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茶壶灌到一半，血流缓了，我又是深深一刀，依然面无表情。
　　精美的白底金蓝西式茶壶，装上血的时候，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妖艳。
　　我体温逐渐流失，头有点晕，不经意往窗外看时，那只小鸟还在，正疑惑地打量我。
　　我正想对它笑笑，突然大门咣一声被人撞开，门口那两人同时屈膝行礼，紧接着身边一股冷风袭过，流血不止的手腕被人狠狠扣住了。
　　我迷茫抬脸，对上温诺喷着怒火的银眸。
　　“……郭明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咬牙切齿的怒吼。
　　呃，仪态全丢了。
　　我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血顺着手腕溢出，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缓缓爬到他苍白的手上，红与白交相辉映得很是扎眼。
　　他提起我手腕，先是用力瞪了我一眼，然后在我刀伤处轻轻舔过，来回两三次，伤口才开始缓慢愈合。
　　吸血鬼有快速愈合能力，吸血鬼的唾液亦如是。所以舔舐伤口这种行为，他们做起来得心应手，也很自然。
　　我指着茶壶：“这些够了么？”
　　他手指微收，忽而朝门外冷睨一眼：“还不走？！”
　　雪沫和星控站直，走前，雪沫微侧脸看了我一眼，眼尾隐有一丝……忧虑。
　　和雪洛相仿的表情……
　　我有些失神……门刚关上，就被温诺用力按进怀里，那般紧紧地，一下子切断了我的思绪。
　　我听见他的叹息，带着懊恼，带着无奈。
　　“明嘉……我们不闹了，好吗？”
　　我沉默良久，缓缓推开他，认真凝视他的眼睛：“温诺，其实你说得对，我是下等人。”
　　他要说什么，我摇摇头，一口气说下去。
　　“我就是下等人，我也喜欢下等人的生活。我不是没经历过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而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两者之间做出适合我的选择，并理直气壮地说出，我就是不喜欢贵族、不喜欢琐碎的礼仪和喘不过气的贵族礼服。我很懒，也很爱自由自在的，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活出什么样的形状就活出什么样的形状。所以，做一个自由不逊的下等人，这就是我的选择，正如你选择了你喜欢的高贵、华丽、受人膜拜的贵族生活一样。
　　“我无法说谁对谁错，更道不出哪个更好，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有的只是不同的人和不同的选择。而碰巧，我俩的选择背道而驰。
　　“所以，”我慢慢望入他暗潮涌动的银眸，“虽然一直都试着理解你的生活方式，但我不会放弃自己加入你的阵营，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的话……我们……也许……还是分开比较好。”
　　我已经想了四天了……若是彼此的价值观都合不来，其他什么也没用。毕竟我们俩都不是喜欢将就的人。
　　他深深地望着我，眼中波浪起伏。
　　良久，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
　　“明嘉，是我太心急了。我一直设法想将你带入我的生活，想把你变成我这边的人，这样我的家族也会更轻易些接受你。我不该一时失控对你说那种话。”他轻叹着，轻抚我坚韧的眉眼。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兰古斯-温德诺斯，如果你要把我改造成血界女子的模样，为什么不干脆找个血界的大家闺秀成婚？这样不是更省力吗？反正雪沫也很喜欢你啊！”
　　突然有些累，刚刚一番话已经耗尽我的气力，匆匆低下头错开他想走：“学校要上课了，我得走了。”
　　他一回身，将我从背后紧紧抱住。
