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11.
　　到了约定的时间，谢伊起了个大早，和父亲报备过后就急匆匆来到了说好的地方。他的步履轻快，走下甲板时仿佛船锚的铁链都在喧哗，船员们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开口打趣：“小船长，这是去见哪家的小姐？”
　　这些水手都是船上的老人了，他们长期出海，时刻面临大海的各种危险，比如风暴、暗礁、凶猛的海洋生物以及食物和淡水的缺乏。所以每到一个补给点，他们都会去找乐子放松一下。
　　只是昨天傍晚他们才靠岸，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位下船的竟然会是他们的小船长。仔细一想，小船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那么他现在会去见哪家的姑娘？

　　水手们的嘀嘀咕咕谢伊并没有注意到，他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显然对方比他还要早一些，至少他才刚刚下船，就能看见女孩站在那里遥遥注视他。
　　有一个人等待并期待与自己见面，很难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少年的胸腔有些涨涨的，他走到对方的面前站定，打了声招呼：“早安。”

　　这是人类见面时要说的话吗？
　　小人鱼不太清楚这些，它学着对方的样子也说了一句“早安”。

　　互相道过早安后，他们在一众船员们戏谑的目光下向酒馆走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船长要在酒馆和女孩约会，但是……管他呢，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他们的小船长真的去见了一位小姐！

　　船员们的惊讶错愕两位当事人无法知晓，他们来到酒馆，谢伊给自己点了一杯物美价廉的麦酒，他看向小人鱼：“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没来过这种地方。”它环视一周，此时时间尚早，酒馆里并没有很多客人，目光所及之处，角落零星有几位宿醉沉睡的水手。他们堆叠在一起，手边桌上还倒了几个空荡荡的酒瓶。
　　看上去并不美观。人鱼兴致缺缺地收回眼神，垂眸看向谢伊面前的酒杯：“就要和你一样的吧。”
　　“你确定？这个度数可不低。”少年这样说着，却十分利索地向酒保点了一杯同样的饮品。

　　“好吧，女孩，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谢伊喝着酒，手指点了点桌面。
　　“当然，我已经想好了。”对方答应得很果断。

　　想好了？想什么？
　　他有些疑惑。

　　“我的名字是……”人鱼说的很慢，一个音节接着一个音节往外蹦，“德珂朵。”

　　Der、ke、to
　　Derketo
　　德珂朵

　　传说中的鱼之女神。
　　它的名字。

　　“哇哦……”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不过这也太过巧合，昨晚他才听说这个故事，今天又在对方口中听了一遍。他不由问道：“也许你知道，这是传说中鱼之女神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小人鱼、哦不，是德珂朵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父亲希望我拥有传说中那样的美貌，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女神啊，这条小人鱼既没见过父亲，也没见过母亲，但它就是这样说了。

　　闻言谢伊沉默了。他上下扫视着人鱼，最终得出结论——她说的很有道理。
　　眼前的少女相貌属实上佳，长且柔软的发丝乖顺地垂在身后，两侧的头发略微卷曲，松松贴在脸颊，突出她那张稚嫩却精致的脸蛋。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她的虹膜颜色有些特殊，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呈现出澄澄的碧色。远航的水手十分喜爱这样的色彩，因为这让他们不由联想到晴空下有飞鸟经掠的海面。

　　在女孩身上，谢伊感觉到一种矛盾却和谐的气质。虽然对方身形纤瘦，但隐约可以窥见衣料下的肌肉线条，以及她并不避讳手心的薄茧。从她的外貌与穿着，谢伊猜测她是富人家的女儿；但观察她的气质与身体，又像是位经验丰富的猎人。
　　矛盾又和谐，融洽而不突兀。
　　真是奇怪的人。

　　谢伊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叫来酒保重新点了一些饮品。德珂朵学着他的模样，端起面前的杯子，手腕微微下斜，微浑的酒液也跟着晃动。

　　它浅浅尝了一口，然后表情变换，最终定格在一副纠结的神色上。嗯，味道很奇怪，有点苦、还有点涩……总之算不上好喝。
　　少年被它的表情逗笑了，像是彰显自己似的，谢伊一口气喝空了杯中的麦酒。他将空掉的杯子翻转，示意对方来看，小人鱼很是捧场地“哇”了一声，表情也有些惊叹。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角落里宿醉的人被阳光弄醒了，眼神一晃，瞥见不远处的少年与人鱼。也许是酒精作祟的缘故，那名水手的目光在后者的脸上停驻了几分种。
　　觉察到不怀好意的视线，德珂朵皱着眉往谢伊身边靠了靠，小声抱怨：“我不喜欢他的眼神。”
　　“嗯，我也不喜欢。”少年搭在酒杯上的手收了回去，转而握住了剑柄。

