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桃李

作者:且闻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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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01


      平崇十一年,皇后产下一子,时遇除夜大雪,钦天监呈上奏疏,九星连缜,必是天子降诏,可这一奏疏却被皇帝当下发回,连红都没有批。
      皇宫的这片土地上漫漫飘落下雪霰子,疏疏两两的灯光在夜晚亮着。
      这日都京红灯高挂,灯绸红缎接连着整座京城,红色的灯光照着这个城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河里莲灯一盏紧簇一盏,像天上的星辰,闪烁着晕黄的光芒。
      内宫因雪大,深度早已淹没了脚踝,路上也不见人走。
      珠帘窣地,火炉升的整个屋子都是暖暖的。竟是有些倦怠感,她手撑住头,眼睛微眯,看着小床上的人儿,他刚出生几日,脸蛋红扑扑的,倒是挺乖的,一点儿不吵闹,他睁着眼睛,溜溜的大眼珠看着上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偶尔四脚乱蹬,嘴角还笑盈盈的,她也不自觉跟着笑了。
      没有开窗,也知道外面已经下了半日雪了,太后见今日雪厚,不便行路,就差人送了几件缎纹锦袄过来,说是她亲手缝制的。各宫也送来许多东西,不过是些贵重稀奇的物,见的多了也就腻了,就让芙儿收到一边。
      徐昭仪上月刚有孕,她出身卑微,本是一个采女,因怀身孕才晋封不久,不过她是懂事的,也讨人欢喜,送了几副亲自打的络子来。兰妃送来一对玉如意吊坠,代表一个吉字。
      兰妃披着赭红色大氅,走进了凤华宫。她只带了一个侍女,进来时芙儿也正打盹儿,竟没反应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摇啊摇,鼓的两面“咚咚”的响,逗的小皇子呀呀地笑出了声音,伸手想要拿,兰妃轻声笑说:“小皇子,想不想要?”她把拨浪鼓放在小皇子的手里,他的手小小的,接了一下就松手了,兰妃伸出手握了他柔软的小手。
      后面有一声音道:“兰妃哪弄来的小玩意儿?”
      兰妃道:“出宫的时候让身边的人带来的,皇后原来没有睡,咦,你看他的眼睛真像陛下。”
      皇后说:“是啊,太后还说他有点像本宫小时侯。”
      兰妃抚摸着小皇子的脸颊,笑道:“陛下见了一定很高兴。”
      皇后声音突然有点低,走过来:“陛下到现在都不曾来过。”不过一下就微笑道:“你看你,大冷天的过来,脸都冻红了。”
      兰妃双颊透出一股红晕,没施脂粉,显得人淡雅自然,停了手,她知道说错了话,见皇后眼帘垂下,灯光下眼波仍旧如秋水,自转话道:“小皇子取名了没?”
      皇后这才笑笑,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上面笔墨挥洒,工整楷体,道:“小皇子出生时,太后就起了名,看。”
      兰妃伸手拿过,点头说:“兖,这个字真不错。”她又回去摸了摸小皇子的头,说:“兖儿,真好听的名字。”小皇子已经睡着了。
      皇后坐下,拿起茶杯,给兰妃递了一碟,自己也呷了一口茶:“皇子才出生几天,就觉得疲惫,想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兰妃也呷了一口茶说:“娘娘大可交给芙儿,身边的人去,才刚生皇子不久,身子要好好调理。”
      杯子下的茶托,她用手转了几圈,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全数吞了下去。
      兰妃拿着素娟的手伸过去握着皇后,她知道皇后操心什么,说:“娘娘不要这么想,元妃虽得陛下之宠,但别忘了,徐昭仪上月也有了身孕,您是皇后,该有大量。”
      皇后看着她,认真地道:“本宫家里刚有人带来话,说陛下和元妃今日出了宫,除夕之夜,万家通火,他对元妃是真好,她的两个皇子都是他亲自取名,元妃的孩子还比本宫的大,真是怕……”
      兰妃拿着手绢掩着她的嘴:“娘娘可不要再想了,您是皇后,将来皇子必是储君,太后也是您的外戚,您看太后对小皇子多好,元妃的孩子出世她都没去看过。”
      皇后笑道:“倒是如此才好。”皇后从匣子里头拿出一个络子来,兰妃立刻夸道:“这打络子的人真是心灵手巧之人,针法可不是几年能练出来的。”
