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

　　二人刚出了业狱大牢，李正心便觉得脑门儿上沾了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一摸，是水。他抬头看了看，道：“易兄，下雨了？”
　　陈易刚失去了亲兄弟，心情低落。他沉着头，没作答。
　　“等一下...”李正心的瞳孔放大，他仰头看着天空。天阴沉沉的，从空中飘落下几片轻盈的小雪花。
　　“这是雪！”李正心用手接了一片，雪花迅速融化成了水。他追上陈易，道：“这才是八月末，怎么会下雪？！筵都往年此时便下雪了吗？”
　　陈易见果真下了雪，也回过神，惊愕道：“怎么可能，筵都往年十一月才会下雪。今年怎么会这么早？”
　　话落。狂风扑面卷来，雪越下越大。李正心见身边的行人都惊呼着赶回家，将门窗关好。便道：“易兄，快回去向殿下禀报要紧。”二人速跨上马，疾奔向东宫。

　　到了宫中，宫中宦官们早已换上了应季的加绒棉衣。这一路奔来，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半个马蹄。
　　“臣陈易拜见太子殿下！臣有罪，请殿下责罚！”陈易一进了太塬宫大殿内，便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君良从床榻上走下来，轻扶起他，道：“陈易，我听说了，你没事就好。此事由陈争而起，你也不知情，再说，我也没有受伤，快请起吧。”
　　“太子殿下，我实在有愧于殿下！请殿下责罚我！”陈易依旧不肯起来。
　　“你俩不要君长臣短了，”李正心道：“殿下，你可知道外面下雪了？”
　　“知道，今年不知为何，雪下的这么早。”君良叹了口气：“今年的收成想必寥寥可数，百姓们该如何度过...”
　　“你知不知道，天有异象意味着什么？”李正心一改常态，板着脸道。
　　“并不知。李公子可否告知？”君良虚心倾听。
　　“仙系古书记载，倘若人系八月飞雪，是有人不遵守与自然之神的承诺，给那人提个醒儿的。”李正心在十门求学时，阅读了不少古书古籍。而十门虽位于人系和仙系的交界处，但实则隶属仙系管辖，十载祖师又是得道人仙，因此十门藏书阁中皆是仙系书目。因此他知晓这许多凡人未曾听闻过的怪事奇谭。
　　“与自然之神的承诺？”君良思索片刻，猛然唤道：“素公公！素公公！”
　　“老奴在。”素公公小跑着来了。
　　“快把行李收拾好，我现在就要走！”君良忽然慌张起来。
　　“太子殿下的身体还没养好，怎么能在这大雪天上路啊？”
　　“快！快啊！”一向温润如玉的君良嘶喊道。
　　“是！是！”素公公不敢多问，连忙退下。
　　“殿下，到底怎么了？”陈易扶住君良。
　　“罪人是我。自然之神要惩罚我。”君良两眼黯淡，若不是陈易及时扶住他，就要瘫倒在地。
　　“殿下可否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正心问道。
　　“李公子，我知道你也是十门弟子，定然知晓不凡之事。但你答应我万万不可告知其他人。”
　　待李正心发过誓后，君良叙述道：“我八岁那年曾和焕射大雁，因此闯入过一片森林，我去查看大雁尸体时，与他走散了，走进了另一片森林。在那里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我感受不到风吹过叶子。没有鸟叫，没有猛兽出没。当时我本想着在原地等着侍卫找我，可我已经睡了很久，依旧没有人来寻我。于是，我试着走出森林。可无论我走了多久，最终停下的地方都是原地。”君良紧闭双眼，“我慌了，于是大喊呼救，可是只有回音。我害怕的漫无目的狂奔，后来不知是筋疲力尽，还是发生了什么，当我醒来时，在寝殿的床铺上。宫里的人说是在大雁尸体旁边发现的我。时间太久了，我可能也记不清了。只是自从那天后，我的身子越发虚弱，看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剂药也没有好转。上个月我连日梦魇，有个黑影一直叫我离开我居住的地方，周游四国，踏遍列国土地，尝过列国米糠方可得救。说他乡的土地粮食会帮我净化。若我不在初雪前离开...”君良痛苦的看着李正心，如误食糟糠一般说道：“天将降重灾与我东宫百姓！”
　　“殿下，照你这么说，你根本没有病。”李正心抱着臂膀道：“而是被下了咒。”
　　“下咒？”陈易疑惑：“是谁诅咒殿下？”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殿下你的身体绝对健康，怕是触怒了某位神灵，因此被下咒。”李正心道：“不过这位神灵应该也是位心存怜惜的主，不然怎么会托梦告诉你解脱之法呢？”
　　“殿下，老奴将行李收拾好了。马车也备下了。另外，还为殿下选了四位贴卫随行，他们各自分工，照顾殿下起居。”素公公回禀道：“还有，外面传报，王宫正门外有许多百姓祈求陛下施恩，说是没有钱财购置冬天衣物，正瑟瑟发抖呢。可陛下现如今正和公主殿下在行宫，等陛下回来也要后日了，您看...”
　　“银两从我的俸禄中扣下便是，公公快为那些百姓置备棉衣，再叫厨房做些热汤热粥散发出去。这么冷的天，他们可怎么活下去。都怪我，哪怕用我君良的性命去换百姓安康也好...”君良说着，留下两行泪来。
　　李正心只见过女儿流泪，如今看着堂堂男儿，还是当朝太子为民落下泪来，一时间呆住了。
　　“殿下，如今仲源生死未卜，是敌是友亦不知。殿下又要现在出发，只怕依臣单薄之力难保殿下您平安无事啊。”陈易道。
　　李正心忽然单膝跪作，道：“我李正心愿随殿下前往列国。”
　　“李公子？”君良有些惊讶。
　　“我李正心虽然有时顽劣，但毕竟身为东宫子民。东宫太子可以为百姓安康而流泪，我为何不能尽份力呢？”李正心抬起头，笑道：“不过我倒是比易兄自信点。殿下放心，若我随你同行，我保证，我在，你在。”
　　君良极为感动，欣喜的拉起李正心，作揖道：“李公子恩德君良此生不敢忘怀。谢过，谢过。”又唤道：“素公公，帮李公子准备衣物。衣料，皮毛，均要最好的。”吩咐完，对李正心道：“李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对家人传达？现在时间紧迫，虽不能让你回去亲口告知，我会派人转达。”
　　“家人...”李正心侧头想了想，道：“那就请殿下派人告知小盈一声，叫他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吃鸡大腿儿。”
　　“李行督传话将军府！”伴随着素公公的一声细声高呼，三人披上裘衣，在白雪皑皑中上了马。
　　君良身子弱，坐在车厢中，由贴卫阿尧和陈易在前方带路，李正心和贴卫阿邦各守其侧，另外两名侍卫则跟在马车后面。
　　君良掀开帘子，道：“出了宫你们改口称先生便可，跪拜礼以后不用再行了。记着，我现在是影县的礼书。”
　　“先生放心，我们记住了。”

