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晚

　　“王爷，寿安宫来人请王爷过去。”赵管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宋赋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太后从来没有让人来府里找过他，一般都是让宫人在御书房外等他出来后，然后再一起去寿安宫。

　　“有说什么事吗？”宋赋感觉不太对。

　　“并没有。”

　　宋赋蹙眉，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贺砚临看着宋赋的动作：“怎么了吗？”

　　今日贺鸣找的那批送货人已经到了都城，宋赋本来想带着贺砚临去找贺鸣对一下出城的计划。不过突然的情况，让宋赋有些犹豫了。

　　“王爷？”宋赋太久不做声，赵管家又喊了他一声。

　　“你跟他说我晚些在过去。”宋赋道。

　　赵管家得到答复，离开了。

　　“吃完饭，我们就去贺家茶庄，还是不要再耽搁的好。”宋赋对贺砚临说道。

　　贺砚临听完有些犹豫：“因为这个推辞了宫里的召见，不会有事吧？”

　　宋赋和太后的关系，贺砚临还不知道。宋赋只是摇摇头：“没事的。”

　　贺家茶庄的人已经被暗中遣散的差不多了，里面的十几个人，都是从外地来的送货人。贺鸣和他们在一起，等着宋赋过来安排出城。

　　先来的人是林杨，林杨看了一下放置茶叶的箱子有些太小，放不下人，不由得皱眉。

　　等宋赋来之后，首先看到的也是过小的箱子。

　　“还有更大的箱子吗？”林杨问道。

　　贺鸣：“是有的，但是贺家的茶叶一直都是用这个大小的箱子，如果过换成别的，会不会引起注意？”

　　这倒是提醒林杨和宋赋。

　　这群人一直都是经常来往都城进行贺家茶叶的买卖，如果出城变成了别的，更加引起注意。

　　“你们分成三批走。”宋赋终于开口。

　　“三批？”贺砚临不解。

　　宋赋看着贺砚临：“你父亲第一批走，你第三批。”

　　早间进出城的人都是高峰，所以走第一批不容易被查。之后走第二批，正常经过城门侍卫的检查。待到第三批，为正午的交换时间，也是最疏漏的时候。

　　大家安排好人之后，贺砚临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好冷啊。”

　　宋赋看了下天色：“快要下雪了，我们先回去吧。”

　　贺鸣看了宋赋和贺砚临一眼：“明日要走，砚临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你们并非同一批走，他还是与我回王府吧，我还有些东西给他。”宋赋接过话。

　　贺砚临冲着贺鸣疯狂点头。

　　回王府的路上，贺砚临问宋赋：“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宋赋步子沉稳：“没有，只是还想和你待上一晚。”

　　另一边的林杨眉毛一挑。

　　到王府的门口，宋赋才想起来白日里寿安宫来人的事情，便又折步去了皇宫。

　　太后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前厅等宋赋，寿安宫门前的宫人看到宋赋，便引着他去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还靠坐在塌上，脸色有些差。宋赋看着她的样子睫毛颤了一下，才多久不见，怎么变得这般模样？

　　听到脚步声，太后道：“是摄政王吗？”

　　“是我。”宋赋皱眉：“您的眼睛？”

　　太后抚上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见了。”另一只在被褥上握得紧紧的。还未等宋赋再说什么，就咬牙切齿道：“是她，不然我这眼疾，怎么会这么快。”

　　宋赋一下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看了眼周围的宫人，就将其遣散走。

　　“赋儿……”太后柔声喊道。“你一定要小心，我这眼睛，必定是那女人干的。”

　　宋赋垂眸：“太妃顶多只是迁怒我知道弥秋叶的事情却未站到她那一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太后再一次小心翼翼道：“是她害我到这般模样，你真的不愿……”

　　“不愿。”太后还未说完，就被宋赋打断，宋赋有些烦了。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母亲。”宋赋看着太后的表情由震惊到哀伤：“从小您都未陪伴我，从小我就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的关怀。后来我大了，不需要这些臆想的陪伴与关爱了，结果您出现了。可是您的出现带给我的是什么？是弑君，是六亲不认，是冷血无情，是野心勃勃，是被仇恨权势懵逼双眼的，高高在上的太后。”

　　“我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有自己想守护的人，您……不要再对我抱有想法了。”

　　宋赋说到后面有些无力。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一般，无法开口。

　　大概是愧疚吧，太后想。

　　半晌无人说话。

　　“过几日，我会向陛下请辞，回到君山。”宋赋打破这片寂静。

　　太后不愿离开，宋赋也没再问带她离开的话。

　　“你……还会来看我吧。”太后问。

　　宋赋摇头。

　　太后心想，大概是她至死，都不会再见到宋赋了吧，到底是她太贪心了。

　　宋赋出宫门的时候，天上正好飘起了雪。想到贺砚临还在王府等他，宋赋步伐加快了一些。

　　而养心殿里，胤宗看着窗外飘落的雪，心情有些愉悦。提笔写了什么，让人送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贺鸣想着还在府外暗中看守的人，问林杨：“要不要让他们都进来？这天冷了，明日一早我也要离开，免得冻坏了。”

