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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
熟悉的室内。二人相对而坐。
“明姨很少来我这儿，不如今日留下来歇一晚。”亲手为面前的妇人倒了盏茶，女子笑意盈盈道。
望着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妇人叹息一声，张口欲言。
“劝我回家那些话就别提了。”先一步打住话茬，林浅酌盯着对方眼睛道，“姨你知道的，我发了誓。”
“姑娘，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她心里还是疼您的。”握住女子的手，明柳语气恳切，“您回去瞧瞧吧，一眼就成。”
“疼我？”
林浅酌笑了声，不可置否地反问一句，“八岁那年，我和李书瑶起了争执，她能扑进母亲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我呢？”
“......”
“往事不可追，您就当她没有我这个女儿。终于摆脱我这个累赘，庄家人恐怕高兴还来不及。”望着神色悲痛的妇人，林浅酌轻轻抽手而退，闭眼道。
“这十多年来她做的都很好，以后也会如此。”
“姑娘......”
——
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户，阳光倾洒于殷红帷帐一角，室内摆设简朴，却仍揉了金闪在墙壁上，令这狭小的房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平日这时她早已起床离去，现在却久久不愿睁眼。
非打即骂的“血脉至亲”，从小到大受到的冷眼，村里人可怜同情的目光......
今时今日，总算揭开了谜底。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泪自眼角滑下，又被人顷刻抹去。
啼鸟翠微，蝉鸣阵阵，入了大暑，清晨这天便已炎热起来。
“姑娘，清水已经备好。”将里外收拾妥帖，林浅酌从屋外捧着盆跨入。
来到归思楼已有一月，她对自己分内的事很快上了手，看到姑娘们与客人嬉戏也已习以为常，漠然走过。
楼里都知道，婉儿身边有个常常带着面纱、沉默寡言的婢女。
并且......
婉儿掀开床帐，凤眼微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也不看的将手向前摊开，任林浅酌打湿巾帕轻柔擦拭。
“听说昨天那姓叶的公子又来了？”抬眉瞧了眼林浅酌，婉儿戏谑道。
并且这相貌不辨的丫头被一位姿容不凡的俊朗公子挂念，也是楼里近来津津乐道的趣事儿之一。
没有对上女子的眼睛，林浅酌平淡应了声是，手里动作不停。
这小丫头有什么好，值得那公子如此念念不忘？
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婉儿奇道：“你是不是比刚入楼的时候白了些？”
微微后退，林浅酌避开婉儿欲扯下面纱的手，“姑娘许是眼花了，明日便是花宴，您多注意身子。”
提起明日花宴，婉儿当即来了兴致，“等了这么久，总算快到了。”
花宴后，她便会一跃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只要勾勾手，男人们便会前仆后继地争相上前。
“我看以后谁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摆那威风谱儿。”欣赏着新做的粉蔻，婉儿骄慢道。
尤其是那教司里不知好歹的贱蹄子，也不知长得是何模样，惹得娴娘日日过去宽慰。
思及此事，婉儿眼底闪过狠厉。
谁也别想在这节骨眼，同她分一杯羹。
教司内，奴婢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将盛满吃食的案端出门。
“怎么，里头那位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一旁路过的下人凑上前招呼道。
“可不是吗，白瞎了一桌子好菜。”还害得她又要被娴娘骂。
那奴婢瞪了眼紧闭的房门，啐了口唾沫，故意大声道：“就该被发卖进那下三滥的低等窑子，看她还敢不敢摆大小姐的谱！”
“哎哟，我的姑奶奶！”下人忙里忙慌地想去堵奴婢的嘴，“这哪是我们该说的话，你还想不想在这楼里安生呆了？”
“怎么，我还说不得一个......”她本还想骂，却在瞅见某个身影后消了声。
“卿...卿灯姑娘......”下人讪笑着松了手。
二人规规矩矩低头站好，噤若寒蝉起来，奴婢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这位祖宗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把她说的话听全了。
无视小脸煞白的奴婢，扫了眼半点未动的吃食，卿灯蹙了蹙眉，径直推开门步入屋内。
安千雁背对着门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在桌前坐下，拿过杯盏于手中缓缓把玩，女子淡声道：“自杀、绝食、半夜逃跑......刚入楼时我和你一样，拼命想着如何逃脱这这虎狼窝，每次换来的，却是惨无人道的鞭打和责骂。”
“后来，我实在太累，便放弃了挣扎。”
床上人悄然睁眼，没有出声。
凭着记忆重复那日少年的动作，卿灯摩挲着杯沿，话语间带了些怅惘。
“终究是要带着满身污浊下十八层地狱的，若不让自己快活些，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掩去眸中涩意，她近乎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无论是身不由己，还是自甘堕落，咱们一个都逃不掉、躲不过。”
“......”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来人只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留下几句话便离开了这儿。
松开被手指绞紧的被褥一角，安千雁仰头看着与自己闺房大相径同的摆设和装饰，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长达一个月的折磨，仅存的执拗又何尝不是快磋磨殆尽。
双臂环在胸前，安千雁死死咬着牙关，在床上缩成一团。
她究竟该怎么办......
从那令人压抑的地方出来，卿灯望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恍惚忆起多年前的自己。
“原来，过去这么久了吗......”
低喃声湮没于风中，无人听见。
其实在无数次挣扎中，她成功逃出去过一次。
那段流落街头的日子虽然苦不堪言，不仅要整日提防楼里追来的人，还要提心吊胆地保护自己不受街头无赖侵扰，却无比自由畅快，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如今时过境迁，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却再也无法对那个曾躲在阴暗角落的孩子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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