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想不到我是这样的赵发抖

作者:不知归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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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抖抖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向李承鄞递投名状,而承诺为他赴汤蹈火。但在此之前,我至少会告诉他,送信这事你该差一个靠谱的人。

      你问什么是靠谱的人?

      至少得会骑马吧。

      我学骑射根本就是半吊子,被裴照半推半就上了马。但实际上一跑起来,我连马鞍都坐不稳,只好拼命趴低上身,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投进洗衣机里甩干。

      可想而知,我这样的一个废物在战区疾驰,身上带着至关重要的证据,跟活靶子也没什么两样。

      身后忽地嗖嗖弦响,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后脊梁首先起了一层冷汗。恰逢此时,一股从身侧袭来的力量将我扑下了马,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接着后背就重重顿在地面上。

      一时间眼前漆黑一片,我也觉不出疼,只是被摔得喘不上气来。万幸的是有一条手臂从后面护住了我的头,才没叫我当场落个肝脑涂地的壮烈下场。

      那人挟着我闪到暗处,我晕头转向地瞅着他从手臂上一把拔出了箭杆,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甚至溅到我的脸上,黏答答地向下淌着。

      他脸上也溅了血,更衬着那半边干净的脸孔如阴月般惨白。但他的神色看不见痛楚,只是专注而急切地望着我:“你受伤了没有?”

      我如梦初醒:“顾剑!”

      正是顾剑,想必是为了襄助李承鄞而来。高处暗藏的弓箭手仍然在找机会射杀我们,接连箭响,惊得马匹犹自奋蹄。我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缓过神来,背后摔伤的钝痛开始提醒,眼下的我们是如何命悬一线。

      恐惧一层加一层地漫上来,我拼命摇头,“我没事。顾剑,你流了好多血。”

      顾剑的紧张却稍缓了一些,好像我没受伤就是捡了什么便宜。他扯下一段衣摆草草勒紧了伤处,甚至还轻笑一声:“我的血多,流点不算什么。”

      他穿着漆黑的夜行衣,血涌得再多也看不出颜色,只是那截衣袖都被浸得湿透。我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叛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向着这里来了。

      顾剑攥着我不住发抖的手,叫我抓紧了装着证物的包裹,“你从这条小路走,尽快将证物交给皇上,越快越好。”

      双手被他攥得生疼,我浑身颤抖:“你不跟我一起吗?”

      “太子的人刚杀到这里,我留下断后,皇城里是安全的。”顾剑边说边向后推搡我,“别怕,快走!”

      生死关头,我知道容不得磨蹭。可是,外面的叛军太多了,况且还有弓箭手——我但凡还残存着情感,就无法做到让顾剑独自面对他们!

      我肝胆俱裂,只知道一迭声地哭叫:“顾剑!顾剑——”

      他霍然转过头来,半面脸沉在外边的火光里,肌肉咬紧,半面处于黑暗,血迹斑驳,眉梢却是松弛的。

      “我不会死的。”顾剑急促而轻巧地说,“在你平安回来之前,我都不会死的。瑟瑟,我等你来救我。”

      他头一回这样珍重地对我说话,好像要将所有的命运押在我身上,然后狠狠地将我推了出去。我踉跄背过身,抱紧了包裹死命向皇城跑去。刚转出小路,身后遥遥传来顾剑饱含杀意的一道暴喝,而后便是刀剑之声。

      我怆然泪下,再也不敢回头。

      皇城很大,况且这具身体本就孱弱,我也刚刚从病中恢复。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我两眼昏黑还是天色彻底暗沉,我终于见到那座巍峨的宫殿。

      李承鄞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正在殿前踱步,见到我,眼角却先微微挑起来,而后归于轻松。

      我没心思去猜度他有些异样的神色,几乎是半扑半跪倒在他面前,手已经沉到抬不起来,只竭声道:“殿下,殿下!请快帮帮顾剑!”

      饶是沉稳如李承鄞也被我这一出惊着了。他半蹲下身扶我起来,上下打量我的狼狈,紧紧望着我:“瑟瑟,你果然做到了,你将证物带给了我。”

      我借着他的力气强站起身,濒死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只知道颤颤地说:“顾剑……”

      大概是看我实在不想和他应酬,李承鄞叹了口气,扶住我的手稳了稳,“表哥不会有事,你且放心。”

      我流着泪说:“您一定要派人去帮他,我答应了要救他的——这是裴将军要我带来的证物,求您快、快告诉陛下调兵平叛吧!”

      我语无伦次,磕磕巴巴。李承鄞大抵觉得我此番是大功臣了,连我这样颠三倒四地哭哭啼啼他也不恼,也不耐烦,还带些温和地宽慰我道:“不用怕,瑟瑟。父皇下令,已经镇压了叛军。一切就快结束了。”

      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因为哭泣的惯性,仍止不住地哽咽。也许一切真的尘埃落定了,李承鄞极有耐心地陪着我平复下来。一阵夹着血腥气的夜风吹过,吹得我汗涔涔的后颈忽然凉透了。

      我脱力的手心有血,有汗,滑腻腻地几乎抓不住包裹,“殿下。”我颤声道,“您的疑罪尽消了么?”

      李承鄞闻声垂眸,望着我,声音平和:“父皇英明,已证实了我的清白。瑟瑟,劳你关心。”

      “裴将军说,这份证物至关重要,唯有信得过我,所以托付于我,要我交给陛下。”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找到了头绪却惊疑不定,只能字字句句问道,“陛下英明,已经还您清白。那么,这份证物是什么?”

