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局

　　当执着变成笑话，当希望成为泡影，当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场被人操控的游戏。唯有信念才能，趟过悲伤与痛苦的急流，勇往直前而去。

　　留香楼，青羽以为烟花场所，就该如同传说中的那般乌烟瘴气，各色女子争相恐后的拉扯男人。

　　但当他们真正来到了留香楼才知道，留香楼并不是寻常的寻花问柳的地方。

　　虽然一路走来，也有不少衣着艳丽的女子朝着他们嬉笑，却也只是眉眼间的挑逗，不会真的上手来拉拉扯扯。

　　显然，风桓瑜是这里的熟客，所以，一路上都有女子同他打声招呼，直说：“睿景王爷，好久不见了，可有想我们？”风桓瑜皆是笑着当作回应，也不同她们说话。

　　楼里自然也有当差的仆人，仆人见到风桓瑜都是殷勤的问好，其中一位在入口处遇见的，便直接给风桓瑜带起路来。

　　很快几人就被请上了二楼的房间，然后便有一位风姿妖娆的女人很快出现在了门口。

　　她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一张翠烟纱的帕子，一颦一笑间满是风情，虽然模样看起来不是很年轻，但能遥想当年容貌身姿，应该不在前几日见过的秦翩衣之下。

　　“睿景王爷，您可总算来了，原本花魁竞选早该开始的，就为了等您，云娘可是得罪了好些贵客，方才好几位爷还在隔壁雅间催促呢？”

　　说着就向风桓瑜抛了个委屈的眼神。

　　风桓瑜的脸上的笑容更添风流，只是闲散的说道：“云娘不必担心，等到你手下的那些容貌才艺皆是出众的姑娘们出来了，那些等先前的不愉快很快就会一股脑的全忘了。”

　　话音一转，又看向余非几人，“今日我有贵客在场，你可要好生招待了。”

　　云娘早在进门之前就将他们几人一一瞧了个遍，眼见几人各个容貌非比寻常，身姿高贵出尘，自不是寻常来天香楼的的男子，因此心里也有所计量，连忙笑着说道：“王爷的贵客自然也是云娘的贵客，自是不敢怠慢，今日除却歌舞表演，最重要的就是花魁竞选，除了我们的翩衣会出场，还有好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呢，待会若是各位有瞧上眼的只需知会一声，我会立即吩咐将人带过来。”

　　说完又是一面妖娆的笑了笑。

　　风桓瑜笑着说了句：“那就有劳云娘了。”

　　云娘会意，知道这里暂时不需要她待着了，然后就说了声还要招呼其他客人，便颦颦绕绕的退了下去。

　　见着那云娘出了门，青羽才算是放松了下来，相比采儿一见到云娘就开始往她身后躲来说，青羽已经好了很多，表面看着很是镇定自若，但内心却是如坐针毡，好在云娘和风桓瑜说了几句就走了，不然她在那云娘的媚眼打探下，可保不准自己能够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静。

　　青羽看了看余非，只见余非此时已经负手立站在了窗前，眼神似乎正看着下方的舞姬表演，他们所在的雅间是围绕着留香楼一楼的大厅而设的。

　　每个区域都是独立的房间，房间面向一楼大厅有着一排窗子，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楼下的风光旖丽。

　　青羽慢慢走到余非身旁，才发现余非虽是看着楼下舞蹈，眼神却似乎早已经出了神，只是定定的望着，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并不想去打扰，只是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一旁反倒开始瞧起舞蹈来。

　　舞蹈很快就结束了，然后云娘出现在了一楼台子的中间，开始说话，先是感谢了众人的到场，然后是介绍今日的竞选细节。

　　留香楼这一次会有八位绝色且才艺出众的美人上台进行表演节目，每次表演结束，在场人等都可以送上丝绢，丝绢最后累积成为美人的受欢迎的标准之一。

　　当然，除了丝绢，有钱的贵客，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心仪女子的喜欢，那就是送香牌，不过相对而言，香牌的价格却是丝绢的千陪。

　　只是香牌数量有限，不过却也是最后得胜，赢得花魁的重要之物。

　　青羽看的饶有兴致，虽然她也是见惯了宫中歌舞表演的，但这样毫无约束的一群人竞选出一个女子，对她而言还是很有趣的。

　　余非不知何时已经回过神来，看了看身旁青羽，正看得入神，笑了笑问道：“青羽应该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青羽虽然看的入神，但听到余非的话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说：“青羽确实从未接触到过这些，觉得很是有趣。”说完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公子曾经见过吗？”