　　马车刚走到民街，雪已经没过了马蹄，街上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君良哥哥！”一听便是念稚来了。姐妹二人下了马，站在雪地里。
　　“臣女贞芸来为殿下送行。”贞芸虽然披着裘衣，却冷的哆嗦，说出来的话也打着颤。
　　君良探出头来：“念稚贞芸，你们不必送了。我已经放话出去，说我只是去静心养病。此事不得声张。以后宫里的事都交给焕代办，你们有什么难，便去找他。”
　　“殿下，我为殿下织了一件脖巾。”贞芸走到马车下，举上来，眼中尽是不舍：“臣女识错了人，让殿下冒险了。只求殿下不要怪罪我父亲，臣女会日日祈祷殿下平安。”
　　“我没有责怪你和国师大人。天意难测罢了。”君良接过后，抚摸她的头顶，轻声道：“贞芸，天太冷了，快与念稚回府去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姐妹二人目送着马车远去。“君良哥哥，早日回来！”念稚带着哭腔的喊道。见车厢里伸出了一只手，摆了摆。她转头向贞芸道：“姐姐，君良哥哥会没事的，对吗？”
　　“太子福泽深厚，定是如此。”贞芸虽微笑回应，却面露担心之色。

　　几人往南走着，雪越来越小了。君良正在车厢内睡得安慰，李正心掀开帘子道：“先生，天快黑了，你饿吗？”
　　君良看了一眼，果然天色已晚，道：“到哪里了？”
　　“刚出了筵都，到燕堟了。”阿尧道。
　　“先生，我饿了。”李正心略带委屈之意：“咱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呗。”
　　“好，附近有客栈吗？”
　　“还有一公里就到客栈了。”陈易答道。
　　“继续走吧。”君良又闭上了眼。
　　李正心提了提马绳，道：“老兄们可怜可怜小弟，快些如何？”
　　阿邦笑道：“我们也想快些，但太子...先生，先生没出过远门。走快了怕先生在车厢里要不舒坦。”
　　“也罢也罢，先生身体重要。我忍着点吧。”李正心摸了摸肚子。这些天在盈府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冷不丁儿饿了一会就受不了，肚子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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