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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字功名
上一回说道,秋芳寒烟正说话,忽有一小厮匆匆赶来,正是哥哥身边人。
小厮打了一躬道:“通判大人已毕事,唤小的请小姐一同回去。”移步至门厅,傅试果在等候,只是面色焦灼,催促上车后,向小厮交代了几句,自己翻身上马而去,却系家宅反方向。
秋芳望如烟马影,心中生疑,过去来吴府,哥哥百般理由千般花样令自己见吴老爷一面,今日怎如此反常。
且说傅试快马加鞭,一路朝城西郊区处,皆因吴庆辅令。
原来自宫回府后,吴庆辅书房踱步,忽觉有所蹊跷——童生并无乡试资格,何以告乡试舞弊?
我朝科举,将考生分为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
童生需通过县、府、院三级考试方成秀才,虽不能做官,但免除丁粮负担,供给粮食,资助学习。秀才三年一乡试,中了举人即可做官,一朝鲤鱼跃龙门,乃真正的科举取士,天才学子无不趋之若鹜,甚有广东范氏,老来中榜,竟高兴疯了。
这老童生未成秀才,定未参加乡试,何以告舞弊案,孔像流泪,难道背后另有玄机?而非石材问题?
思虑至此,吴庆辅忽念道:此事既已上达天厅,牵扯工部、礼部、刑部,必早有记录,通判处诸事有记,那傅试充我门生之意,何不叫来一问?
故立派人去请。
傅试府中收到消息,知其女儿回门,想必不是公事,正好携妹妹过去露脸,遂整车备礼,喜气洋洋而去。
谁料到后方知是此等大事,忙遣妹妹去吴夫人那里打照面,自己同吴庆辅书房议事,待听毕原委,心中早已了然,“大人真乃神人也,那童生的确不是为自己而告,而是为了兄长。”
原来那傅试虽出生富商,但非仕途门第,也是苦读多年才中举,孔像流泪案后,因是读书人,便把卷宗仔细看了一遍,老童生同乃近郊人士,竟有几分面缘,故捋清原委。
那老童生有一兄长,已至天命,当了十年秀才,考了四回举人,三年风霜,三年炙烤,三年辛苦,所幸每次皆有进益。因兄弟相依为命,故常常将朝廷贴补周济弟弟,自己兼村私塾教书,一日讲到激昂处,洋洋洒洒一篇大论,竟被踏青的学道听见,又交流几句,道“本道听你的见解,火候到了,明年秋考,一定发达。”
那老秀才翌年去考,只觉文思泉涌,文章作得花团锦簇,谁料金秋八月,名次竟连三年前都不如,正在秋榜前唉声叹气,忽指着旁边高喊中了的两个学子,痰迷心志,一时晕了过去,老童生忙找人将哥哥抬回家,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折腾一宿方醒。
仔细一问,原来当日进场考试时,那两人正排在老秀才前面,因进场需开襟解袜,老秀才正欲解衣,忽瞧见前面二人偷塞给士兵银两,打了一个马虎便过敷衍过去,老秀才正要喊,士兵瞪自己一眼,不敢多事,又想偷鸡摸狗之盗如何能中,便再未理会。
谁曾想,榜前竟正是那两人高喊着中了,他们必是作弊。
后兄弟俩去府衙上告,府衙以落榜心神失志为由驳回,后三番五次,竟警告若再来告,必以诽谤待之。
老秀才半夜思及自己年逾五十,头发斑白,本以为可以高中,谁料竟有此事,若拼真才实学,尚可再拼,若靠作弊,此生何所望,一时心灰意冷,半夜离家至永定河,竟跳了下去。
翌日童生醒来,不见兄长,和乡邻四处未寻得,不得已报官,仍无音寻,后河流下游村民发现尸首,可怜这老秀才,临了临了,弟弟倾尽家中积蓄,不过是一副薄木板棺材。
再后来,待傅试听闻老童生的事情,便是孔像流泪。
吴十年寒窗,听完不觉唏嘘,又问:“此中细节,可有佐证?”
傅试道:“因那老童生是乡中人,故其中原委,乃老童生一人所言,属下无佐证,只是当务之急?”欲言又止。
吴庆辅忙追问:“当务之急是何?”
傅试道:“圣上令牛大人查舞弊案,令大人查孔像流泪案,舞弊事关重大,大人不如不趟这滩浑水,先查石像之事。”
吴庆辅叹:“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那孔庙当初乃我监修,石像如何流泪?只怕是装神弄鬼,若不搞清原委,恐难交代,若是把那童生招来问问便好。”
傅试道:“自是要问,只是圣上已遣牛大人查舞弊案,恐礼部已去找了童生,大人若想审问,恐需求得牛大人。”
吴庆辅思虑道:牛源乃镇国公之子,何等金贵,自己素来无交情,且听闻牛和贾家交往过密,自己这员外郎还是抢了贾学政之位,怕是不好谈。
故忙向傅试道:“不如这样,你既与那童生同乡,且速速前去,看能否抢在前面火速招来发问。”
傅试见吴面色为难,心中猜到几分。自己原投在贾府门下,一心想要秋芳跟宝玉,可惜贾门生众多,出不了头,故转投吴家,谁料吴贾二人又因员外郎一职生了嫌隙,镇国公同贾家亲密,确实难办。
故那傅试一路不曾歇息,人马气喘吁吁赶至童生家,那老童生正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兵叉着胳膊,头发蓬乱,面黄肌瘦,衣服本就一半补丁,拉扯间又破了几块。
童生见傅试,涕泪横流,想跪而不得跪,只能曲着膝盖,陈情道:“通判大人,既是同乡,您知我所言句句为真,求您做主,正可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
通判见老童生现在还掉书袋,不觉好笑,又知公人乃牛大人所派,忙正色制止道:“你且莫慌,圣上派牛大人彻查此事,定会秉公办案。”说毕,又忙悄悄对为首的官兵道:“本官乃通判,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容我先问他几句。”
那公人腼着肚子,瞥一眼道:“通判莫要为难小的,若误了牛大人的事,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傅试点头如捣蒜,不敢再多言,只能看着老童生被叉着胳膊,一路跟头而去。
再看这破破烂烂的院子,家徒四壁,唯有书卷散落在地,不由叹道:不过蝼蚁,不过蝼蚁。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三年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若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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