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不可渡

　　顾飞飞站在镜子前，手里提着一件碧纱裙，在身上比画了一番，似乎不太满意，摇着头道：“这件不行，太花哨了！”随手扔在地上，又一头扎进衣柜里翻找起来。

　　一旁的婢女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衣裙，皱着眉小心翼翼道：“小……小姐，我觉得这碧纱裙挺好看的呀！”

　　“就是就是！”另一婢女帮腔道，“现在景州城里可流行这样的装扮了！听说啊，隔壁的刘小姐就是穿着这样的碧纱裙去相亲，结果对方一眼就看上了。这不都准备成亲了呢！”

　　“真的？”顾飞飞从衣柜里探出身子来，重又捡起地上的碧纱裙，点头笑道，“那就这件了！小五、小六，你们快帮我梳妆，就梳那刘小姐相亲时候的打扮！”

　　小五小六对视一眼，心中好生纳闷：小姐平日最讨厌的就是女儿家擦脂抹粉之类，今儿个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顾飞飞等了半晌，不见二人行动，忙催促道：“两位姐姐，能不能快点？这可是连星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若是迟到了，我可不饶你们！”

　　小五小六相对一笑，果然，能让小姐这般对待的，除了宋连星，还会有谁？

　　酉时已过，华灯初上。顾飞飞站在城东的一棵槐树下，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她忽然想起一首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觉微微有些脸红。

　　十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宋连星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她瞒着爹娘自己偷偷溜出来玩，路过这里时，正好看到一个男孩蹲在地上，手里死死地抱着一盏孔明灯。几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围着他一番怒斥——

　　“小子，快把孔明灯交出来！这可是我们小沈公子的东西！”

　　“没错，你可知道小沈公子是谁吗？知府沈大人的儿子！”

　　蹲在地上的男孩没有动。

　　“你好大的胆子！兄弟们，动手！”

　　几个男孩儿就要动手，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叫：“住手！”回头一看，却是个粉嘟嘟的小姑娘，正想嘲笑一番，不料那小姑娘却忽然拔出一把剑来，朝几人猛扑过去。几个孩子哪儿能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拿着如此凶悍的武器，立刻四下奔逃，瞬间不见了人影。

　　那时的顾飞飞满身都是豪侠之气，对着蹲在地上的宋连星伸出手：“你没事吧？别害怕，以后我顾飞飞罩着你！”

　　谁知宋连星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起身就走：“不需要！”

　　留下一脸错愕的顾飞飞：这人……怎么这样？

　　“喂！！我救了你，你好歹也该说一声谢谢吧！我爹说，这叫礼貌！”顾飞飞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我也没让你救我啊！”

　　“但……我救都救了，喂……你别走这么快嘛！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顾飞飞，我爹是前礼部尚书顾霖，你呢？？”

　　“……”宋连星根本不想理她。

　　“你就告诉我一下嘛！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

　　“……”

　　想起往事，顾飞飞不由得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飞飞抬头一看，宋连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比她稍微高一些，此刻正低头看着她。

　　顾飞飞觉得这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她的脸不由有些红了：“没……没什么，你……你来了？”

　　宋连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奇怪：“你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顾飞飞低下了头，嘴角微微上扬：“那你觉得是平时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宋连星看着眼前的顾飞飞，长发挽起，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略施粉黛，更显她明眸皓齿。一身碧纱裙衬得她肤白胜雪，明艳动人。原来顾飞飞竟然长得这般好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连星？？你在想什么呢？”顾飞飞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连星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故作嫌弃道：“你没事儿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假装名门淑女吗？我说顾飞飞，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人？”

　　顾飞飞颇有些懊恼，喃喃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顾飞飞笑道，“连星，你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连星忽然沉默了，他蓦地抬起头，看着顾飞飞的眼睛：“飞飞，我想到帮娘亲的办法了。”

　　“真的吗？”顾飞飞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的。连星，你想到什么办法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修仙！”宋连星移开了目光，看向辰星点点的夜空，“只要我修炼成仙，就一定也能帮娘亲得道飞升的！”

