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与羁绊

作者:长青凉生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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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7)


      离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提起笔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院子里盛开的桃花树,心里总是一愣一愣的。

      总是有一种声音,好像还在默默的提醒着我:这是他在看着我。

      肚子是一天天地越来越大,现在出门走路都有些许吃力。盼也盼孩子能够平安出生,离在这世上也有最后的交待。

      兄长归来的队伍在半路上被拦截了。据朝廷派去迎接回来的人报告,好像是被当地的土匪打劫了。当年诊断我怀孕的御医也在队伍里头。我找他打听了一下,得来的却是兄长重病的信息。

      说是什么战场上遗留伤口发炎,突然发起烧来了。整个车队因此在一个小镇上停留,从而收到土匪打劫。

      车队里的行医对兄长的病似乎毫无办法,行医上个月的信里,也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

      兄长没有几天了。

      父王因为这个信息伤心不已,甚至有几日未上早朝。他本想等兄长归来,一身战功,便能赢得人心,他也就能早早退下位,让兄长继承了。

      这事一出,王位继承怕是要择人。吾是嫁出去的女儿,自是不能继承王位,自然只有那刚刚年满十六的影了。

      父王想来与我的想法相同,昨日便唤影儿单独去大殿商谈。说罢,吾也询问了父王。他也未多言,只是点点头。

      可怜,为何大哥一生征战疆场,功成名就却是如此下场。

      不禁让吾怀念起离来。忽然想起离曾赠我一只碗,上面绘的,是牡丹亭最出名的那场戏,也是吾与他互通心意的那景。

      只可惜成亲那日,被人失手打碎。我寻来街边锔瓷的手艺人,将这瓷碗用银补起来,前几日拿到了,到也算恢复了曾经的样貌。

      我一直拿这碗吃饭,搬到此处来之后,每日三餐便只有一个厨子帮着烧,有时我还会偶尔打打下手,碗就交于白衡继来洗。

      孩子眼看着就要出生了,这几日我便渐渐有了些许落红的迹象。白衡继倒是咋咋唬唬,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我会出什么意外,亦或是觉得我会不想要这个孩子,每日都不离我左右,动笔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癸卯年七月十二

      月子坐完了,孩子也能爬爬走走了,我才敢再次提起笔来。

      离,你如何了?孩子很好,是对龙凤胎,托你的福,两人都是平平安安的。吾的身体虽还有些虚,但也可以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院子里的桃花树一只长得很茂盛,看到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吾就不禁想起你来。

      离,你一定是到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吧。那里怎么样,还在唱戏吗?你给我的碗我一直在用,每当看到上面的牡丹亭就会想起你。

      离,有空的话,回来看看吧。

      ——癸卯年九月三十

      离,孩子姓白,不能随你了,但总归是你的骨肉。我最近看着仲儿,总觉得能看出你当年的痕迹。明明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婴儿,眉宇中也能看出和你相像的地方。

      离,近日我回城看父王,在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集市,顺便就逛了一会儿。我看见当年白衡继请来给你治病的那个江湖行医在摆摊诊病。

      我本想上去寒暄两句,却听见有个治好了的病人在给那行医说好话。

      “大伙儿别急,听我讲两句。”他拦住一些觉得行医是骗子,想走的百姓,“从儿时开始,我的肚子就不好,每次吃饭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胃口。后来到二十出头的年纪,我总会彻夜彻夜无法入眠,肚子疼的死去活来。你们不知道啊,那种感觉......真的!没得过这种病的人绝对感觉不到!后来我找到了这位医师,他给我开了一方子药,吃了没过多久就慢慢痊愈了!他医术真的很好,不是骗子!!”

      我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心里冷笑一声。他描述的感觉和当时离是一模一样的,离也曾一整晚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

      “小姐,别走啊,真的!是真的!我没什么钱,没法报答医师的恩情,只能这样帮帮他了......”那人见我摇摇头要走,急忙拉住我,一双眼睛中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有些奇怪,按理说江湖行医的“托儿”不用做这么过,难道是他真的被救过?

      我转过头去看着那行医,行医抬头也看见了我。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马上又低下头去。

      有问题!

      我走过去,插到人群的前面,一只手啪一下拍在他那临时搭建的听诊台上。

      “怎么回事?”我话不多,但看出这四个字就能讲清一切。

      那行医战战兢兢的,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回禀公主,公主殿下,这......”

      “说不清就到旁边来,今天你这医药费我承担了,把这件事给我从头到尾老老实实说一遍。”我有点生气,听出来了不对劲。

      我看着那行医收了摊子,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带他到一处茶馆坐了下来。

      我点了一壶茶,给他到了一杯,他拿起茶的手还在颤抖茶水有些撒出来。他缩起头,观察了一下四周,才慢慢开口道:“公,公主殿下。”

      “不必那么拘谨,叫我小姐就行。”我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不如先来讲讲,为什么那个人的病能治好,离的病就突然恶化了?”

