回去放着。
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陶贵君日子过得清闲呀。”
他回头一看,来人是白锦,一身华丽的宫装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身旁是有些手忙脚乱的秋楚,显然是没拦住,陶清染微微向他点了点头,秋楚便会意地退了下去。
这个白锦,当时自己一罐鸡汤害得他被禁了足,又失了宠,想必今天是来讨教的,不过他前脚才回来,白锦后脚就来了,会不会太巧了些。
但他面上还是故作笑意,道:“什么风把锦贵人吹来了,我这冷宫太过萧瑟,怕是招待不了贵人。”言下之意,他并不欢迎。
白锦“呵”了一声,道:“这里也没有旁人,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
陶清染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那我能不能跟你说声滚?
“前些日子你设计让我触了陛下的龙颜,被禁了半月的足,我原本想,这委屈不能我一个人就这么咽了,也得让贵君好好体验一番。”白锦弯下身子伸手拨弄着其中一株晚金桂,话说的漫不经心,而后嘴角一斜,继续道:“不过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陶清染本来不耐烦地等着他的下文,但听见白锦后面的话,就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他说的事莫非是……
白锦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兜着圈地说道:“我什么性子想必贵君也清楚得很,这后宫里到处都有我的眼线,所以……”他的视线离开了花,起身看着陶清染道:“冷宫里有多少人,贵君又是何时不在的,我都一清二楚。”
陶清染皱了眉,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什么意思?”
自打白锦进宫以来,就总是明里暗里地和原主较劲,所以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清楚他最喜欢在各个宫殿布置安插眼线。
白锦对上他警惕的眼神,故作无辜,道:“贵君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得到了些情报,又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贵君这么些天到底去了哪呢?”
他偏过头假意思索,道:“让我来猜猜,裕王殿下不久前在皇宫遇刺,而第二天贵君就不见了,你说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白锦。”陶清染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道:“你要是觉得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尽管去告御状好了,反正这个贵君我也不想当,更何况,古往今来都没有妃子打入冷宫还不掉封位的先例。”
他想过了,他与阿盛的事迟早都会捅破,贵不贵君的他从来都无所谓,只要能跟阿盛在一起,做一对寻常夫妻,他也乐意。
“看样子,贵君是动了真情了?”白锦的语气也不复之前的轻佻,声调低了不少。
相反的是,陶清染的神情轻松了起来,道:“对啊,我就是喜欢她,想跟她朝夕相对、日夜厮守,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挖出来送给她!”
白锦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呵,上官盛之前不还在帝师府里待了五年吗,也没见你们有什么,怎么现在身份一爆出来,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情?”
陶清染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道:“说到底,我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同你有什么关系?锦贵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本君就要让秋楚送客了。”
今天这白锦是怎么回事,原主记忆中的他对自己是十分寡淡的,从没有说过这般多的话,吃错药了吗?
白锦见他似乎真的要招呼秋楚撵人了,隐忍在胸口的怒气便也爆发了出来,声音也跟着拉高了好几个调:
“陶清染你傻不傻!上官盛此次进京就是来抢皇位的,陛下已经在位十一年,根基何其深厚,你真的以为她有本事抢过来吗?”
或许是因为气愤,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那神情就好像自己犯了多低级愚蠢的错误一般,但陶清染仍旧是皱着眉提醒道:“锦贵人,后宫不得干政。”
然而白锦情绪激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继续厉声道:“就算她上官盛天赋异禀、众望所归,将来登了基,你觉得以你的身份会走到什么地步?你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子,还是前朝贵君,在天下和你之间她会怎么选?你的这颗真心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了,遂理了理衣衫,强作镇定,但呼吸仍旧有些急促,眼睛还在盯着他。
陶清染面色沉了下去,停了两秒才道:“白锦,你今天的话太多了。”而后朝身后喊道:“悦芒,送客!”
“是,公子。”悦芒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他好几次都想冲过去给这个人两巴掌,不仅对公子不敬,还带上了他家主人,要不是公子之前吩咐过不能动这个人,他早死好几回了。
“锦贵人,请吧。”
就在陶清染前脚刚踏进房门时,又听见身后白锦的声音:
“陶清染,我们斗了那么多年,你今天这步棋,走得真是烂透了!”
待送走了白锦后,悦芒也回来了,陶清染遂问道:“你没伤他吧?”
悦芒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公子,我看这个人他就是个疯子,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放在心里。”他淡定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是相信阿盛的,她不会负我。”
悦芒听见他的话,也舒展了笑容,道:“嗯,主人还从来没有对哪个男子这般在意过,公子又这么好,主人才舍不得呢。”
陶清染又将茶杯放了回去,笑着说他贫嘴,然而到了晚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眼睛合上了又睁开,睁开了又合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始终是白锦的那句话:
“就算她上官盛天赋异禀、众望所归,将来登了基,你觉得以你的身份会走到什么地步?你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子,还是前朝贵君,在天下和你之间她会怎么选?你的这颗真心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怕阿盛将来不要他吗?还是怕自己的身份会阻碍她?是吗,他不知道,脑子里一团乱。
随手拿过一个枕头捂住脑袋,陶清染啊陶清染,阿盛说得没错,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不会的,阿盛发过誓的,她今生只会爱他一个人,况且就算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她那么厉害,一定会提前解决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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