      皇后放到兰妃面前,也称赞:“这是徐昭仪打的,她人不错,很是细心。”
      兰妃说:“徐昭仪倒是见过几次,看着胆子小,说话时也不敢看我,皇后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忽然用她如秋水般的双眸看向她,开口叫她的名字,这是她们还未出嫁时就互称的小名,接着说:“徐昭仪本宫是真未想到,陛下这么喜欢元妃,怎么突然宠幸了她。”
      兰妃淡淡道:“后宫这么多人,属采女最多,陛下不会只宠元妃。”
      皇后道:“本宫当太子妃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突然转换了语气:“若是徐昭仪的孩子生下来,恐怕本宫的孩子和她的没两样,他只心疼爱元妃。”
      兰妃劝道:“昭仪生的孩子和皇后生的孩子可是不同的。”
      皇后笑笑,握住她的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在宫里念念经多好,等兖儿长大些,我就来陪陪你罢。”
      兰妃也笑了,不过心中有一丝波澜起伏,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皇后可不能打趣我。”
      大殿里静静地,暖暖地,她们一时无话,她拿起茶杯往嘴里送,眼睛望着茶里的茶叶,水是温的,喝进去暖洋洋的,许是宫里炭火太热,觉得全身有些微汗,这一霎那,她抬起眼睑,看着杯纹凹凸处,这是想起了什么。
      眼前猛烈一阵,仿佛熟悉的人影浮在眼前,她当下闭眼,为了不让皇后看出来她不对劲。
      宫里四处点的烛光,亮堂堂的,她喝完最后一口茶,这茶是只有皇后才有的,入口时只觉得甜涩清香。
      小皇子哭了起来,奶娘进来抱了他,一直在哄他,手轻轻的拍他的背,这是要喝奶了,皇后接过小皇子,她还给小皇子唱摇篮曲,兰妃微微一笑,看来是不能久留了。
      兰妃道:“臣妾先走了。”
      皇后抱着小皇子,小皇子喝着奶,不哭了,只是大眼睛溜溜地盯着她,皇后对她关心道:“这几日雪路滑,你可要多注意。”
      小皇子的眼睛真是亮晶晶的,兰妃对他会心一笑,已有宫女掀开帘子。
      银辉皎洁,侍女替她披起氅衣,脖领的灰毛附在脸上暖暖的,软软的。抬起头,月光照着她雪白的脸,她突然咳嗽了一声,拿出帕子捂住嘴,侍女忙道:“娘娘快回宫吧,后半夜可是愈发冷了。”
      她点点头,缩了缩脖子,侍女过来搀住她,向兰宁宫走去。
      走到宫墙外,正巧遇见禁卫军在巡夜,金吾将军吴简带着禁卫军队迎面走来,他们的甲胄铿锵作响,右手附在腰间的金刀上,其中有人举着火炬,火光隐幽地照在吴简的脸上,他的眼睛漆黑,冷厉谨慎的神情,看见兰妃,他立时顿步,禁卫军也跟着停下脚步,他恭敬地低头道:“兰妃娘娘。”
      兰妃点点头,恰巧她吸了一口冷气,又不住地咳嗽起来,才说道:“吴简将军,这么晚还值夜,今日你还当差?不回去陪家人么?”
      吴简的表情这才疏松开来:“我们禁卫军不敢松懈一刻,况且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家。”又看着她,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呵出白气,但身姿挺拔,声音浑厚:“天寒雪大,娘娘定要注意身体,夜晚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为好。”
      兰妃看着他,点头答应,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带领一队禁卫军擦肩而过。
      大门微开,依稀能看见殷红的花瓣,殿门外的几棵梅花被雪花覆盖。忽然,冷风簌簌,北风吹来,梅花上的积雪陡然落了下来,她伸出微暖的手,冷气砭骨,轻巧地折断离她最近的一枝梅,上面还附着残留的雪花,她用芊长温暖的手指拂掉了上面的残雪,顿觉整个手透心凉,雪融化成了雪珠子。佛龛中点着紫檀香,香烟弥漫,她把它插进白瓷瓶里。
      雪路真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她觉得真好玩,所以把他落在了后面,大步大步往前走,她跳在台阶上,芙雨楼就在眼前,她招手道:“公子,你快点!”
      他在后边负手慢悠悠的走来,袍带衣起,有雪花附在他的头发上,他笑了:“又不是没带你出来过,走那么快作甚么?”