　　林杨摇头表示不必了。

　　贺鸣觉得有些不安，大概是要离开了，比较紧张，于是早早便睡下了。

　　宋赋回到卧房里时，贺砚临已经燃好了炭炉。看到宋赋，贺砚临展开笑容：“外面很冷吧，快过来烤烤。”

　　贺砚临感觉后背一阵寒气，宋赋还没有脱掉外衫，上面的雪入屋化成水，给浸湿了。所以从后背抱住贺砚临的时候，贺砚临瑟缩了一下。

　　“还是抱着你比较暖和。”宋赋将下巴搁在贺砚临的肩上，又偏头啃咬了几下贺砚临的脖子。

　　贺砚临被逗得有些扛不住了，抖开宋赋：“你先把外衫换下来吧，别被寒气入体了。”

　　宋赋听了贺砚临的话，松开他，换下外衫，也坐在了炭炉边，将手伸出来暖暖。

　　贺砚临侧头看了宋赋好一会，“明日我离开后，你要多久才回君山？”

　　宋赋一直在安排贺砚临的事情，一直还未向胤宗提起回君山的事情。

　　看见宋赋没有及时回答，贺砚临提高声音道：“你不会还没有为自己做打算吧？”随后又是恢复如常：“也是，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着急逃。”

　　宋赋将暖起来的一只手，抚上贺砚临的脸颊，摩挲着道：“我可是摄政王，怎么能说走就走，还需要向皇上请辞，与朝廷交接事务。”

　　贺砚临想到那个还有些小结巴的胤宗，微不可见的皱眉：“他现在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如果不让你走怎么办？”

　　宋赋笑道：“太傅都在帮皇上做事了，这都是在拉拢势力了。如今他也大了，担心掌权不稳，怕我虽是反悔，会与他挣权。我这个时候提离开都城，陛下肯定是会放我离开的。”

　　“只不过不会那么急罢了，君王的模样他还是要做足的。”

　　“你送我和父亲离开，太妃真的不会让皇上迁怒你吧？”贺砚临还有些不安。

　　“不会。”宋赋道：“这件事她还动不了我。”

　　“那你多久可以到启程回君山？三个月？”贺砚临竖起三根手指头。

　　宋赋沉思，想了想，“差不多可以。”

　　“我和父亲可是什么都没了去的君山，你可不能嫌弃我花你银子，最后不要我啊。”贺砚临冲着宋赋傻笑。

　　什么胡话，宋赋不想理他。

　　贺砚临顺着宋赋的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叹道：“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说离开便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宋赋问。

　　贺砚临仔细想想又觉得确实没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贺砚临还是要胡言乱语一下，“舍不得枫叶亭，你装作女子挑拨我；还舍不得你这个房间里，你灌醉我。”

　　宋赋从容不迫接话道：“枫叶亭内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女子，是你一直认为我是女子，但挑拨你，是真的；至于这个房间，难道不是你醉倒昏睡，我将你带回来吗？”

　　说到这里，贺砚临坐起身，看着宋赋问道：“不过你当日为何要送我回去？而且我翌日也问过是谁送我回府，府上仆从形容的不像你啊。”

　　宋赋笑道：“本来是怕你醒来回忆起前夜的事情会尴尬无措，才让人把你送回去，哪里知道你忘得一干二净。”

　　随后又道：“我被你那般模样点了火，还想让我送你回去？”

　　贺砚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那天秦学郁与贺风吟大婚，都是他很重要的人，他太过高兴，饮过了头。

　　“不过你为什么要与我姐姐订下婚约？”贺砚临一直挺想问这个问题。

　　宋赋瞥了贺砚临一眼：“就是想与贺府扯上点关系，可谁知道你四年都内都没来找我。”

　　“你那四年不是也没找过我？”贺砚临质问回去。

　　那四年……宋赋眼神暗了下来。那大概是宋赋比较难熬的四年吧，最开始要接受太后是他母亲的事情，还要消化太后弑杀先太子与皇子的事情。却还得装作没事一般，每日辅导胤宗。

　　看出了宋赋的异样，贺砚临：“怎么了？”

　　“无事。”宋赋把贺砚临抱紧了一些：“不过是辅佐皇上，太忙罢了。”

　　那四年秦学郁的忙碌模样，贺砚临也是见过的，所以没有再追问这件事了。

　　“父亲有问过两回为何你对我这么好……我打算到君山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他。”贺砚临道。“还是再等等吧，我怕传到姐姐那里，姐姐接受不了，她还怀着身孕呢。”

　　宋赋点点头。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无父无母的人，这样的事情，没有可以告知的对象。

　　“你真的不惧世俗眼光，要和我在君山厮守到老吗？”贺砚临问道。

　　宋赋：“我不惧，你惧吗？”

　　贺砚临摇摇头：“我也不惧，如果他们真的容不下我们，我们就……”

　　“有我在，谁敢容不下？”宋赋打断了贺砚临的话：“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到了君山，就好好等我。”

　　“嗯。”贺砚临终于没有再胡思乱想，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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