　　然后眼神望向余非，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到答案。

　　“见过一次，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余非神色似有所思，然后就笑了。

　　“当年我和师妹还有一位好友来过，她也是同你一般大小的年纪，和你一样穿着一身男装。”

　　说着深深看向青羽的脸，眼睛里是一片温柔，像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身穿白衣的模样好看的俊俏小公子。

　　青羽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被那眼中的柔情所击中，心开始扑咚扑咚的快速跳动。

　　而另一边，坐在房间软椅上的风桓瑜，原本只是一边喝着酒，一边有意无意的看上窗前两人几眼，但此时却发现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立马放下酒杯，走了过来，出声打断了两人。

　　“余非公子，本王有要事相商，烦请借一步说话。”语气里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

　　青羽听出来了，余非自然也听出来了，然后眉头微皱，说了声“好”，就随着风桓瑜出了门。

　　阿言阿雅本想跟上，被余非制止了。

　　不知为何青羽就觉得两人可能要说的内容与她相关，于是在两人出去一会之后，借口如厕便也离开了房间。悄悄出了门，却根本分不清方向。因为这留香楼里的房间大多相似，除了房间外的门牌上写的名字不同外，基本上都是一样。更何况青羽也不知道风桓瑜会带着余非去到哪一间。

　　不过好在，她身上带着个小东西。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很快就有一只苍蝇般大小的小娥从小瓶子里飞了出来。然后小娥在走廊里前后飞动了两下，就朝着前面一间屋子飞了过去，最后停在了门口，等待着青羽的下一步指示。

　　这只小娥，名叫寻香。也是青羽从徐阿公那里学来的，因为徐阿公有时候会派只小娥来寻她，或是传递什么消息。青羽觉得这个小东西太有用了，于是就央求着徐阿公教她祠养的办法，后来费了些功夫也总算养活了一只。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青羽趴到门边把耳朵凑了过去，然后就听到风桓瑜冷笑的声音传来：“当初你我说好的，等到楚府一切事宜过去了，让我装出一片情深的模样，然后顺其自然的陪同你们前往南疆，怎么，还没到南疆，公子这么快就要反悔了吗？”

　　屋内的余非看向面前脸色恼怒的男子，只是淡淡说道：“王爷何出此言？”

　　“哼！”风桓瑜轻笑一声，“方才你二人那般模样是要做什么，都说你余非生性高洁，心底只容得下那么一人，如今樾夫人不过出嫁半年未满，你就打算要另寻新欢了？”

　　只是听到那人被提及，余非的脸色就一下变了，变得有些苍白，语气中也带了些许的不满：“王爷多虑了，计划从未改变，至于青羽，若是王爷有本事，便自当好好抓住机会。”

　　他这是亲口承认了！

　　原本在听到风桓瑜的话时，青羽的内心就开始紧张起来，隐隐已经猜出了接下来将要出口的事情，可是她总是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公子并不是真心想要利用他的，可现在……

　　听到这里，青羽眼中的泪水再也不能克制，只是顷刻之间就流了出来。

　　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只是下意识的慢慢后退两步，然后朝着一处走廊就跑了过去，也不知道一路上撞到了多少男女，跑着跑着直到她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跑到了一处院子，跑到了一颗梧桐树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在这个幽静无人的地方，没有人会发现，她此时的悲怆和弱小，她将自己蜷缩在梧桐树下，背靠着树干，头埋进了双臂之间，颤抖着身体，无声的哭泣。

　　她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在经历过那些血雨腥风之后，已经变得强大无比了。

　　可是此刻，她却发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颗棋子，用来达成他人目的棋子而已。

　　其实相比起来，她倒是不怪风桓瑜了，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一个擅长把控女人感情的风流浪荡公子哥，所以即使她很奇怪他对自己的穷追不舍，脉脉深情的模样，她也只是坚守本心，保持距离而已。

　　但是公子，他不一样。

　　他是她逃生后的第一处温暖，是她最最脆弱之时的一束阳光，是她憧憬未来的无限希望。

　　更是她求而不得，望而生怯的心底珍藏。

　　可原来，是她过于天真，天真的以为，神秘且才智出众的公子，只把她当作了一个偶然被救的少女。

　　然后温柔的给予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和一个温暖而美好的避风之所。

　　也许，在救上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步步为营，让她留在谷中，然后再带她离谷，最后一步步都按着他们的计划行事。