　　水手似乎分辨不出对面两人对他的敌意，烟草和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宿醉又让他的思想不太清醒。此时他只注意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瞳。
　　海一样的瞳，晃着粼粼的光。人鱼的周围浮动着细碎的微尘，它似乎感到疑惑，于是眨了眨眼。
　　这个动作落在水手眼中，他仿佛看到了鸥鸟的翅尖掠过海面，激起细微的浪花。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想要触碰一下那抹深蓝，还没等他把想法付诸实践，蓦地手腕一阵剧痛！

　　“呃啊——！！”
　　人鱼出手又快又狠，谢伊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拧折了对方意图触碰它的那只手。力道不断加重，尖锐的指甲死死扣住手腕，剧烈的疼痛让水手霎时从被蛊惑的迷梦中惊醒。人鱼松开手，将利爪悄悄收回身侧，它飞快瞄了一眼面露震惊的少年。很好，看来它的爪子没有暴露。
　　它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眼前骇然的水手，冷冷道：“滚。”

　　水手捧着受伤的手腕急忙离开，临出门前，他心有余悸地又看了一眼那双眼睛。他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并为此付出了代价。
　　神啊，那可不是温柔的海，而是极地永不融化的冻土。

　　这场小小的闹剧开始得荒唐，落幕也极为迅速。
　　原先在一旁看热闹的客人都默默远离了这一桌，大约他们一开始是想看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现实却偏偏不如他们所愿，看起来那两位年轻人都不是好惹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触他们的霉头。

　　酒馆中沉寂了片刻，很快新客人进门又吵闹起来。

　　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位仍然在沉默，旁人的想法他们并不关心，谢伊还在惊讶于这位外表端庄优雅的小姐所给予他的强烈反差。说是反差也不太准确，应该说事实与他猜测的一样，德珂朵果然是个优秀的猎人。
　　少年松开了一直握住剑柄的手，语气中带了一丝赞叹：“速度很快，力度不错。”顿了顿，他的语气又多了些促狭，“不过你这样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也许那家伙只是想和你说句话。”
　　“我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搭话的。”小人鱼这样说。

　　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谢伊忽然想起昨夜是她先发出信号的，于是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甚至打趣完还不够，又吹了声口哨，尾音婉转上扬。
　　小人鱼歪着脑袋看他，它读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觉得其中不会是什么好的含义。它瞪谢伊，质问道：“你笑什么？”

　　少年赶忙收敛神色，他低头克制笑意，一边回想着昨夜的情景。余光瞥到对方搭在桌上的手，手腕上松松缠着一截缎带，旁边缀了枚小巧的铃铛。他伸手敲了一记，铃铛发出一声悦耳的响声。
　　“不，没什么。”
　　谢伊又笑了，这回不带任何戏谑意味，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温柔缱绻。

　　12.
　　停留补给的两天空余时间里，谢伊和德珂朵相处得十分愉快。
　　第二天下午他们去了山坡上晒太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太阳晒久了德珂朵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是很好。黄昏时分，谢伊把对方带上了船，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坐在船舷上看日落。德珂朵看得很认真，普通的日落月升在它眼中也成为罕见的事。

　　它注视远方，捧着热茶荡着腿，偶尔还会问一些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例如“玫瑰是什么颜色？”“云是什么触感？”“风的味道都是咸咸的吗？”

　　虽然并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样简单的问题，但谢伊还是一一回答了。
　　他思索了一下该怎么比喻，然后从怀里摸出几粒红浆果。这是下午晒太阳的时候德珂朵在山坡上捡的，从没见过这种小果子的人鱼仿佛特别喜欢，捡了满满一兜，全都塞到谢伊口袋里。少年趁它不注意，往回走的路上一边走一边丢，现在摸遍口袋也只剩下这些。

　　“云的触感应该很轻很薄，我没有摸过也不太清楚；只有海里的风是咸的，城市里的风闻起来会有很淡的花香。”他把浆果放在对方手里，说：“至于玫瑰有很多种颜色，红玫瑰就是浆果的颜色，贵重的品种像血一样红。”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的眼瞳深邃迷人，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像一朵蕴满雨水的云。人鱼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谢伊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它才收回眼神。

　　老实说，它其实并不能准确分辨这些东西的颜色。深海没有可见光，人鱼天生携带色弱基因，这就导致无论是鲜艳的玫瑰还是浆果，或是今天见到的其他东西，在它眼中都是偏灰色的。

　　但是有一样它能够看清楚——那就是眼前的少年。它看见他精湛的剑术，强壮的身躯，一往无前的勇气，对未知之物的好奇，以及给它系上铃铛时温柔的眼神。

　　它长久地注视着谢伊。

　　真是漂亮。
　　好像在发光。

　　人鱼之瞳透过人类灰暗的皮相，窥见其下燃烧的耀眼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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