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诀

　　“叩叩叩……”
　　“谁？”
　　“月姑娘，是我。”
　　柳叶刀照例叩响了月寒烟的门，手里端着煎好的药。
　　“请进。”
　　柳叶刀一手推开门，进来后将药放在桌上。月寒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便对上那含笑的双目，
　　“月姑娘，该吃药了。”
　　“多谢柳公子，以后让折言做便是。”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看折言姑娘今日仿佛有事出去了。”
　　“嗯。”
　　“今日感觉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示意月寒烟将手递过来把脉。每日如此，月寒烟也已经习惯，十分自然地抬手放在二人之间的小桌上，
　　“还好。”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柳叶刀心里暗暗叹了一声，看来还是要自己把过脉才能清楚具体情况。手指覆上那纤细的手腕，微凉，
　　“虽然舟车劳顿，月姑娘恢复的倒还不错，体内的毒也有所削减。”
　　柳叶刀收回手，月寒烟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是柳公子医术精湛。”
　　真是奇了怪了，她还会夸赞人？白天不是还冷飕飕地嫌自己多管闲事来着？
　　“姑娘谬赞。咱们也别总是公子姑娘的叫，甚是见外，我今年18，若不嫌弃，姑娘唤我小刀即可。”
　　自从月寒烟得知柳叶刀的女子身份，每次叫“柳公子”也觉得别扭，只是一直不知该怎么称呼，现在既然她提了，顺势改了正好，于是月寒烟微微点头，
　　“也好。”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姑娘？”
　　柳叶刀确实有点犯难，折言叫她“主人”，自己又不能叫，看她行事稳重冷静，估摸着可能比自己大些，可柳叶刀的性子，又不像青儿那样，见谁都能自然的叫声“姐姐”，而且在柳叶刀心中，对方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子，叫“姐姐”似乎也并不合适，但叫“月宫主”又显得见外，叫别的又怕惹她不高兴，这才冒昧一问。
　　“随你。”
　　柳叶刀眼珠转了转，笑着问：
　　“那……我叫你寒烟？可好？”
　　听到这个称呼，月寒烟心头一动，师父仙逝后，还没有人敢这样称呼她，即使是她的几位师叔，也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尊称她一声“宫主”，而眼前这位相识不久的人竟敢如此大胆，但……这样久违的称呼，似乎从她嘴里叫出来显得柔软许多，月寒烟垂眸，声音毫无起伏，
　　“随你。”
　　柳叶刀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自我适应能力十分到位，只要她不拒绝，就是允许，她唇角翘起，声音也变得轻快，
　　“好，寒烟，以后我就这么叫你。”
　　月寒烟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变化，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一些，可是叫她的名字却觉得异常生疏，
　　“小……刀”
　　“嗯？”
　　“不早了，你该……”
　　话还未说完，月寒烟和柳叶刀同时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柳叶刀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一边轻轻朝窗口走去，一边假装无事地回答：
　　“是，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月寒烟摒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门口没有人，但……窗外和房顶都有人。柳叶刀轻轻走到窗边，右手朝月寒烟做了个动作示意她去床边。尚未走到窗口，一枚银光闪闪的飞镖朝她飞来，早有预备，她一个闪身躲开，紧接着又飞来三枚飞镖，她刚躲过，便从外面纵身跃入一人，同时房顶破顶而入四人，窗外进来的人黑衣蒙面，一进来便一剑飞速朝柳叶刀胸口刺来，她的剑在自己房间，现下赤手空拳，只见她一个闪身，一掌击在对方持剑的手臂上，而对方明显不是一两招可以制胜，从他出剑的力道和速度可以看出，此人武功不差，柳叶刀这一掌，只是改变了他才方向，而并未打落他手里的剑，他迅速侧身，剑身划过柳叶刀的衣袖又落空，柳叶刀一抬腿跃起，从他头顶飞过，翻身而下一脚踢在他的后背，将他踢了个踉跄，二人缠斗数招，柳叶刀飞身到房间另一侧，拔下插在柱子上的飞镖，迅速出手，一镖打在对方持剑的手上，穿透了整个手掌，剑被击落，还未追过去却被正在与月寒烟缠斗的另外几人挡了路，那人趁机迅速拾起剑飞身消失在窗口。
　　而这方，月寒烟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几人从房顶落下后便与她打斗起来，房间狭窄，不好施展，对方又不敢贸然进攻，都知道月宫主的这把剑，一旦受伤，不及时医治，即使伤口本身不致命，也会被剑的寒气夺取性命，是以有所顾忌，但他们每一次出剑却分明都是想置月寒烟于死地。柳叶刀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月寒烟，先击退房间里几人为先，跑了的那个此时也顾不得追。
　　黑衣人将月寒烟围在中间，月寒烟已失去了耐心，冷冷一声，
　　“自寻死路。”
　　声音未落，便见一道白影闪过，两名黑衣人的喉咙被她的剑割断，二人用尽力气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按住自己的脖子，但却阻挡不住鲜血喷涌而出。另外二人见状连退几步，却不料身后的柳叶刀飞身踢来，将二人踢倒在地，柳叶刀还未开口，月寒烟一个转身，剑朝地上的两人刺去，柳叶刀想叫她留活口，奈何不及她的剑快，只得伸手去拉离她最近的黑衣人，想趁剑下来之前将他扯开，结果是黑衣人确实是被她拉起了，但月寒烟的剑却也始料未及的划伤了她的手臂，鲜血顿时沿着伤口流出来迅速浸红了衣袖，月寒烟未曾想她会伸手，现在又受了伤，
　　“你……”
　　“别杀他……”
　　“他们既要杀我，就应当知道后果。”
　　月寒烟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表情更是冷若冰霜。
　　“我意思是留下活口，也方便问出来路。”
　　“来路？无非是那些是非不分的所谓名门正派。”
　　说完，月寒烟眼睛眨也不眨地伸手杀了地上另一个人，道：
