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晴风误终身

　　祝晴风悉心想了轴画一事……渐渐想起的是缜暮水，她想自己极可能是误会了，那黑暗的环境并非牢房，因四围没有铁槛，而是坚壁——缜暮水所说过的地宫吗？
　　虽弄错了性别她很抱歉——缜暮水一向也女生男相。
　　一旦这样想自然想起缜暮水那非同小可的“邀约”来，便想是否有隐情缜暮水只字未提？
　　她向来是少事之人，纵使旁人问起，也不会一一吐实。
　　祝晴风心中油然起了再见她一面问清诸事的念头，便从“地下宫城”之事问起，她想，“她既不要我的命，如今我也无即刻回洛阳的念头，纵使真去一趟又如何”。
　　祝晴风跟着叶曙玉出席葛藤的寿宴，这样的日子太妃当然不在，叶曙玉满面挂笑使人猜不住心中确实想法。
　　葛藤看到了祝晴风。
　　事后葛藤派人召祝晴风，说是本国之人稍述旧谊。
　　祝晴风道：“好久不见公子。”
　　葛藤看着她一言不发。
　　祝晴风便道：“公子第一次知道我是谁么？若有吩咐之事，以前何不早言，要祝某到这极南之地，岂不麻烦。”
　　葛藤笑：“当真不知。先以为是晴风之姊，不知下落，故不曾言。”
　　他说了实话祝晴风反而无气了。
　　祝晴风也不问他先是契丹，后是南诏，究竟何意。葛藤却闭目缓缓道来了。
　　“祝家在九涂立朝之时也是功臣，轩辕起时转投，但为了报旧主之恩——也是断义方有了这金茎盘一说。金茎盘入紫晶，掌间生泪，有此神异，世间罕闻，原来这盘并非真铜所铸，其内别有玄妙——本来是赐予祝家的玩物，没想到奉还紫晶时成了信物。”
　　“我从生时起便背负了复兴九涂家的重任，身边有世仆周氏和她养的丫头环儿服侍，虽然身边人只有这点，周氏一直提醒我暗里将养生息的多少族人正用双眼注视着我，我要应命而行，一生为九涂家肝脑涂地，而所谓应命，就是‘动止随星‘。”
　　“我虽知道一年四时天上万星变化游走，却不知道其中有一颗星指示着我的命途。知道的那一天起，便随着周氏辗转四方了……十二岁时，到了祝家，你七岁，在那儿做你的仆人，本以为多则数月也要离开，没想到命星虽转，有一颗明亮的星占据了原位，周氏说那是‘摄居正位‘，如此还走的话大凶，一连五年，明星替换，却从未离开那位子，于是我在你家待了五年，直到十八岁，你十三岁……”
　　“我离开祝府，是周氏的指示，自然不是老爷赶我的缘故——周氏带我同老爷请辞，也告诉了她我的身世。那明星还是依旧，所以我在苏州足足又停留了七年之久。”
　　“亦曾在离开前见过小姐一面，那之后，周氏说天象变动，叫我离开苏州，我便奔了别处，之后苏州保全，我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受侵扰，命星却北移至深邃之所，我不过从命投奔了耶律延齐。在那儿亦三年，命星南移，故我如今在此。”
　　“跟随命星而走，并非荒诞无稽。周氏说凡我所在之处，皆是天子所生。小时四方周转，全因轩辕氏天子之气已散，后来在祝家，却因小姐之故，不过周氏说‘小姐伤于风俗，不可扶‘，指的是小姐冶游于温柔乡吧？在契丹入侵之前天象便有预示，我就在那时离开的苏州，……知道小姐立于险危，一朝名扬天下之时，我正走上北奔之途……后来在契丹王宫与小姐见上一面，让我心惊变化之大……”
　　“如今又踏入南诏宫廷与小姐一见，现如今周氏与我已知小姐乃是命定之人，南来北往之途倒也不冤枉，大概全为弥补苏州一梦之差罢了……”
　　祝晴风心下震动。
　　九涂葛藤便取出那紫晶来，莹莹光彩之间，祝晴风见帷帐之背走出一个枯瘦的老人身形来，面容如鬼，一双眼专注黑沉，看久了便觉可怖——这就是那周氏。
　　祝晴风道：“一朝向鄘州，并未带上金茎盘，不过上人有事可以吩咐在下。”
　　九涂葛藤笑道：“九涂家心心所望复兴而已，先还做复兴皇室之梦，如今即使膏火有续也觉不错，我身为一介弱民……所求只有一个。”
　　“请讲。”
　　“小姐若有即天子位之日，请赐葛藤皇后玉玺宝牒。”
　　祝晴风肃然变色。
　　九涂葛藤续道：“葛藤只求皇后之名，以外戚之尊，让九涂家享有祭祀，有一二人世袭位爵，不敢多求。即使小姐有心爱之人，齐封二后，葛藤不会多言。”
　　两人正说着，忽从外面传出“副王在东院遇袭了……”
　　祝晴风大惊，她只回头与葛藤粗粗对视一眼，便快速出了宫门，一路向她所住“东院”而去。
