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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黛窗前月,今朝照别离
很想醉一场,可惜没有如愿。
回到夕园的朝夕,独自徘徊在清冷的院中。
一个人的时候,想事情才会更加清晰。人活于世,本来就不可能脱离人群而独立存在。而她之所以不喜与人太过亲近,追究起原因,其实是害怕产生依恋。前世那么长久的孤苦和思念,已然让她心底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抗拒——世上没有什么感情可以久长,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永远相伴。
但人的感情,历来是这世界最难掌控的东西。所以她嘴上说着要与人保持距离,内心深处却极其渴望亲情。对于不得不学会孤独的人来说,即使只是拇指般大的温暖,也足够让她不顾一切追随这点希望的火光。更何况那样两个姐姐,满足了她对家的渴望。
只是,火光总有熄灭的时候,姐姐终有远嫁的一天。这些最基本的常识,她本该知道却偏偏选择忽略……也许,对于她来说,无爱无欢才是心灵的解脱。可是……若真的无爱无欢,那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闲愁最累,思念最苦。她唯有长叹一声,转回房蒙上了被子。
同样不能入睡的,还有凌王。
夜已三更,凌王府书房内依旧灯火未熄。李纬正执着笔,细细描绘着一幅女子的图像,烛光下,只见画上素颜明眸的女子弹着古筝,红唇轻启,浅笑流光。那样的背景,分明就是萧府夜宴上的场景。
卧房内辗转反侧的若兰,听闻王爷至今还不曾安睡,一骨碌翻身坐起。
守在书房外的小厮,正打着盹。迷迷糊糊抬头望见怒冲冲赶来的凌王妃,急忙阻拦:“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大胆。小小奴才也敢拦我!走开!”若兰一把推开小厮,闯入了书房。
沉湎于回忆中的凌王李纬,端详着即将完工的画作,面带微笑,眼神迷离。若兰走到他身后,看清楚画上女子时,再也忍不住怒火,心痛如绞地追问:“这就是你今天不顾身份,硬要上门贺宴的真正目的吗!”
思绪被突然打断,李纬顿时一惊,笔端倾斜,手下的题字,本来正要写完的美人如花下多出一竖,李纬回头大怒:“你——谁让你不经通报就进来的?出去!”
她本是尹相之女,即使凌王后来纳了两个美妾,他也不曾让她受过委屈,更何况对她疾言厉色。若兰一时间呆呆地说不出话,只觉得不敢相信,今夜的凌王,真是以前对她宠爱有加的同一个人吗?暗暗掐了一下手臂,她才明白没有看错人。回过神来的她,更加确定今日他所有的反常,都和画上的女子有关,都和那个早就应该不存在的人有关……从那个人出生一直到消失,她受了十一年的委屈,虽然自从那个人落水之后,她的境遇稍有改观,但那也只是稍微的改观,父亲分了点注意给她,大妈即使不把她当眼中钉,冷淡却依然。直到那人不声不响消失,京中大乱,搜寻那个人时,她遇上了凌王,双方几乎就是一见钟情。苦寻一月不获后,失去依持的大妈,再度认了她做女儿,然后她以尹相嫡女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嫁给凌王做了正妃……苦尽甘来,说的就是她了吧。可那个人又为何要再度出现?一出现,就搅乱了她的生活!
若兰冲出书房,边跑边哭,久已遗忘在角落的恨意,又如被忽然催发的草种,慢慢破土而出。她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长长指甲,折断在手心,红色的血珠,随着跑动,洒到她的长裙下摆,在红色的裙裾上,开出一朵朵湿漉漉的血花。
哭声渐渐消失,李纬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的画,想到当日天香阁内朝夕的一番所为,深思一会,仿效她的方法也顺着那一竖写了下去。
美人如花隔云端。李纬眯着眼检视着完成的画作,只觉得画上女子生动传神,图旁题字飞扬潇洒。正极为满意的时候,心头突然涌上了不悦——隔云端么?他抽出另一张宣纸,想要重新画一幅,只是笔刚提起,却落不下去。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了,下一张未必就能像这张一样令他满意。隔云端又如何,他凌王是何等人物!想到这里,李纬自负的一笑,扔下毛笔。
走是早就决定要走的,朝夕本来也打算呆到碧色新嫁三日回府后再走。可朱颜碧色同时出嫁,人走楼空,余下无边的寂寥。
天还是五更,朝夕一睁开眼,就盯着窗户发呆。以往,总有朱颜为她打开门窗,让早晨的清新空气进来。然后朱颜回头望着揉着眼的她温柔一笑,体贴地问道:“睡得好么?”
随后总是风风火火闯进来的碧色,抢在她面前,接下话茬,“还不好?你看太阳都快爬上天了!”
虽然她明确规定不准她们这样侍奉,除了不端茶送水,她们总是每天侯在外间等她醒来,让丫鬟端来洗漱用水,朱颜为她梳头,碧色跟她闲扯。
对她,说是妹妹,其实更像孩子。思及此处,朝夕忍不禁笑出声。轻轻一声笑,因为再也没有相和的后续,只如微风拂过水面,起了一个细小的涟漪,很快就消失在广袤荒凉的湖面。她心头苦意泛滥,从今起,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光了啊……一向独立冷清惯了的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当习惯不能再继续,便只剩空荡荡的眷恋……
家之所以为家,皆因有人有情而成。现如今,人已去,情不在,那家,又如何成家!