      马上就有小二迎出来了,小二是认识他们的,把他们带到常坐的雅座,这里很安静,只有隔壁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这个位置是最好的,可以俯瞰都京城,万火齐明,满城红芒,雪花还在不断地下,如同做荷藻糕时往上面撒的椰蓉粉一般。
      侧方红色的薄纱帷幕垂挂,中间一个戏台子,这时,丝竹管乐顿时响起,不知哪来的风吹起帷幕,一声清脆的歌声传来,“垂杨柳,凉月转殿阑,银灯飘落锁窗闲,微雨花间昼闲,花枝……”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有人大声喊着“好”,也有人说:“未见人先醉于声”,也有人说:“芙雨楼居然请来了红景姑娘……”
      层层红纱在台上缭乱,舞姬把花瓣从三楼栏上撒下,后台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就有几层薄纱幕帘附在她的肌肤之上,红纱罩住她雪白的手臂,她走到正中央,随着的舞姬紧随后方款款而出,撩开轻纱,把她围在中间,她穿着一件洁白的舞纱,裙裾拖地,皓白的手腕拿着一柄小团扇,轻轻地移开,观席上的人看见红景的真容,全场顿时喧然,掌声四起。
      据说她是永州有名的歌姬,才艺兼备,舞曲也颇深造诣,十一岁时就响彻永州,城里的贵公子弟都想一睹芳容,只不过两年前突然隐去,不料今日却出现在京城的芙雨楼里。
      她接着唱道:“微雨花间昼闲,花枝满庭双栖蝶……”
      元儿回过头来,欢喜的问:“公子觉得红景姑娘表演的如何?与宫里的舞姬相比如何?”
      他点点头,望着下方正抱着琵琶的小人,眼睛眯起,意犹未尽地道:“不错,”又小声的凑过来:“我看宫里的乐娘也比不上她。”
      元姗嘻嘻大笑,抓了面前的一盘坚果碟子,看着红景表演一边吃着坚果,等到红景舞罢,缓缓地退出舞台,场子里原本安静的欣赏着她的观众,有的不禁感叹时间太短,有些人又各自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不久,小二开了门,满脸笑盈,立马侧身站在门边,他后面站着一个女人,已经换下了刚才的舞裙,穿着白底银丝裙纱,黑发密集的泻在胸前,手拿着一把折扇,黑眸朱唇,元姗看见她,站起来,立刻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
      他看见元姗和红景那样亲密,不知道她们居然认识,元姗过来,笑的眼睛弯弯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红景。”
      他高兴,哈哈大笑:“我都不知道你何时交的朋友,”他看向红景说道:“你叫红景,你是哪里人?”
      红景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公子虽然语调温和但有一种质问的语气,她说道:“我是永州人,前几日刚到都京。”
      红景抬眼看向他,觉得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轻轻重复道:“永州?”
      元姗带着她坐下,她坐在一侧,看到他掀起茶盖,呷了一口,这是上好的绿井茶,开盖的瞬间就清香飘逸,“永州是个好地方,只是我从未去过。”
      红景有些好笑,她本是唱曲的,开口声音甜淡:“公子未曾去过,怎么知道那是好地方?”
      他笑道:“有一朋友住在那里,偶尔听他提过。”
      这时,下一场的戏已经开始了,丝竹乐又开始响起,只见栏下方的舞姬穿着藕粉色的舞纱舞步轻盈,席上又是一阵喝彩,不过相比红景出场时略少了几分。
      元姗倚着栏杆,看着下方,柱子上方的帘子垂到她的头上,他顺手替她揭开了,只听元姗自顾自念叨:“这个是芙雨楼的头牌么?怎么跳比一起逊色了不少?”
      红景一直认真地注视着下方,过了会儿笑道:“这个舞姬看来是脚受伤了。”
      元姗惊讶地睁大眼睛:“哦?怪不得!这里的阿娘也真是的,脚受伤了还让人家出来跳舞。”
      他向下方看了一会儿,且问:“你多大?”
      红景回过头,才意识到在和她说话,她端正地说:“红景今年十六了。”
      他突然笑道:“这是个好年纪,你在永州居哪个舞坊?”
      她想了一会儿:“十一岁时在永州夏江的梅坊,不过两年前已经不在那了。”
      他疑惑的问:“那是为什么?”
      红景舔了舔嘴唇,垂下眼:“从小教我技艺的阿娘逝了,所以不想待在那个伤心处,隐居了两年。”
      他点点头,元姗推了推他,让他不要再问下去了,旋即她又微微一笑,他眉头皱起,不知道她打了什么坏主意,“我们府上的舞姬都比不过红景,你就让红景进来,可以么?”
      他摇摇头,神情变得肃然:“府里怎能随意进人?”
      听到这里,红景的头垂的更低,元姗觉得这句话也有些伤人,便说:“红景是我的朋友,你可以让她去教那些舞娘,她也可以来陪我,下月不是……”
      说到这时,她的声音变低了,凑到他的身边,耳语了什么,说毕,红景满脸疑惑,他的表情也是有些复杂。
      下月是宫里三年一度选舞姬入宫的日子。
      突然外面一声“嘭”响,接连的响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嘭声升上天空,众人都往外看去,只见毛毬映彻,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绽开一朵朵花火,旋即一束束的落下,又有一朵朵的银花火树不断地升上天空,这个京城的人都静止了。
      他回过头来:“下月宫里舞姬入宫,找人安排一下,你就让她进来吧。”
      元姗顿时开心起来。
      红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平淡的面容也变了,眼睛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嘴唇缓缓地道:“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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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秋月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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