　　“我知道了，明嘉，”他呢喃着，声音虚幻如烟，凉凉地吐在我耳边，“别走，好吗？我会学着尊重你。”
　　我眼眶热热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又道：“今天是礼拜六，明嘉，留下来吧。”
　　我嗫嚅道：“一会儿你不是要‘入土’了么，我待在这儿又没什么用处……”
　　“谁说我要入土了？”他贴着我的发际，轻轻磨蹭，“只是点小伤罢了，修养两天自会恢复的，如果——明嘉在我身边的话。”
　　我一寒，缩了缩，却也点了点头。才刚点了一下，就被他迫不及待地转回身，牢牢地吻住了……火热到，一瞬间就把我点燃了起来。
　　唇齿交缠间，他抱紧我，手掌抚着我的背脊，吐出亲昵又模糊不清的句子：“明嘉……我的爱人……你的眼神太过冷漠，让我险些以为你真的要离我而去了。”
　　我有点不适应地推他的肩膀，他动作暂停，微微错开唇，轻柔的笑语却饱含情欲：“亲爱的，你的动作错了。”搂着腰一把将我抱起，眼中恢复了昔日的笑意，“来，把手抬高点，抱住我的颈子。快~”
　　我傻愣愣地看着又开始耍流氓的他，抬臂抱住他的脖颈。
　　他抵着我的额，低笑一声：“乖……”续而又封了我的唇，脚步一移将我整个儿压在墙上，疯狂地纠缠。
　　如今我们的心，是稍微离近了一点吗？
　　我已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那样过分的舞动与缠绵，夺去了我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不，其实气喘吁吁的只有我而已，他仍眼含笑意，只唇色稍微红润了些。
　　可看着他微红的唇，我忽然想起雪洛的话，缓解饥渴的另一种方式……那么，温诺，你对我近乎贪婪的渴望，究竟是因为真的想要我，还是……只是血香的吸引？
　　我问不出口，而我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答案。
　　呵……多么可悲的事啊，我爱着这个男人，却从他这里得不到半分安全感和信任感。
　　我微微垂眸，生怕自己又一个懦弱哭出来了。
　　我知道，温诺敏锐地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他什么也没辩解，只是抚着我的发，在我耳边轻轻道：“明嘉，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既然言语表达不了，为何不耐下心来，用你的心灵来倾听和感受呢？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会听到我的心跳。”
　　我抬眼看他，抱牢了他的脖子，他则迅速用力把我抱紧。
　　“亲爱的，答应我，别逃，只要不逃，一切都会有解决的方法。”
　　我闷闷地点头。
　　“那……我可以再吻你一次么？”他带笑的话音响在我耳畔，柔软的唇擦过我脸庞，我忙道：“你先等一下……”
　　“嗯？”
　　我犹豫道：“我爸妈那边……”
　　他沉默了会儿，才道：“他们，还没有发现你一夜未归。你父亲醉倒在街上，我已命人将他送回家，没想到他一醒来又去了牌馆。你母亲则在杭州讨回了十五万，现在正在返程的路上。”
　　“讨回了？”我回头盯着他。
　　他笑了笑：“是的，除此之外，欠债的那位因为心中有愧，不仅为你母亲支付了车旅费，更附送了十万作为补偿。我想再加上兰古斯家对昨晚的意外事故作出的赔偿，足够付清你家的债款了。”
　　那是意外事故么……
　　“你做了什么？”
　　“只是找他们谈了谈心而已。”他缓缓逼近我，轻笑，“明嘉，生气也好，羞愧也罢，从今往后事无巨细，你的一切都由兰古斯家来照管。对于总是看到你被伤害这件事，我已经非常、非常厌倦了。”
　　仿佛只是轻言细语，但我亦捕捉他银眸中毫不动摇的严厉，也终于冰山一角地窥见了……身为贵族之首的王者威势。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呃……
　　他有点疑惑地打量着我。
　　呃——啊My god好酷啊~强攻啊~不行我软了~
　　我默默垂眼，努力掩住荡漾的桃心眼。
　　“明嘉？你饿了吗？”他看我一直盯着肚子。