　　顾飞飞低头思忖了片刻：“听起来是不错。但我听说，修仙很难的，你有把握吗？”

　　“未匀姐姐告诉我的。”宋连星道，“你也知道，她学过几年法术。”他暂时不打算告诉顾飞飞苏未匀是渡仙的事，毕竟这个在他看来，也是比较玄幻的一件事。

　　顾飞飞笑道：“那很好啊！连星，你一定要加油啊，等你飞升之后啊，我就有一个神仙朋友了，听起来就觉得很有面子啊！！”

　　宋连星却有些黯然，眼前的这株槐树虬枝盘曲，亭亭如盖。他伫立良久方道：“飞飞，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屁孩儿，要不是我顾飞飞出现救了你，说不定……”

　　“喂，没那么夸张好吧？就沈昱那小子，就算你不来，我也能对付的。是你多管闲事好吧！”宋连星有些不服气道。

　　“好好好。”顾飞飞点头，“宋小侯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可以了吧？”

　　宋连星却忽然拉住了顾飞飞的手：“飞飞，谢谢你。”

　　“啊？什么？？”

　　宋连星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顾飞飞觉得他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深情款款的味道。是她看花了眼？还是这夜晚的华灯太过迷离？

　　“也没什么啦！”顾飞飞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连星，只要能让你快乐，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飞飞……”宋连星的眼中一片感动，“你其实……不必这样的！”

　　顾飞飞笑道：“你也不要太感动了。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谁让我喜欢你呢！”

　　宋连星叹了一口气，放开了她的手：“飞飞……我们，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为什么呢？”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想要修道成仙，必须斩断情丝吗？”他故意别过眼，不再看她。目光中透着几分痛苦之色。

　　顾飞飞怔住了，断情绝爱，是啊，神仙自然是不能与凡人纠缠不清的。那是不是，从今以后，她就再也不能缠着宋连星，追着他跑了？也是啊，神仙本就是凡人无法追上的。

　　她心里不免生出一阵哀伤，她原以为，只要她粘着宋连星不放，那么终有一天，宋连星就一定会看到她。但现在，这已经是她穷尽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奢望了吗？她不甘心！！！

　　但顾飞飞却笑了。只要宋连星再看她一眼，就会发现那是比哭更让人难受的笑，但宋连星没有看她。

　　“我当然知道啊！这样才能成仙嘛！”顾飞飞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不会是担心我会为了你终身不嫁孤独终老吧？那你可真是想太多了。我告诉你啊，我顾飞飞在这景州城里也算得上名媛世家，想要娶我的人，都可以从城东头排到城西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信？？”

　　宋连星并非不相信她很抢手，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自然不希望她为了他终身不嫁，但此刻听到她如此轻松地说着这样的话，那滋味却并不好受。

　　“前天沈昱还向我表白呢！不过呢……我没答应。其实你也知道，沈昱这个人虽然跋扈了些，但本质不坏。而且还是知府的儿子。我若是嫁给他，日子肯定不会难过的。连星，你说是不是？”顾飞飞分析道，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宋连星觉得这笑容刺眼得很，但他只有点头。

　　顾飞飞忽然眸光一亮：“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那不是沈昱是谁？”

　　宋连星顺着她的手看去，那桥上走下来的少年不是沈昱是谁？

　　顾飞飞正笑着对他招手：“沈昱，你怎么来了？”又对宋连星道，“我和沈昱还有些事要说，先走了啊！”说着奔着沈昱就跑了过去。

　　沈昱莫名其妙被顾飞飞挽住了胳膊，强拉着往前走，不由问道：“飞飞，你这是？”

　　顾飞飞却对他笑道：“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吗？我答应了！”

　　沈昱瞬间懵了，她竟然……答应了！！！

　　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所以，他根本没看见，顾飞飞眼里，隐藏的泪光。

　　宋连星看着手挽手离去的二人，心中一阵酸涩：这两人，看来竟也十分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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