      “是,是这样的。”他似乎担心有什么人在旁边,声音极小,“您家那位,呃,离。他的病症确实比其他人严重一点。其他的......有人给了我封口费,您看......”

      我从兜里掏出一袋金子来:“对方给你多少,我给你翻倍。这是定金。告诉我真相。”

      江湖行医果然是见钱眼开,看到那金子便快速塞进兜里,再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了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讲起来。

      “是这样的小姐。离先生的病重归重,也不是不能治好,在下什么都不会,光是这一身医术走天下,为家里人赚钱。本是那白将军找我来医治离先生,我看过之后便禀告将军,这离先生的病不难治,其实很快就能治好。”

      我听着这话,自然知道其中是白衡继在捣鬼,心里一团火就冒了出来,手中茶杯也是摇摇欲坠。

      行医看我脸色不好,说话也有些没有底气。

      “小姐您先别气......我本是想治好离先生的。毕竟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本分。也像您看到的那样,在下为离先生开了几副药之后,先生的病有所好转,在下当时是特别有希望能治好离先生的。”

      “那为什么人却没了!”我把茶杯一摔,看到行医的脸上又是颤抖的表情。

      他结结巴巴的,似乎是被我吓到了:“殿下......还讲吗......”

      “快讲!不讲我杀了你。”我胸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勉勉强强收拾了一下情绪。

      “就在先生快好的那天晚上,白将军找过在下,他给了我些银两,能够我家人日常生活一个月左右。他让我在药里加一些使病情恶化的配方,单单从表面来看只是换了一点点药引子,但却能至这种病的人于死地。这种龌龊生意我本是不干的,只是最近不知为何,找我看病的人少了,甚至有人开始说我是江湖骗子。我回魂手响当当的名号被人砸了,钱也挣不到。白将军说若不帮他办,他便......他便将我一家老小送到荒郊野外去......”

      行医说着,便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拍拍他的肩:“无妨,我帮你做主。”

      他抬起头来,眼睛有一点红。

      “我怕他,而且也有钱赚,想想就做了。只是加了一味药引子!没有多加!离先生想来是看不懂医术的,也未感到不同。没过几天,便与世长辞了......”

      我眉头皱地紧紧的,我知道白衡继很坏,却没想到能到此地步,离和他有何仇恨?以致如此之绝?

      行医抬头望了我一眼,胆怯地开口:“小姐,在下还知道一事,只求小姐不要告诉其他人是在下讲的。我只是手下收钱做事,也是被逼的,您刚刚给的金子可比白将军给的好了不知道多少,我才敢开口的。其实所谓闭口费,不仅包含杀死离先生,还有一点......”

      “讲。”我忍住气,听他讲下去。

      “白将军已经‘安葬’了离先生,在城东的一块土葬坟里,嘴上说是安葬好了,其实......他在离先生的脸上划了几刀。离先生......可以说是容貌尽毁。在下其实看不下去的......离先生那脸蛋,确实是世间少有的英俊。好像那块坟地就在离小姐现在住的院子不远处,不过白将军没有立碑,离先生走的时候只是叫我们几个把他抬过去,往土葬坟里一丢,稍稍盖了一点土。对了,那个和我一起治疗的御医因为不缺钱,不做这个勾当,被发配到前太子回程的车队上了,现在估计死在绑匪手里了。”

      我听完这话,心里来不及发火。当时满脑子只有找到白衡继,向父皇上书,罢免了他那官职。

      不,不够,我要让他下地狱。

      我要让他去给离赔罪。

      他张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还划花了离的脸?

      ——癸卯年十月十五

      白衡继好像看见我的日记了,那日他进到了我的房间,正好看到我在整理几年来的日记,我也不知道在这种寒冬腊月他没事出房门看我干什么,但我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等风头过去吧。

      ——癸卯年十月十八

      最近身体不太好了,总会有咳血的症状,好在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若是我现在下去陪离,也不晚。

      关于白衡继的事情,我不止上书过一次,却每次都在上书前被人换了。到父王手里都是夸赞他的话语。

      不用想,肯定是他干的。

      我真的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我要让他在痛苦中死去,比当年离还要惨千万倍。

      我要让他的血来灌溉这整片院子,让他用他的血,来滋养离幸幸苦苦为我种下的桃花树。

      我也曾找人问过他一点点,问他和离有仇吗?

      他的表情居然凝固了起来,想来是心里有鬼,他和我派去的人说:

      “离那小子,当年骗了我妹妹的感情,现在还想来抢我的妻子。我不恨他谁恨?”

      您的妻子?我何时承认了我是您的妻子?我从头到尾只是离一个人的!

      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做了个梦,离回来找我了,他的脸上化着当年给我唱牡丹亭的妆,还有几道让人心疼的疤痕。他只说了几句话。

      “茹玉,对不起。”

      “为夫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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