　　很多事情，在脑海里已经逐渐清晰。

　　她也曾想过，楚夫人病的蹊跷，楚老爷那样一个胆小如鼠，平庸之辈怎么会有那般的计谋和手段，原来，背后一直有一只手在推动着。

　　可笑，可笑她还觉得自己聪颖，却原来自己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青羽的身体依旧还在颤抖，但内心却渐渐平复下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深宫内受尽宠爱的公主，那些天真烂漫早就该被血水冲刷个干净。

　　何必这样，幼稚可笑。

　　她的人生，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子崖如今生死未卜，而母后，还在那个屈辱不堪的华瀛宫殿里等着她去救她。

　　很好，能被利用，说明她还有存在的价值，而她，需要更多，更多存在的价值，让自己重回华瀛。

　　青羽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呼吸，然后擦掉了眼泪，就要站起，但是由于蜷缩的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一下子站立不稳，下意识的就要扶住树干，却在这时，一只大手环上了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里。

　　“你方才遇到了什么？”男子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一点点熟悉。

　　青羽抬头，刚好男子低头，两人视线交汇。

　　想来男子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她的狼狈模样应该是被瞧了个究竟。可她却没有丝毫发觉，可见此人武功也是深不可测。

　　眼见着女子双眼红肿，脸上还残留着未被抹掉的泪渍，却眼神飘忽，似在思索着什么。

　　男子抬手抚上泪痕将要擦去，冰冷的指尖触摸到她的脸颊，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挣扎着要离开男子的怀抱。

　　男子并不强求，松开了手，冰冷的眸子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她，开口说道：“莫不是又撞见了心爱之人与其他女子幽会？”

　　虽然青羽如今是一副男子装扮，但很显然，眼前的男子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是之前在画舫之上遇到过的那位给她指路的冷冽男子。

　　此话一出，青羽顿时脑海里又浮现了那日瞧见的不堪画面，只觉得内心已经平淡许多。

　　而这个男人，正是昨日引了青羽前去观看到那一幕的罪魁祸首。

　　听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倒像是那日有意为之，顿觉心中恼怒起来。

　　虽然内心翻涌，但也只是偷偷瞪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她可不想让人瞧了笑话去。

　　而青羽脱离了他的怀抱之后，就掏出一张手帕仔细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整理好了仪容，她又仔细观察了下院子，这间院子清幽雅静，干净整洁，似是有人居住，但很难想到，堂堂留香楼内居然会有这样一间格调上与留香楼有着天差万别的清净之地。

　　所以青羽反问：“你为何在此？是何身份？留香楼与你之间又是有何瓜葛？”

　　一连三个问题，倒是让霄启筠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反应倒是机敏，不但逃避了自己的问题，甚至一下就能抓住重点进行反击。

　　“这些，我无需向你解答，当然，你也可以不用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不过听说，今日睿景王爷来了留香楼，想来我该过去打声招呼。”说完霄启筠就作势要离开这里。

　　青羽知道他与那风桓瑜肯定是相识，却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若是他告诉了风桓瑜她方才在这里痛哭流涕，怕是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知道了什么。

　　可眼下却是不行，她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所以她连忙快走几步到男子身边说道：“我们做个协议，我不告诉睿景王爷你与这留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也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方才，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可好？”

　　男子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我并不在意你告诉风桓瑜任何事情，但你想要我保守秘密，你得拿出点我感兴趣的东西。”

　　青羽气结，她怎么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你对什么感兴趣，不妨直言。”与其捉摸不透，不如开门见山。

　　“呵，倒是爽快。”男子轻笑。

　　“听闻余非将要前往南疆，我要你告诉我，余非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青羽听闻一惊，看来这个男人早已经知道她与公子的关系，可是，公子的心思，她怎么猜得透。

　　“我现在不知道公子的目的，但日后到了南疆，一定会有信息透露，听闻南疆凶险万分，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下次见面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都透露给你。”避无可避，先答应再说。

　　更何况，下次，不一定事情会发展到如何地步，自然也不一定他还能借此要挟得到自己。

　　“好，一言为定，小丫头，你可要活着回来告诉我消息。”霄启筠并不纠结，只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因为他也没有真的认为这是一场有效的协议，毕竟，他更看重当下。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场。

　　“一言为定。”青羽没想到这男人这么快就答应了，也就立马说道。

　　只是说完后才意识到他刚刚对自己的称呼，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怕不是还在小瞧她吗？心里也就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都看到她的存在，强大且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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