　　“活口，留一个就够了。”
　　她斜眼看了一眼柳叶刀手臂上的血，掏出一方锦帕将剑上的血擦净，收回腰间。被救下的那人躺在柳叶刀旁边瑟瑟发抖，月寒烟隔空点了他的穴道，这才缓和一些语气，拿出另一方干净的帕子走到柳叶刀身边递给她：
　　“这剑性寒无比，不及时医治，怕会有伤性命。”
　　柳叶刀抬起手臂，将袖子卷起，拿帕子按住伤口片刻，吸干上面的血，才看清伤口的样子，似乎……与普通剑伤也并无不同，月寒烟看了一眼，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你这伤口……”
　　“怎么？”
　　柳叶刀有几分不解，她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地上那几人的伤口，发现自己的伤口竟与他们的不同，地上的人脖颈上虽然喷涌而出鲜血，但伤口处皆已结了一层霜，连伤口附近的血似乎都已冰冻上一般迅速凝固成块，而自己的伤方才只是流血而已。
　　“莫不是因为我的体质与你这剑是相克的？你的剑寒冷无比，而我恰好天生体热，因此冷热相抵？”
　　月寒烟长这么大，还从未遇见这样的情况，但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她方才略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现在细细想来，以柳叶刀的医术，即使她没有这样的体质，这剑伤大抵也难不倒她。月寒烟看她的手臂似乎比一般女子更紧实些，而那伤口又渗出血来，在白净的手臂上显得格外刺眼，怎么说这都是被她所伤，对方到现在也没有怪她一句，月寒烟抿抿唇，十分不自在地说：
　　“你……稍等片刻。”
　　然后她转身到旁边取了木盆，端着朝门口走去，柳叶刀十分不习惯，怎么能让月寒烟帮她打水，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寒烟……我自己来。”
　　月寒烟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理会她，径直打开门出去了……
　　柳叶刀看看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都已变成了冰块般，只有摊在地上血尚未完全凝固显示着他们刚死不久。柳叶刀用帕子按着伤口，在房间打量一圈，房顶已破，可以透过破洞看到天上的星星，桌椅东倒西歪，窗子也已损毁，今晚这里是住不成了，只能待会将尸体处理掉再找店家赔钱换间房。
　　柳叶刀走到黑衣人面前，伸手扯下他的面巾，圆脸，络腮胡，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武夫一个。对于月寒烟与江湖人的恩怨，她大概知道，但不知为何他们会在没搞清状况的情况下就来刺杀，这帮人，也太着急了吧，就不怕真的错怪了好人？好人……柳叶刀这才想起上次在自家院子里那场打斗，当时看月寒烟只是伤到了众人的手臂，以为她是出于善良，不想伤人性命，现在想想，柳叶刀自嘲地笑着摇摇头，现在想想，却未必如此，那些人受伤的人如果找不到懂得的名医医治，恐怕现在……也早已沦为剑下魂。
　　月寒烟端着热水走进来，柳叶刀见她过来，连忙收神，将翻倒的桌椅扶起来。月寒烟将木盆放在桌上，柳叶刀适时将手臂上的帕子拿开，月寒烟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帕子，抿抿唇，道：
　　“我来。”
　　不等柳叶刀回答，便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放到水里揉洗干净，又用力拧干，一言不发，将帕子覆上柳叶刀的伤口。这下……柳叶刀更不习惯了，向来都是她照顾别人，何时让别人照顾过她？再说，眼前这位是何等身份，看折言对她毕恭毕敬，她哪里像是会照顾别人的人？可她现在偏偏正在为自己清理伤口？
　　折言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月宫主小心翼翼地为柳叶刀擦手臂，柳叶刀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
　　折言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转头向后看了看门口，又转过来看看眼前两位，再扫视一下四周，发现了地上的几人以及房间的凌乱，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饶是如此，主人这亲自为柳叶刀小心翼翼擦拭手臂的场景是怎么回事？这是行云宫宫主月寒烟啊，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为别人做过这样的事？
　　折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听到熟悉的清冷声音：
　　“还不处理？”
　　折言一个激灵，看到月寒烟已经恢复如常，手里的帕子已经放下，冷冷地看着自己，折言立马跪倒在地：
　　“属下护主不力，请主人责罚。”
　　“先处理尸体。”
　　“是！”
　　说着，折言连忙起身，处理尸体去了。
　　柳叶刀从怀中掏出一药瓶，月寒烟也比刚才更自然地接过来，又是一言不发地为她上药，折言不经意地回头就看到主人……主人……正在为柳叶刀上药？！
　　柳叶刀没有说话，她盯着月寒烟，发现她为自己擦拭伤口的时候力道轻柔，现在虽绷着脸，但她嘴唇抿成一条缝上药的样子显得极其认真……甚至是有几分紧张，可能由于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因而有几分笨拙，但却多了几分可爱，她因低头垂下来的青丝乌黑却柔软，眼前这人，早已不复方才划破别人喉咙时的冷酷无情。
　　上完药，月寒烟又取了布来帮她包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而柳叶刀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折言一边清理地上的尸体，一边想着要不要先接过主人手里的活帮柳叶刀包扎，可她分明记得方才主人只是让自己处理尸体，并未命令自己帮忙包扎，但是……让她看着自己的主人为别人忙前忙后，总觉得是自己的失职。她惶惶然收拾着地上的尸体，直到主人为柳叶刀包扎好，这才从紧张中放松下来，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地，还好还好，主人没有怪罪自己不帮忙，还好还好，幸亏自己没自作主张要求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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