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难承

　　烂醉如泥的沈一航在第二十五通未接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总算被吵醒了。
　　“沈一航，我打电话找你就是有急事，我不管你在上厕所还是在上床，反正你一定要接电话！明白么？”赵局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嗯，不好意思啊，赵局，我刚才睡着了。”沈一航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他跟着韩承正一起回家喝酒，然后就断片了。自己酒量是真不行，常清北那一肚子坏水，肯定又没少灌他。
　　“我让你进特行队是去工作的，不是睡大觉的！多少天了？我就不信韩承正什么动静都没有！魏家的事还没完，怎么又出来个王家？信息时效性懂不懂？等你告诉我，什么都凉了！”
　　赵局长的抱怨连珠炮一样轰过来，横是把沈一航轰得清醒了过来。他便将如何接近王辰星，再牵涉到李柰，最后被韩承正截胡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韩承正和李柰单独谈了一会儿就说搞定了。他关了通讯器，听不到内容。但是李柰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手上有墨水印迹。”
　　赵局沉吟片刻，“墨水印？姓韩的不会是跟她签了个什么协议罢？他拿到芯片了么？”
　　“什么芯片？韩队只跟我们说李柰是无辜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哼，“哪有人是无辜的？你去查一下李柰的钱都花在哪了，有没有可疑的转账记录。别让人混水摸鱼了。”赵局又叮嘱道：“这几天你们会接到一个目标为王辰星的任务，你可能会被安排为狙击手随时待命。如果韩承正让你狙掉她，不要立刻执行命令。特勤局会派人配合你们，到时候我安排内线和你接应。”
　　沈一航答应着挂了电话，随手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扔到床上，在被单上砸出一个凹陷。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卧底，他并没有察觉出韩承正暗中有什么动作。他不可能被一顿酒收买，然而在他眼中，韩承正人虽然古怪凶狠，嘴上不留情，但工作效率高，对任务一百分的热情二百分的认真。特行队目前为止做的都是惩恶扬善，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儿，衬得他反而像个英雄似的人物。
　　沈一航最怕的就是道德窘境。如果帮着一个好人监视另一个，才叫讽刺呢。他去厨房拿了瓶酸奶解酒，躺在床上困意又升上来，便关了床头暖灯，昏昏沉沉睡过去。

　　下一个任务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韩承正在早上五点半下发了任务简介，翻来覆去一大段话不知所云。
　　“嗬，我们又要干这绑*票的事儿。”常清北倒是和韩队心有灵犀，给一头雾水的沈一航解读道。两个人借着宿醉未醒的借口，跑到阳台上吹风。“冠冕堂皇的‘保护王辰星女士’，实际上就是把人绑了。还不能叫她知道自己被绑了，这种富二代心理承受能力可低。”
　　沈一航奇道：“王家旗下有全春国最大的制药研发公司，我们为什么要威胁到它的第一继承人？”
　　“制药，和制毒分不开。有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儿。”常清北一脸的了然，“你不觉得最近的任务太密集了么？先是黎虎，他是藤壶湾最大的毒枭吧？他倒台之后，立刻就有人找上我们的麻烦。然后是王氏集团，这是一整条产业链被我们抄了。”
　　“你从哪打探来这么多情报？就你这组织材料的能力，不当调查记者可惜了。”沈一航惊讶于常清北的通透，“你不会是和小吴一样编故事来骗我吧？这来龙去脉还讲得头头是道的。”
　　“骗你我是小狗。”常清北皱了皱鼻子，显然因为被低估而感到不忿，“都是跟韩队学的本事。他才叫厉害，看到一个口红印——‘啵’，就能还原整个事发现场。”
　　沈一航见识过韩承正的反应速度，他总比其他人要提前想明白很多事情。“我们队里卧虎藏龙啊。属我最迟钝，靠体力吃饭。”
　　“哈哈哈，航哥，别谦虚了。你的枪法林哥和小真可都跟我夸过。神枪手，你这次重任在肩啊。”常清北说着拍了拍沈一航的肩膀，“先轻松轻松。那天喝酒的时候我可坚持撑到了最后，就为了多听几句你们酒后吐的真言。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林冯以前和韩队怕是情敌！虽然没明说啊，但我的推测肯定有百分之六十正确。啧啧啧。”
　　沈一航看着他眉飞色舞的神态，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我。”
　　常清北少见地一愣，“航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对自己有一点自信。”沈一航微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之一。”
　　“你觉得我自卑？别这么看不起人。”常清北冷笑一声，神色带上了防御性的戒备。
　　沈一航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你经常跟我分享八卦，有些是你费了大心思观察得来的，有些是你应该缄口不谈的，有些甚至是你与人承诺过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热爱八卦，而是因为你认为只有交换信息才能和别人维持友谊。”见到常清北表情渐渐松动下来，沈一航接着说：“但是做朋友不是看你有多少利用价值，而是看你投入了多少真情实感。”
　　常清北盯着沈一航的脸，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后长叹了一口气道：“航哥。我这个人没多少真心朋友，而且我一直坚信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更为牢固。二十多年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有时候感觉有点孤独。但是你看这城市里的男男女女，谁不孤独？人到最后都是孤独的。”
　　沈一航突然觉得那个一向阳光的常清北其实一直都只是一个幻象。真正的常清北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身后却投下一片孤寂冰冷的影子。
　　“有一件事我很想让你知道。”沈一航将手搭到常清北的肩膀上，“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做朋友的人。即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我也会希望自己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常清北的眉毛扬起又落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还微微打着颤：“航哥，我也很庆幸自己有你这个朋友。”
　　沈一航顺势拍拍常清北的肩，“话是那么说了，但以后有八卦还是要分享给我啊。朋友是干嘛的？就是用来一起吐槽的！”
　　常清北笑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开朗的样子，爽快答应道：“没问题。有我一口瓜吃，就不能亏着你。”
　　阳台外无遮无拦的风翻山越岭地越过一户户人家的屋脊，在两人的身侧被拦下，横在他们之间，温柔却有力地击破隔阂，形成一道天然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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