      李承鄞不语,也不必言语了。我犹自发抖的手解开包裹,展开其中已被血污的卷轴,内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一如我此时一片惨败的心绪。

      “……为什么?”我讷讷地说,“这根本不是证物,为什么?陛下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可裴将军让我送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承鄞默默地看着我自问。

      他又轻叹了口气:“因为,我需要看看你的诚心。”

      “我的诚心?”我木木地重复一遍,“我从来不吝展示自己的诚心。在弘文馆内,我叩头投诚;十里长亭,我在我爹面前陪你做戏;你身陷大理寺疑罪未名时,我何尝不是生死一线?从头至尾,我始终站在你这边!那些诚心,您都看不到吗?”

      李承鄞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此刻,我终于明白他的神色异样在哪里了——他悲悯地望向我,仿佛我是天下最卑微可怜的人——是被他利用到问心有愧、却又不得不榨干自己最后一滴价值也要依附于他的人。

      “当时太子几乎是一步登天,你只要稍微转变心意,将证物交到他手上,我就会万劫不复。”他就用这样悲悯的样子道:“瑟瑟,你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整个赵家——不到这样生死关头的诚心,我是不敢相信的。”

      是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承鄞是这样的人,他生性多疑又聪敏,怎么会因为轻飘飘的一两个叩头、三四遍剖白就相信一个游离在皇子之间的女人。所以他用假证物试验我,是应该的;我九死一生,将自己的诚心奉献到他面前,也是应该的。

      空白画卷从我的手里坠地,骨碌碌滚出一段。我茫然地看看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看看他纤尘不染的衣角,巨大的疲惫感姗姗来迟,席卷了全身上下。

      眼泪干了以后,脸颊紧绷得有些刺痒。我不知道是哭是笑,只觉得这一切都荒唐至极。晕头转向中,还是死心眼地哽着嗓子对他道:“可是,我为了送证物给你,差一点就死了呀——”

      他闭了闭眼,“我知道。”

      “……”

      他知道。但是和他的筹谋比起来,赵瑟瑟的命,什么都不算。

      我终于脱力地跪倒在地,骨头好像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使我只能匍匐在辉煌雄伟的宫殿前,在这个将夺得最终胜利的、尊贵的人的脚下。

      李承鄞没有再扶我。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瑟瑟,这次辛苦你了。你的功劳和忠诚,陛下会记得,我也会记得。”

      我低头谢恩:“瑟瑟别无他想。但求殿下得偿所愿之日,莫要弓藏狗烹。”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在无人得见的地方,我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

      从前为了活下去而抱李承鄞大腿时,我还能安慰自己惜命。可如今被算计到差点丢了性命,我也还要卑躬屈膝地感激他愿意相信我,这样的现实彻彻底底羞辱到了我。

      而更可悲的是,我只能顺从现实,继续羞辱我自己。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外面的兵乱已经完全被压制住,死尸也被陆续运走了,可痕迹还在。宫人们开始洗刷地面和墙壁上的血迹,水泼上去,不多时又凝成淡红色的冰晶,散发着除不去的、令人绝望的气味。

      我在这样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见顾剑和裴照立于宫道旁,二人形容皆有些狼狈,但万幸都还活着。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顾剑看到我,表情彻底松弛下来,转而淡淡地笑开:“你果然做到了,你救了我们。”

      不多时前,他的表弟也用同样的话夸赞过我,而我已经无力再去虚与委蛇,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顾剑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追上来问我怎么了;裴照站在一旁,面上难能出现了些许无所适从,中途窥着我们俩的神色,又是一再的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觉得痛而疲惫,觉得胸臆中压着一口气又发不出声,想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砸烂,却连沉重到手都抬不起来。

      “赵瑟瑟,你到底怎么了?”顾剑攥着我的肩膀,一道焦急地追问,“五皇子为难你了?还是你遇上什么麻烦?你……你哪里受伤了么?你说话啊。”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再加上裴照有些心虚的神色,我明白:对我的“试验”或许是临时起意,或许是因为李承鄞也没能完全相信顾剑,总之,顾剑都不知情。

      此刻我是该觉得侥幸吗?在皇权争斗的波谲云诡中,我身边竟还有一个可依偎、可相信的人。

      我流着眼泪,哽咽道:“我没事。顾剑,我觉得好累。”

      裴照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没什么奇怪的,他那张破嘴能用得上才有鬼了。是以顾剑虽然对我的失态一再怀疑,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低声笨拙地安慰着我。

      我真的走不动了,也无法这样一身可怖地回去见小枫。总归没处可去,我们在宫殿前的长阶坐下,紧紧地挨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我们像两条互相取暖的流浪狗。

      顾剑确实武艺了得,这一晚下来没受什么伤,最重的箭伤还是为了救我留下的,此刻已经被军医处理好了,缠着厚厚的白绢,依稀透出一点红色。

      他活动手腕和手指给我看,“你瞧,没什么大碍。”

      我垂头丧气地握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没有一点热气,惨白得如同一截断肢,叫我生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

      “好了。”顾剑还是用他那只完好的手给我擦了擦脸,“又不是你挨了一箭,你哭什么?”

      这个人是真的不会开玩笑。我忍着酸楚撇过头去,故意没好气道:“我就是娇气!没你那么英勇,为了别人,连命都能豁出去,眼泪也不掉一颗。”

      他轻笑:“你又算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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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抖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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