　　只见灯火通明，卫兵森森，却是只在院外，不曾进去，众人看她从外边来，皆道：“副王来拜访先生，谁知院中早埋伏了刺客，先生方才在外自是与此事不相干，只是如今如何是好？”
　　她们不敢进院中，因叶曙玉正大声命令：“一个也不许进来！”她的声音饱含痛苦，想是受伤，可以猜测是被刺客挟制了。
　　祝晴风想到会见葛藤时她留下华阳，不令他跟来……
　　“您做什么？！……”
　　卫兵虽然如此说着，祝晴风道：“我不会武功，那刺客不必忌惮，我试着劝她放副王出来。”
　　她一径往内走，一边说：“在下并无恶意，还请阁下不要伤害王。”
　　入了东院，直入内室，才见晃晃灯烛之下，哪有什么刺客，不过叶曙玉、华阳二人而已。
　　叶曙玉左臂中剑，正滴淋鲜血，靠在壁间，华阳一手持剑，在床前不远处，正暴怒地看着叶曙玉……可细看的话，他眼中还有一丝茫然。
　　叶曙玉道：“你可算来了，你这侍卫好生放肆……若不是因你我早让他为众人所杀。”
　　祝晴风赶忙看了叶曙玉伤势，并不很严重，未至伤骨，可切痕很深。也需好生照料才好。
　　祝晴风便向华阳道：“你做什么？……还不放下剑。”
　　华阳茫然地看着她动怒，剑尖颓软着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祝晴风上前使硬夺了那剑，单膝跪地捧给叶曙玉：“谢王帮祝某遮掩之恩。伤你的是个痴儿，他因孔武有力做了我的侍卫，别的方面一窍不通近乎是个废人，他不懂伤了你罪大，祝某代为领罚。如今这刀王拿了去，纵使给我来上一下也使得的，古人云反施其人，祝某不会有怨言。”
　　叶曙玉愣了半晌，她用右手扶起了祝晴风：“你做什么？你记得这是我给你的恩情便足够了，以血偿血难道是君子所为？”
　　又道：“我虽身为王女，又哪里是败絮之身，这一下也不怎么样，你真包庇这个侍卫，我也任你去了。如今只有一事，卫兵皆以为院中有刺客，你给她们如何解释。”
　　祝晴风便道：“此事只需副王一句话。”
　　叶曙玉道：“也罢。”
　　祝晴风令华阳躲入后园。
　　她大声道：“阁下轻功非凡，来去自如，王虽撞见了什么，阁下全当未见不好么？何必弄得如此不堪——阁下还请自便，我二人包括院外之人绝不阻拦。”
　　片刻众人见空中冉冉升起黑衣之人，弓箭手正欲准备，她却在众殿脊间数个瞬步，顷刻无影了。
　　卫兵一拥预备进入东院，叶曙玉喝止：“先不用你们，传唤我宫中秋袅来……”
　　秋袅是懂药物医术的宠姬，卫兵知她不让人看见狼狈，听命传来，秋袅一入东院便见祝晴风已将叶曙玉扶至床边，他在近处膝行，体贴地给她处理包扎了伤口。
　　祝晴风亲至门间呼唤众卫兵，赔罪：“副王在我这里出了事，在下实在有罪，众位不嫌麻烦，可将我房中搜查一遍，见还有什么妖魔不成？”
　　领队的卫兵向叶曙玉请命，果然将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事毕，叶曙玉说道：“芎青你看丢了什么？”
　　祝晴风细细看一遍，苦笑：“可不丢了一套牙雕，乃是家传之宝——王无事便已是大幸。”
　　叶曙玉便道：“你们加强巡视，这贼人恐怕看上了中原珍宝，或许是我们给芎青添了麻烦也不一定……如今令膳房送汤品为芎青压惊，你们护送我离开吧。”
　　说毕由秋袅扶着站起，一行人渐渐退出东院。
　　祝晴风才到后园去看华阳。
　　如今也是夜凉时节，他在阴阴竹丛之间，团膝抱首，喉间微微有声，模样委屈可怜。
　　祝晴风轻轻抚摸他的顶发，等他抬了头，才道：“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了么？……”
　　华阳双目微红，用一种极度依赖的目光看着她。
　　祝晴风拉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两人慢慢地向院内走，祝晴风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灭了烛火，黑暗中不知他几时睡着的，总之第二日起来时，已变得并无忧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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