　　“……嗯。”
　　他笑了笑，牵起我的手：“去用餐吧，我也有些累了。午后陪我睡会儿？”
　　“……在哪？”
　　他微笑：“当然是在我那雕刻着鸢尾花的棺材里，我亲爱的。”
　　我浑身汗毛尽竖：“你睡着之后又不呼吸又不会动，身体冰冷冷苍白白的，根本就是一具尸体啊！你居然让我跟你睡在棺材里？”
　　他想了想，挺不情愿地道：“那……改在床上？”
　　我撇脸：“算了……对吸血鬼来说，棺材里才更舒服吧，而且对你的伤有好处。”
　　“安全感。”他淡淡道，“睡去的吸血鬼没有任何感觉，但棺材使我们更加安心，那毕竟是我们的来源和归属之地。就像，母亲的子宫。”
　　我微怔，点点头。
　　“就像我说的，休眠的吸血鬼没有任何感觉，回归了尸体原貌，一般不到阳光退去、黑夜降临不会苏醒。这段时期，实际上，对吸血鬼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曾经，凡界血族的始祖，初代吸血鬼弗拉德三世，就是沉睡时被他人打开棺材、刺穿心脏而死的。”他悠悠笑着说完，回头看我，还是笑眯眯地，“所以明嘉，如果你有一天恨我入骨，在那个时候，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呢。”
　　我……恶寒。
　　“那剥光你的衣服，在你身上画满王八也可以吗？”
　　他眉一抽：“那明嘉还是直接做掉我吧。”
　　我忍不住笑了。
　　“不过说起弗拉德三世，明嘉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那当然，对浸淫哥特小说多年的我来说，这算是基本常识。他是吸血鬼伯爵德古拉的原型，被称为穿刺公，因为他残忍的杀人方法。他用几米长的尖头木桩从人的臀部插入，从人的口中穿出。不过，说起他来，最出名的大概还是那个故事吧。有一次战役中，敌强我弱，于是他命令把被他俘虏的两万土耳其士兵全部钉死，然后用穿着死人的木桩环绕城墙。土耳其人打到城下的时候被这景象镇住，不敢前进。”我道。
　　“是的，后来，遭遇背叛、战死沙场的他，在血液与尸骸中苏醒，作为凡界的初代吸血鬼，残酷地报复了所有的背叛者。与此同时，那个时代所有与他相似的已死之人，也都纷纷从死亡中醒来。从那之后，地球上就多了新物种。”他轻笑，笑声却有种怪异的冷酷，“可明嘉，你知道卡维斯空间最初的吸血鬼是怎么醒来的吗？”
　　我摇头，看着他的笑容，有点背脊发凉。
　　“是神明啊，明嘉。”
　　“神明？”
　　“那是130亿年前的事了。创世之神卡欧斯-盖尔玻尼斯，带领众神开辟了世界的伟大神明，为了在神魔之战中获得优势，唤醒了已死去的强大战士们。可当他发觉了自己错误，他选择了用更错误的方式弥补。”他眼中隐有血红闪过，“屠杀。”
　　“屠杀……”
　　“杀掉所有诞生的错误，杀掉所有的吸血鬼。为了求生，卡维斯空间的吸血鬼们集合起来，选出最强大的吸血鬼作为首领，请他想出办法，他就是第一代血界王阿古诺尔。他做的决定，就是屈膝于魔族，成为魔族的奴隶。他与魔族签订血之契约，奉献光明，换取永恒和强大，并与魔族军队一起，率血族军参与了著名的神魔之战，以死亡为代价，将阿古诺尔之剑插进创世之神的心脏。”
　　“那后来呢？”
　　他笑了笑：“后来，六十亿年后的血月纪，一个姓海西利因的大贵族举兵造反，推翻了阿古诺尔的雕像和他创立的奴隶王国，集合所有吸血鬼反抗魔界，一路杀进魔族王城空中浮堡，以自身灰飞烟灭为代价，销毁了血之契约。那之后的几十亿年，血界王一直由海西利因一脉垄断，阿古诺尔的后人则被全部抹杀，连姓氏也从史册勾去，后世的人，没有一个知道阿古诺尔一脉的姓氏，和他们最终的悲惨结局。”
　　“那你怎么知道？”
　　他笑道：“哦，那是因为凡界的吸血鬼因为处于偏远之地，又诞生得很晚，逃过了神族的屠杀和魔族的蹂躏，更能保存较为完整的史册。我常在凡界周游，自然有机会接触真正的历史。这些事情，还是澈告诉我的。兰古斯家族最为血界的后起之秀，不多做点研究可不大容易在血界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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