好在萧烈既无高堂,又没亲友,三日后的回门礼不办也没多大关系吧。朝夕自我解脱,实在没了再留在原处回首往日的坚强。她略略收拾一番,吩咐管家派人到萧府和三位义兄府上分别通知她的离去。而她,卷起早就准备好的行装,驾着马车就往驿道赶去。
哒哒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路面,之所以走得这样慢,不是马匹无力,而是驾车人心些忐忑。朝夕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碧色知道了我的不告而别,会是什么表情,大概正气得跳脚,口里肯定还要恶狠狠地凶着:回来给她好看!”
不过等她回来,不知道碧色还记不记得现在的怒火。以前三人俱在,一到她犯了错或惹着碧色,朱颜总在旁劝解,如今只剩她一个人面对碧色的怒火了。“唉~~想这么多干嘛!”朝夕摇摇头,甩去无用的烦恼。至多见到碧色后,多撒撒娇,毕竟她只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条大道,来来去去已经走了不下十回,驾车的虽然不是老马,却也识得路了。朝夕拍拍马头,放开缰绳,钻到车厢内倚在车壁眯起眼。
昨夜一场好梦,叫人沉醉叫人痴。
天色微亮,碧色醒转,却因为害羞,不敢看萧烈,紧闭着眼装睡。直到外间传来夕园来者的通传,她才催促萧烈外出。听闻朝夕要走的消息,她顿时慌了手脚,随手拿过床头的喜服穿在身上,急匆匆与萧烈骑上马背,追赶朝夕。
途中,陆续碰上因为同样原因追赶来的溟王、汐王和楚阳。
碧色心忧最甚,所以赶在最前面。远远瞅见熟悉的马车,她猛抽马鞭,一阵风地把其余四人甩在身后。
跑近了,才惊觉马车车座上没人。
乍喜又乍悲,碧色只觉得脑中哄哄作响,一边暗中祈祷着朝夕的安全,一边强制牵制住马头,忐忑不安地掀开车帘。
由于突然的惯性,倚在车壁的朝夕顿时趴倒在车位上,迷惘的睁开眼,就见到碧色一脸愤怒。不待朝夕开口,碧色已跳上马车,一把拽住了她衣襟,虎着脸把她拉下了马车。
迎头就是劈头劈脸的一通怒斥:“说好过几天走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若是忽略她流满脸地泪水,不知情的人听到她气汹汹的怒吼,定然要以为两人是什么大仇人呢。
从未见过碧色这样大的怒火,朝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不喜欢哭泣,连带着也见不得其他人哭泣。以前碰到这样的情况,她还能开口打笑,引开哭泣之人的注意力。现在却毫无办法,看碧色一身红妆,分明赶得焦急万分,而且错在她自己,是自己不打招呼就把她抛下了……
半会功夫,其余人也赶来了。
四人沉默的看着碧色发怒,也沉默的看着朝夕无措。
直到实在看不下去,李圭才给愣在一旁的萧烈使了个眼色,萧烈会意,赶紧上前拥住了碧色,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家公子不是找到了吗,没发生意外。”
在萧烈怀中哽咽了半天,碧色才恢复平静,尤带着怒,追问道:“为什么你走的时候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朝夕咳嗽了一声:“不是打了么,否则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走。”
楚阳站在那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身为你的义兄,你只派人通知一下,如果不是我们赶得快,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四妹,难道你这么见外吗?”
楚阳的话,说出了其余人的心声,众人的目光如火,都集中在朝夕身上,她本就打算避开这些不属于她的感情,现在又如何承受得了,朝夕低下了头,只得实话实说:“离别最是伤心,而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要先走,留下背影,以免自己伤心。本来我没与你们道别,是不想留下背影给你们,没想到你们还是来了……”说到这里,环顾众人,叹了口气,“到如今,对于你们,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话说完,朝夕挣开楚阳的手,不看众人的反应,就要转身上车。
碧色听出了朝夕话语中的落寞,抢在朝夕上车前抱住她的肩,哽咽道:“以前你每次出去,总是不跟我们提前说,也从不让我和朱颜送你。当时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不愿意带我们一起出去而故意躲着我们。却不知道原来你是不想让我们伤心。”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碧姐姐,嫁了人,应该长大了,你怎么反而变小了呢?”朝夕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转过身擦着碧色的眼泪,扯起笑容调侃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人送别,你会多么孤单?”一直冷冷站在最远处的李瀚,突然插了口。
“孤单?”朝夕目无焦距地轻喃。也许吧,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想过了。十八岁的那年,她上大学,开学时候,身边的同学都是全家出动,有说有笑的帮着铺床打水,然后一起外出吃饭,最后依依惜别。而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人。晚上偷偷在被窝哭过之后,她就收起了眼泪。从此来来去去,只是一个人,她知道,在没有其他人成双成对的对比之下,她就可以暂时忘却孤单。
害怕长久的沉默引起其余人的深究,朝夕立即清咳一声,收起所有思绪。打量着着眼眶红肿的碧色,语调突然轻快:“别担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也不知道再见之时,姐夫是否能把你调教得不再这么尖牙利爪~~”她跳上马车,嘻嘻一笑。留下微恼的碧色,急急逃离。
半柱香前还是怒冲冲的碧色,被她这一打趣,立即羞红了脸颊。碧色静静地倚在萧烈怀里,扬起微肿的双目凝望远去的车影,想起那日劝她出嫁时朝夕的话,擦干了眼泪。是的如果要她开心,就让她看见自己的幸福。
既然注定要分别,那就让她先行,把悲伤留下。可是,为何留下了伤悲,心底依旧生出黯然销魂的滋味来呢?回望着落在马车后渐渐缩小的人影,朝夕只觉再也无力握住马缰,她低垂下眼,眉间的疲惫,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才从她嘴边吐出一句话——无论如何,此生,再也不要做留在原地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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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没人啊
我很想知道,看我文章的人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